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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番外 ...

  •   一、锦阁暖

      暮雪压境,北风振野。

      雪粒寒风如尖利的细爪,不停挠动窗棂,半分不得安宁。屋内兀自篆香轻燃,青烟书空,暖意四溢。

      丁濛躲在被褥中,神情倦然,昏昏欲睡。她素来冬日里就没什么生气,正值展昭外出,她便更加提不起精神来,整日里绣绣花、绞绞寒衣,别无他事。至于练武,这样冷的气候,她也懒得起身执剑。

      壁上悬着展昭前佩剑巨阙。她无事抬头便可遥遥望见。剑是凶器,本不该悬于厢房之中,可习武之人一则爱剑如命,时刻不离手,二则自身杀气重,镇得住这凶器的煞气,于丁濛而言,三则这是她当年与展昭的定情信物,意义非凡。

      出差近两个月,丁濛反正是没收到展昭的一封信笺。是事情急迫,没空闲下笔,还是他根本就不牵挂自己这个常常独守空房的妻,丁濛也懒得去计较。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庭中竹篁在霏霏扬雪中簌簌作响,叶声侵入窗纱,寂寞冷清。

      正当丁濛神游物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厚底棉靴踏着青石板,声音笃笃,正朝厢房而来。丁濛闲闲地听着,辨出是个丫鬟。

      果不其然,很快响起了叩门声,丫鬟清越的嗓音轻易盖过了屋外大作的风雪之声,只听她道:“夫人,展大人回来了。”

      丁濛一惊,喜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潜伏在脉搏之下的气力顷刻灌注到四肢百骸。她一把掀开被褥,急急唤道:“快快取我的大氅来!”

      丫鬟很快进了屋,手捧月白大氅。丁濛方才想起自己发鬓散乱,面未敷粉,身着里衣,一副刚睡醒的懒散模样,实在不是该出去迎人的打扮。听丫鬟的语气,展昭已进了院子,她这时哪还有心思仔细梳妆。江湖儿女也不在乎这些小节,她踩着绣鞋,将大氅抖开,翻披到肩背上,拣便宜的样式系好丝绦,便匆匆上前拉开门。

      寒风灌入,夹杂着冰冷雪粒撕扯她的黑发和单薄的衣裳,利刃一般来回割着她的脸。

      “竟这样得冷。”丁濛缩了缩肩。外头实在寒得骨头都叫嚣着疼痛起来。不过屋外的空气倒是比屋内熏香的味道好闻得多,满满的皆是清凉的味道,她激灵一下,精神全部回到自己身上,嘴角不由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

      冷风射眸,丁濛赶紧低首,拢紧大氅,顶冒着风雪往外走。

      天光黯淡,暮色四合,风雪迫人。丁濛举步维艰。方行至庭中,便听得有人踏雪而来,步声轻于常人。有这样步声的人,除了皇帝钦点的御猫之外,还能有谁?

      “三妹。”忽闻风雪中有人遥遥唤她,“这样冷你出来作甚?”

      丁濛艰难抬眼,只见一袭红衣在风雪中如纸鸢般翻飞,赫然便是展昭。他身披黑貂披风,腰悬湛卢,照例穿着朱红官服。纷飞大雪之中,他沉静似水的眉眼在丁濛看来依然清晰无比。

      见得丁濛纤瘦的身影被风雪裹挟,仿佛下一秒便要被这漫天大雪吞没,展昭没来由地心口一紧,快步走上前来,张开披风,将她裹进怀中。风雪被阻隔在外,寒意稍退,脸也不似先前刀割那般得疼痛难耐,丁濛缩在他的怀里,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两人一同进了厢房。熏香浸暖,别有天地。

      “燃的香里是否有冰片与紫苏?”展昭卸了剑,解了披风,就榻坐下,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倒像是查案来了。

      丁濛斟茶,散漫地回答道:“是。此香名为‘萋萋’。”

      芳草萋萋,展昭有些愣神,这正是盼离人归家的意思。

      丁濛捧了热茶递到展昭跟前,道:“没工夫煮茶,太繁琐,将就将就罢,暖暖身子就好了。”展昭接过茶盏,丁濛的手迅速缩回去,双手紧合,彼此取暖。展昭心下微酸,抿了一口茶,便将茶盏递还,示意她可以用以温手。丁濛摇摇头,道:“不要紧,我有暖炉的。”说着便转身将湛卢悬挂在墙上,与巨阙挨一块儿,接着又取过他的披风,想要找个地儿挂起来。展昭抬眸见她发髻斜绾,衣裳单薄,平日秀美俏丽的面庞由于肆虐的寒风,蒙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孱弱苍白,不由招呼她,道:“莫要忙了,坐下歇歇罢。待衣裳干了再说。”

      丁濛一时找不着地方挂,便放下披风,从谏如流地坐在展昭身畔,捞过暖炉环抱进怀里,身子微微蜷缩着,陷在大氅中。

      “怯寒的毛病还没好?过些日子教公孙先生给你瞧瞧。”展昭低首见她这幅模样,温言道。
      “也好。”丁濛抬手将他肩上发上停落的雪花拂去。展昭瞟见她的手冷白泛紫,便知她冻得厉害。他伸手轻轻将丁濛的手牵过,捧在掌心。暖意沁入肌肤,丁濛张皇地垂下双睫。她虽已嫁作人妇期年有余,但面对眼前人,仍有时腼腆得双颊飞红。

      “你这回去了何处?”丁濛随口问道。

      “本是在江北,结果逃犯一路南窜,便追踪到了江左一带。”

      “江左……难怪……咦,你晓得么,”丁濛抬眼望向他清朗的眼眸,道,“你可知我是在何处初次见到你的?”

      “难道不是丁家庄?”展昭蹙了眉,仔细回想。

      “恐怕你和哥哥们都不晓得罢,当年我爹爹阿娘过世,我只身前往丁家庄投亲,便在扬州见着你啦。”

      “扬州?”展昭偏着头仔细思量了一番,道,“我记不大清晰了,你说说看。”

      二、青锋寒

      丁濛初遇展昭,确实在烟花三月的扬州。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吹面不寒杨柳风,旌帘扑酒楼。展昭那时还不是四品带刀护卫,只是江湖人尽敬重的南侠。丁濛当年也不叫丁月华,而是唤作丁濛。一个是追踪一伙贼盗途经,一个是前往松江府茉花村丁家庄投亲,天南地北,有缘千里来相会。

      “原来三妹的闺名不唤‘月华’?那为甚后来更名了?”

      “到丁家庄后,姨说姨夫命中与水犯冲,便教我更了名。”丁濛神情淡淡,个中委屈,却是展昭不曾料想的。展昭不欲再问,当年丁濛与他的婚事,也是这老太太一句话一锤定音。虽说长辈许婚是在情理之中,但丁濛是否真得想要嫁给他,展昭心内并无太大把握。

      “那时我在一家酒楼打尖,听得楼上有人唱曲儿,本是柳耆卿的曲,挺欢畅的一支调儿,偏教那位姑娘唱得凄切难耐。我只道是有人欺辱她,于是上楼去瞧。那姑娘一个人坐在那儿,抱着琵琶,却实是无甚异样。我那当儿因只身在外,故作男子打扮,如上前问询,只怕于礼不合。”丁濛眯着眼回忆,神情竟带了一丝向往。

      展昭凝视着她隽长的眉,道:“三妹这样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当时我正追踪一帮恶贼,一路跟到扬州郊外。总算教我在那座酒楼里寻到了他们。我不欲砸了人家的场子,便在一旁候着。而那位姑娘也是我当时路过,将她从恶贼手中救下的。救她时天色已暮,那些贼人来去匆匆,大约没看清我和那姑娘的模样。”

      丁濛当时上得楼来,便临窗坐下,环顾四周,只见离那姑娘不远处坐着一桌江湖打扮的人,刀剑等凶器大剌剌地扣在桌上。这些人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淫言秽语不堪入耳。那姑娘的眼神一直往那帮人身上瞟,似胆怯似愤恨,教丁濛煞是奇怪,不知这两者有何恩怨。

      临着那帮恶贼而坐的正是展昭。他一身青色便衣打扮,腰间悬着宝剑,神色自若地喝着茶。丁濛隔着往来人群的绰绰淡影偷偷瞧他,心下好奇这样俊雅的人物是什么来头。

      恶贼见了一旁唱曲的姑娘,嘿嘿笑着招呼她过来。姑娘充耳不闻,自顾自低着头挑抹着琵琶。那帮人不耐烦,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便要拉姑娘的手,那姑娘倒是烈性子,柳眉一竖,抡起琵琶便砸向来人脑门。一个姑娘家哪有这些儿蛮夫气力大反应快,来人一把挡住迎面而来的琵琶,再反手扣住琵琶尾部,向地上猛地一掷,琵琶顿时被摔得支离破碎。那人朝那姑娘怒吼道:“臭婆娘,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展昭叹道:“当时这姑娘恃着我在一旁,才敢与那恶贼起争执,却不晓这般做,坏了我的大事,陷我于不义之地。”

      丁濛知晓他指的是在酒楼里与人交手坏了酒楼的生意,因此道:“所以伙计上来劝架的当儿,你便想暂时放过,先忍这一遭再说,对吧?”

      丁濛忆起当时她心下愤懑,本有出手为那姑娘解围的想法,却不道那姑娘竟闪身扑到展昭跟前,噗通一声跪倒,扯住他的衣袂,泪水盈眶,泫然欲泣。

      陡然间的变故令在座所有人都懵了,不知这演的是哪一出。

      只见那姑娘仰着头,哽咽着责问他:“义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如今不杀了这帮恶贼,更待何时?假使你便由他们侮辱了我去,他们洗劫我的村子,害死我的阿爹时,便由我和我那可怜的阿爹一起去了罢,还救我作甚?还要我在这世间受罪作甚?”说着说着,姑娘的眼泪便如断线珠玉,滚滚掉落,摔碎在地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教旁人看得凄凄切切。

      丁濛怔忪半晌,暂且放弃出手的打算,心里忖度这又是什么戏码。

      那姑娘一番陈情,将展昭推到了风口浪尖。周围一干人纷纷将责备的目光投向他,指手画脚,交头接耳,连丁濛那时都道是他怯缩,心下不耻,更毋论不明事理的众人。

      恶贼中一人手提□□,大步走到展昭跟前,挑着粗黑的眉毛,挑衅地将刀尖轻佻地抬起,隔开展昭和那姑娘。姑娘顿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痴痴地瞧着面前冷芒流转的刀面。那人道:“兄弟,我瞧你是条好汉。你救了这婆娘,这婆娘却不领情,还得寸进尺,恨不得教你娶了她去才肯罢休。不如,今日你将这婆娘交付我,我好好调教调教她,如何?”

      展昭不转头看那来人,只是柔声劝那姑娘:“莫怕,你先退到一旁。”

      姑娘怯怯地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恶贼,正要起身避退,不料那人一声怒斥:“我瞧今日谁敢走!”那姑娘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双手发颤。

      “快退!”展昭皱起清隽的眉,催促那姑娘,免得打斗之时错伤了她,或是护着她展不开手脚。
      姑娘听展昭语气坚决,心里大约也是计较着贼寇不会当着众人伤她性命,便撑着身子站起来,正要退去。不料那人突然发难,刀锋一转,便向姑娘劈来。只见那袅细的身子当即便要血溅当场,旁人都发出惊呼,连丁濛都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瓷杯,正要掷出去缓一缓那刀的势头。

      说时迟,那时快,交睫之间,只听得宝剑出鞘之声,噌然作响,青芒一闪,叮然一声,那厚沉的□□竟已断作两节,刀尖堕入地面,竟插入五寸有余。姑娘骇得身子不住地打颤,几乎就要跌倒。

      “好快的剑!好俊的功夫!”丁濛暗赞。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或是看不出,丁濛却看得明白,展昭当时和那姑娘隔得格外近,恰是一柄剑长的距离。他出手之时,剑尖便是从姑娘的鼻尖儿上滑下去的。再进分毫,那姑娘一张姣好的面庞便会破了容。再者,展昭正稳稳当当地坐着。坐着出剑,内力极难发挥,但当剑刃切入刀刃时,竟如削豆腐块一般,□□未被带动毫厘,直接教人斩作两节,若不是剑招快,内力稳,根本做不到。这一手露得漂亮,周围人竟齐声喝起彩来。丁濛倾前身子,瞧展昭是何反应,她本以为这人该得意片刻,却未曾料到他竟皱起了眉头,显然出手救这姑娘并非他意料之中,闻得众人对他的喝彩更是无奈至极。

      那帮贼寇瞧有人竟敢与他们叫板,不由火冒三丈,其中一人膀大腰圆,须发猬怒,手提朴刀,当着众人的面朝一张空桌子劈过去,意欲震慑围观众人。丁濛不由齿寒——这莽汉,看样子打不过人家便寻一张无辜桌子出气么?

      意料之中的木桌碎裂声没有传出。

      丁濛瞥见一道清光斜窜过来,轻而易举地架住了来势凶猛的朴刀。丁濛只见展昭手中长剑轻滑,斜刺向贼寇手腕,喝道:“撤!”那贼寇手中朴刀应声而落,摔到地上,砰然作响,连丁濛都感到脚底地板一震,桌上茶盏都被震得离了桌面——这朴刀如此之重,竟教他轻易架住了?丁濛只觉展昭武功之强,前所未见,不由心生敬意,又觉自己这一番投亲路上得见如此精彩的打斗,实在不虚此行。

      贼寇四人见面前之人不好对付,便想息事宁人。其中一人问道:“敢问英雄大名?”

      “不屑道与尔等。”展昭横剑而立,眉宇冰冷,言语毫不留情面。丁濛听得,弯唇一笑。

      “无名之辈,连名字都不敢道出来么?”贼寇恼羞成怒,抡起手中武器,便要一拥而上。丁濛心道:双拳难敌四手,这位侠士武功再高,恐怕也是难以占得上风罢,这群贼子好不要脸!

      正当这时,只闻楼下一片喧哗——

      “官兵来啦!官兵来啦!”

      闻说贼寇闹事,大批官兵迅速赶到,涌入酒楼。楼上那帮恶贼面色凝重地各各对望一眼,心知不可恋战,便纷纷快步走到窗前——自然不是丁濛靠着的那窗子——纵身跃下。

      酒楼下又是一阵唏嘘喧闹。展昭瞥了一眼跌坐在地面上掩面低声哭泣的姑娘,神色复杂。为避男女之嫌,展昭没有亲自扶她起来,只是教旁边一妇人上前代为。扔下一锭银子,展昭也从窗跃出,飞身去追那干恶盗。

      丁濛看了一场好戏,正在兴头上。踱步下楼之时,听闻一旁的人交耳:“你瞧见了么?那剑似是巨阙哩!”

      “难道方才那侠士是南侠展熊飞?”

      “多半是。江湖上哪还有他人有这般好相貌,好功夫?”

      ……

      “话说你之后追到那群贼盗了么?”丁濛干脆缩进他的怀里,抬眼问他,语气里带着少有的轻快愉悦,她似乎不嫌当年的流离奔波之苦,只觉这大千世界,繁华盛世,能遇到这般奇人异事,很是有趣。

      “杀了三个,逃了一个,”展昭垂睫,细心地敛好丁濛身上披着的大氅,道,“那贼人又犯案,我这回正是奉命追拿他。”

      “逮到了么?”丁濛问道。

      “自然,如今已被收监。”

      “果然厉害呵,当年我还特别担心你敌不过那群恶贼,落了下风。还是我低估你了。”丁濛斜卧在他的怀里,懒懒道。

      “当年实则也是险得很。”展昭搂住她。

      “那你恼那姑娘么?她那样待你。”丁濛问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她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人,那种情况下,她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能激一激我。”展昭语气平静。

      “我当年和你比武时耍赖,你是不是也能这样设身处地地体贴我,不怪我?”丁濛小心翼翼地问道。

      展昭失笑,道:“我何曾怪罪于你?”

      “也是,若是怪罪,今日你也不会唤我一声‘三妹’了。”丁濛闲闲地靠着他,轻声道。

  •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时无聊写的番外,那时候还没有特别讨厌展昭,丁濛也是一个非常受我疼爱的小姑娘。
    用这个温馨番外给惨烈的上篇做个收尾吧,然后我们就要开启新的征程啦!!!
    以前还有闲心时不时在对话中强调一下男女主的帅气美貌哈哈哈哈看起来真的好好玩啊。
    其实我对丁濛没有太大的恶意。我和许多写作者可能不太一样,在我的文中,命运悲惨的不一定是我讨厌的,或许ta是为了情节被献祭掉,或者纯粹是因为性格悲剧。丁濛在我最初的构想中,是番外里的样子,向往云游四海的她或许有那么一点羡慕嫉妒陆采莼,即便是这样不太讲得出口的情愫依然是纯真清澈的。我真是好喜欢那个羞怯又温柔的丁濛。但是后来她被我写成那个样子,我还真始料未及。至于她的结局,那是整篇故事成形之前,就已经被构思好的,我也不否认有一些变态,并且这变态与发泄对展昭的厌恶大有关系。但丁濛的死绝对不会没有意义,她的死对之后的剧情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也算是为剧情献身了。
    看了前面的文,大家用番外洗下眼睛吧(捂脸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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