《双向明恋》苏杭不停雨

60、番外二

　　似乎对于林安的决定心里有数，冯院长并没有很意外，沉默了片刻，她认真地问：“林先生，这个决定，是你们协商决定的吗？”
　　林安稍微有些底气不足：“协商过……”
　　“林先生，我之前说希望你们考虑范杰，其实更多的是我的私心。他确实是一个好孩子，懂事听话，年纪上也不用你们多照顾，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有一个好心的家庭能接受他……”冯院长垂眸，“但是站在收养家庭的角度，我其实并不建议你们收养他，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复杂，性格又比一般孩子更加内向敏感，你们之间建立亲情需要的时间会很长，甚至短期内，他可能会变成你们之间矛盾的中心。”
　　林安点头：“我知道。”
　　冯院长苦笑了一声：“之前也有家庭这样说呢……那我简单提一下他的情况吧，等林先生你们今天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下次如果确定了再告诉我吧。”
　　林安本来还想说什么，吴辰舫先一步开口：“好的，谢谢冯院长。”
　　冯院长转身从后面的书柜里取了一个蓝色的文件盒：“我们按照新的政策录入了每个孩子的详细情况，方便收养家庭了解，这是和范杰有关的信息，你们看看吧，但是不能带走或拍照。”
　　林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范杰这几年的体检报告，入住证明还有其他相关的信息，其中有份特别的东西，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那是一份旧报纸。
　　吴辰舫把它拿出来，林安把其他东西先放下，凑近和他一起看这张报纸。
　　报纸的发行日期是在五年前。除了一些经济建设和基层设施问题的报道外，有很大的一块板块着重描述了一起恶性的妇女儿童拐卖案件，林安隐约有些印象，那个案件好像当时还在央视新闻报道过，举国哗然。
　　林安心里“咯噔”一声，心里不禁产生种种联想，一路看下去，发现比想象中更加毛骨悚然。
　　这件事的主犯之一名叫陈春来，是离这里有好几百公里的一个偏远山区的男人，他伙同几个邻居同隔壁省的一伙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犯罪团伙。将诱拐来的女性的贩卖给同村邻村的人，等到有的村民家里开始出现复数的孩童，又用一定的价格收购各家的婴儿转卖出去……这种畸形的交易前后长达八年，所有涉案人员列出来有近百名，陈春来和其他两位主犯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直接被判处了死刑，剩下的也一一落实了相应的刑法。
　　林安看完报道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抬眼看向冯院长，声音有些不稳：“范杰是……”
　　没想到冯院长摇摇头：“不，范杰不是被拐卖出来的孩子。”
　　“啊？那他……”
　　“他虽然不肯说，但是我们花了一点时间还是查到了，从血缘上来说，他的父亲姓陈。”
　　“……”
　　林安顿了顿，片刻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范杰那时候才六岁，不可能一个人走出大山，按照后来审查的结果，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范杰的母亲也是被拐卖的女性，是她带着范杰偷偷跑出来的，但是这个女人中途就下落不明了……我们推测是她可能是遭遇了不幸，当然，还有可能是她故意遗弃了自己的孩子。”
　　明显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林安心里有些沉闷。
　　“智力正常的孩子，在六七岁左右的时候已经开智明事了，他肯定目睹过一些事，但是当我们把范杰接来后，他的表现都很正常，平时也听话懂事，不粘人不聒噪，主动帮助各位老师，对其他小孩子也很友好……但是越是正常就越是让人担心，他直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时不时会做噩梦失眠，就说明他还一直没有打开心结，那些事还埋在他的心里，这种心理状况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林安和吴辰舫的脸色都不大好，冯院长看在眼里，不禁苦笑，心里骂了自己两句：每次在有家庭想收养这孩子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提醒他们，自己这样哪里是为了范杰好，明明就是阻碍他未来的绊脚石啊……
　　林安安静了半晌，然后拿过盒子里的其他文件看了一遍，递给了吴辰舫，等吴辰舫看完后，他勉强冲冯院长笑笑：“冯院长有心了，这确实需要再考虑一下呢。”
　　冯院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心中矛盾，嗫嚅了几次嘴唇，还是出声道：“好，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林先生和吴先生能有一个确切的决定。范杰他……他本身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吴辰舫淡淡地笑道：“当然，我们能感觉到的。有劳冯院长提供的信息，我们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我送送你们吧……”
　　“啊，不必了，没有关系的，院长你今天照顾孩子们也累了，我们自己下楼就好。”

　　拒绝了冯院长的好意，吴辰舫牵着林安下楼。福利院综合楼的一楼外面有一排紫藤，现在还没开花，绒绿中鼓着一串串白黄色的花苞再过几天应该就会破开，那时候一定会非常美丽。
　　吴辰舫只扫了一眼，就看到那排紫藤后面站着的范杰。
　　他眼神一转，正好和林安对视，林安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吴辰舫点点头，两人一起过去。
　　范杰在摘沿着棚架底端生长的矮牵牛，他在贴着花托的地方掐下紫红色的花朵，另一只手上拎着一根狗尾巴草，用草茎穿过花心，细长的花身一朵朵重重叠叠，花瓣叠出一串紫红色。
　　林安小时候见过两次小区的其他孩子玩这种，不过都是女孩儿。
　　范杰听到声响回头，看见他们的时候还是轻微瑟缩了一下，然后勉强出声同他们打招呼：“叔叔……”
　　林安想到他的背景，心中五味杂陈，只得没话找话：“你做什么？”
　　“串一串花给昕昕的……”
　　林安依稀记得这是走廊上他背着的小女孩的名字。
　　吴辰舫接上他的话头，问他，“诶？为什么昕昕会想要这个？”
　　范杰低头看着手里的花串，犹豫紧张道：“因为，昨天给了琪琪没有给昕昕，她好像不高兴了……”
　　“小女生嘛，看见好看的东西别人有，自己没有，这也难怪……是很漂亮呢，难怪女孩儿会喜欢。”
　　范杰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开始放松下来。
　　“刚刚看见你的手法很熟练呢，是不是经常给这里的女孩们做这个？”
　　“嗯……不是的，这里种的不多，摘得太多了就没有了，我、我很少摘的。主要是以前二妹——”声音戛然而止，原本逐渐紧绷的弦眼看着松弛了一点，这下是猛地被拉断了。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匆匆转身就要离开，“我、我要给昕昕了，我先走了，对不起……”
　　林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他：“范杰！”
　　范杰浑身肉眼可见地轻颤，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惊恐不安地回头。
　　“这个，”林安走近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下车时带上的大白兔奶糖递过去，声音放得很温柔，“上次答应了你的，来。一个你自己吃，另一个给昕昕，让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范杰呆呆地看着包装上印着的兔子，没有伸手去接。
　　“听话，来，拿着。”
　　似乎被触动了什么机关，范杰垂在身侧的手指曲了一曲，然后乖乖地伸手去接。
　　林安见他拿走糖果，笑笑：“好了，去找昕昕吧，我们也走了，再见。”

　　一路上气氛都显得有些低迷，林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吴辰舫也贴心的不多打搅。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林安用平板搜了关键词，五年前关于那件事的相关搜出来挺多，视频图片还有其他论坛里的讨论。
　　官方的报道前前后后一套看下来很完整，但也非常局限，许多事实往往是冰山一角。
　　林安不在乎那些犯人的被处决的时间或者罚款的数额，他只想知道那些受害者的情况。
　　论坛里有曾经经过村庄的旅人轻描淡写几句，强调贫穷，接着会有气愤填膺的网友咒骂，骂着骂着就会有情绪激动的一不留神扩大攻击范围，地图炮一开，往往就偏离了主题……
　　连着看着六七张帖子，林安放下平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吴辰舫把平板拿走关掉：“先别看了，睡吧，还有时间给你慢慢想的。”
　　灯一关上，卧室里瞬间昏暗模糊起来，林安躺了许久，来回翻身也没有睡意。
　　吴辰舫一伸手拦腰把他拉进自己怀里，睁开眼看他：“睡不着？”
　　林安点点头。
　　“犹豫了？”吴辰舫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一下一下轻轻抚摸。
　　“开始是时候有一点点……但是我觉得不想放弃。”
　　“嗯？”
　　“如果真的是冯院长说的那样，我没办法不去关注他……”林安叹了一口气，“舫哥，我刚刚去看一下论坛上几年前的帖子，很压抑，想想那种情况都让人觉得很痛苦，他在那里出生……那个陈春来前前后后卖掉了自己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完全不像是想要孩子的人，范杰却一直被留到了六岁多……他知道的肯定很多……冯院长说他一直很听话懂事，我很担心他的心理情况。”
　　“他还记得自己的妹妹……”吴辰舫想到下午那时候，“但是他不愿意去想起来，按照你看到的信息，他妹妹应该也被卖掉了……”
　　林安把脸埋在他肩窝：“他第一次看到我时也很害怕，但是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一直在表现的很乖，让所有人放心的样子，已经五六年了，这个阴影埋在心里没人开导，他不想也不敢给任何人添麻烦，我现在一想到这个心理很难受。”
　　“想照顾他？”
　　“想，我希望他能解开心结，能走出阴影走进阳光，我希望能给他一个更好的环境，”林安伸手去触摸吴辰舫的脸，抬起眼睛看他，认真道，“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他的家人。”
　　吴辰舫唇角微微弯起，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手指从他的指缝里穿过，与他十指相扣：“我说了，你决定了就好，我没有异议——反正孩子的事情全权由你负责。”
　　“喂！”林安抽出手，“这又不是在院子里摆一盆花那么简单的事！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决定……”
　　“这不是之前说好的吗？”
　　“但是你这样好敷衍。”
　　“我是真的觉得行啊……”
　　“不行，你给我几个同意的理由，不然我心里没底。”
　　“……”
　　“不然的话，我不信你，心里揣着事我就睡不着。”
　　“……”
　　“睡不着那我就拉着你叨叨一宿。”
　　“……”
　　“你快说，说完咱们早点睡。”
　　吴辰舫小声“啧”了一下，翻身压在他身上，轻啄他耳廓：“乖啊，别想这件事了！我们干点别的，早点累了早点睡，明天周一早上还要开会呢！不能迟到……”
　　“我……”湿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廓上，林安浑身一抖，连忙抬手推他，“靠！舫哥你下去！”
　　“平平听话啊，别乱动……”
　　“我不听了，啊！我真不听了，你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