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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十九章 ...

  •   白玉堂从监牢中出来,陆采莼见他面无表情,不由担心地问他道:“五哥,庞二公子与你讲了甚么?他可愿意从牢中出来?”

      白玉堂并不答她,只是道:“先出去再讲。”

      两人走出御史台狱,回到卢方的宅子里换下了夜行衣。白玉堂这才把在狱中庞煜说给他的话尽数讲给陆采莼听了,只是省去了碧柳案一截。陆采莼听罢怔了半晌,两人便相对在院中坐着,半夜无话。

      临近天明时,陆采莼对白玉堂道:“五哥,咱们还是去一趟庞府,探一探梅姊姊罢。”白玉堂忖度片刻,还是颔首应允了。

      刚走出宅院,便见得王朝与马汉飞奔而来,满面喜色,对陆白二人道:“襄阳已破,已逮住那奸王,不日卢大哥他们便要回朝来了!消息是半月前寄来的,恐怕他们已走到半途了!”

      陆白二人一听,落在他们耳中的,非是叛乱已定,而是庞煜将死罢了。心中并无多少喜意,白玉堂只是问道:“我那四位哥哥可还好?”

      王朝笑道:“卢大哥一众人身怀绝技,怎会有事?他们早早地向包大人报过平安了。”

      陆采莼看一眼白玉堂,道:“五哥,咱们还是赶紧先去……”后半截话她不曾讲出口,白玉堂却知她是忧心梅鹤,便向王朝告辞,两人匆匆望庞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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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王败落之事传到庞府里,比到开封府要早许多。自从庞煜认罪,被羁入御史台狱后,庞炯便像是失了魂一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内,几乎不吃不喝,任是谁来劝,都被他赶出屋子来。

      襄阳王被擒,给庞煜送信来的是梅鹤。她手中攥着那封书信,推开了庞炯的房门。

      庞炯本在榻上昏睡,披头散发,面色憔悴,半睁眼见了梅鹤,只把手抬起来,望她挥了两挥,示意她莫来烦扰自己。

      梅鹤把书信掷在他榻上,漠声道:“襄阳王败了。”

      庞炯怔了一瞬,把脸埋在锦绣被褥中,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玉枕文帐,雕梁画墙,春未至,雪霁后半指宽的斜晖从窗缝里流进来,把屋中的昏暗裁出一道明的罅隙。

      梅鹤望着犹自恸哭的庞炯,冷笑一声,道:“二郎替你挡了祸,你该大笑才是,该吃酒啖肉,自在潇洒,安安稳稳被宫中姊妹关照一辈子。多少人享不到的清福,叫你一人享,作甚么哭?”

      庞炯仍大哭不止,引得立在屋外侍奉的莺莺燕燕都探了头,进来瞅屋里的光景。

      家丁前去唤来庞太师。太师见庞炯哭得凄惨,又见梅鹤冷立一旁,并不出声劝慰,嫌恶了神情,朝梅鹤挥手道:“你来只惹得他伤心,怎不晓得躲远些?”

      梅鹤斜乜庞太师,退开一步,正要转身出门去,却听得身后庞太师安抚庞炯道:“炯儿,改日为父和烟儿说去,向圣上把你安乐侯的爵位讨回来,到时候便是为父不在了,你也有享不尽的金银,穿不完的绫罗……这襄阳王被擒,是好事,押回京城来,只要这奸王同他党羽一死,这世上便无人知晓你先前所为之事……”

      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梅鹤气得浑身颤抖,阖上眼,仍挡不住眼泪溢出来。往日之事历历在目,庞炯的嚣张、庞母的冷眼、太师的疏离,她忍气吞声这些年,直到庞太师大骂庞煜,将所有罪行全推在了他身上,只为了保这一个软弱自矜的长子。

      襄阳王起事那日,庞煜便知大劫将至,如今能以一人之身,消全家之灾,于他而言,已是大幸。他把令传下去,解散了鸿渐阁。

      “千里浮云连翅羽,一朝散作浮云去。”

      从前同舟共济,如今流散天涯,永不再晤,也算是遂了他的愿。

      可是梅鹤不甘心。她为了庞煜隐忍多年,不是来换这么一个下场的。

      她缓缓转回身,红着眼眶,嘴角是讥诮的笑。面前庞太师犹在拍着庞炯的背,甚至弓下腰身,像是哄孩童一般,拿帕子给庞炯拭泪。

      梅鹤指着他们,讥笑着,一字一顿:“乱臣贼子。”

      陡听了这话,庞太师大怒,上前扬手便要给她一耳光。但落到梅鹤颊上的耳光不是庞太师打的,而是庞炯。

      庞炯喘着粗气,一个接一个的耳光落在梅鹤脸上。

      梅鹤被打偏开头,发髻散了,簪钗坠到地上,玉石叮然地响。

      扯开庞炯的是庞太师。太师瞪着梅鹤,沉脸喝道:“还不快滚。”

      抹掉唇角的血,挺直了孤瘦的背脊,她转身离开,风翼起她的衣袂,像雁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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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崽子,我嫂嫂在哪间屋?”庞灿背着包袱,蓬头垢面地从后门进来,见了在一旁支着腮打盹的家丁,一脚踢翻了他的坐凳。

      家丁赶忙爬起来,哈欠也不敢打,夜色里只能靠着桌上一盏灯,勉强认清了庞灿,忙弓腰袖手,恭敬道:“三公子问二夫人哪——二夫人……二夫人不就在她住的院子里么?”

      庞灿挑着包袱快步望庞煜平时住的院子去,嘴中嘀咕:“鸿渐阁那些个不晓事的,一个个都跑哪里去了?那老贼都起事了——也不知二哥怎么样了。”

      进了院中,见那屋中不曾点起灯火,似是无人的样子。庞灿拔高了声音,唤道:“二哥!嫂嫂!”

      不见有人应,只是一个丫鬟从外边来,见了庞灿,问他道:“三公子过来可是来找夫人的?”

      庞灿指了指紧阖着门的厢房,问道:“可在里面?”

      丫鬟颔首,庞灿便三两步地走上去,也不管里面人睡没睡,径直推开门要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血腥味。

      点起旁桌上的烛台,庞灿把目光望那榻上瞧去。

      暧暧暗色里,身着素衣的女子仰卧在榻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染得满床被褥尽为殷红。

      庞灿扑到榻前,并二指去探她鼻息。手指所触之处皆是冰凉了。

      榻上人犹圆睁着眼,一边脸颊肿起,布着被指甲刮出的血丝,显然是掌掴留下的痕迹。

      庞灿抚摸过她的脸颊,手移到那插在胸口的刀上,握住,却不敢动,怕惊扰了榻上的人。

      低沉的嘶吼在他嗓子里滚动,恨意翻涌,堵在腔子里。

      丫鬟听见了里面声响,忙跑进来,却险些撞上了大步望外走的庞灿。

      庞灿一把掐住丫鬟的胳膊,力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问道:“是谁动手打了我嫂嫂?我二哥又在何处?”

      丫鬟被他捏得其痛无比,但见了他狰狞的神色,却一句抱怨的话不敢讲,老实回答他的话:“是……是大公子……他今儿傍晚的时候,动手打了夫人……那二公子……”

      庞灿已一把摔开丫鬟,砰地一脚踹开门,望庞炯院落的方向去了。身后屋里丫鬟见了榻上惨状,尖叫声划破夜幕。

      进庞炯院子时,家丁来拦,庞灿手一探,捏住了家丁的咽喉,手上青筋凸起,只听咔嚓一声,家丁脖子歪开,瞪眼吐舌,转瞬便没气了。

      踹开房门,见的却是庞炯卧在妾侍腿上,正被一口一口地喂酒。

      庞灿上前,一把扯过妾侍的长发,手一扬,把人掷出一丈远。砰然一声,妾侍生生砸在墙边方几上,捂住胸口垂头咳出血来。

      酒洒在胸口,庞炯来不及掸,只见庞灿来势悍然,本欲开口唤人,却被庞灿一把拽下榻来。庞灿揪起他的领口,却不着急动手,只是轻拍着他的脸颊,问道:“右手——还是左手?”

      庞炯怒骂:“贱种!你敢这样对我?”

      “啪”的一声,一个结实的耳光甩在庞炯脸上。眼冒金星,耳内蜂鸣,腥热的血溢出来,又被他和着涎水吞下。耳边庞灿犹在问:“右手,还是左手?我问你,你是拿哪只手打的嫂嫂?”

      庞炯瞪着他,唾一口血涎,望庞灿脸上来。庞灿偏头避过,只一拳,重重砸在庞炯鼻梁上。庞炯被打得翻过白眼去,鼻梁歪过一边,血挂在嘴唇上。

      牙齿被打松了,庞炯疼得几乎叫不出声。

      “右手!还是左手!”庞灿吼出声,庞炯一哆嗦,心里怕他,不敢说话。

      庞灿收了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轻声道:“既然你不说,那两只手都废了罢。”

      “右手!右手!”庞炯浑身抖如筛糠,咧着满是血的嘴,嚎啕大哭。

      砰地一声,庞炯被摔在地上,庞灿转身走开。茫然坐在地上,庞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朦胧之中见庞灿走了开去,以为他饶过自己一命,便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地,兀自一阵一阵打颤。

      这个幼弟,庞炯向来怕他阴戾,不敢招惹他,遂也不知他的真脾性,如今对上了,便只像见了恶贼一般,平时那些盛气凌人的作态,他一分不敢展露。

      忽然,那墙边传来訇然一声,庞炯打个噤,揩着眼泪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那庞灿踹开了奄奄一息的侍妾,单手扯来玫瑰椅,握住那椅靠,只一捏,那细瘦的檀木椅靠栏杆便化成齑粉。

      庞炯不知他要作甚,只心中恐惧,身子止不住地望后缩。

      待庞灿重新走回来,庞炯见他手里拿住一根从玫瑰椅上掰下的檀木枝,心中才觉不妙起来。庞灿二话不说,把他从地上拖过来,扭住右手。庞炯骇得惊叫,那裤腿上直淌出冒着热骚气的尿来。

      “啊——!”惨叫声几乎刺穿屋顶。

      “扑哧”一声,檀木枝扎穿了庞炯的右手,皮开肉绽,鲜血从破口处突突地冒出来。庞灿一手扭过他右手,膝盖一抵他背,将他压在榻上。

      檀木枝穿透手掌,滴血的枝头抵住庞炯的肩胛。庞炯哭得脸上血和泪一团糟,口中直求饶:“饶了我……求求……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庞灿哼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可嫂嫂她死了。”

      屋外响起喧哗之声,该是有人见了地上家丁尸体,引来了庞太师一众人。

      庞炯听闻,忙高声叫道:“阿爷救我!”

      肩上剧痛,庞炯惨叫出声。檀木枝透出手掌,钉穿他肩胛,将庞炯整个人钉在了床榻之上。

      血一团地从褥子上漫开来。

      庞太师一众人举着火把,撞开了门,见的便是庞灿站直了身子,而庞炯手拗到背后,以古怪的姿势伏在榻上,杀猪般嚎叫。

      庞太师睁开他老眼,瞧清了情状,大骇,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庞灿,骂道:“逆子!”

      庞灿慢条斯理地把血揩在庞炯衣裳上,拨开挡在面前的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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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灿跨坐在梅鹤房前,手掬水泼在磨刀石上,水漫过去,浸湿青砂石。拇指抵住刀背,另一只手并四指按住刀身,刀刃霍霍地从磨刀石上过。

      今日的庞府甚是安静。

      刀是梅鹤自戕的匕首。庞煜的事他向丫鬟问明白了。不出意外,该是今日午时行凌迟之刑。鸿渐阁他也知道了个大概,是庞煜命他们不用再为庞家效力。

      他一直守在梅鹤的房门前,谁也不准进去。

      听丫鬟讲,庞炯疯了,残了一只手,手垂挂着晃荡,血淋淋的伤口不许人碰,整日在房中游荡,大哭又大笑。庞太师日夜守在他院子外,庞母以泪洗面。他们都不敢来见他。

      院子里草木零落,乌鸦掸落枝头雪,扑棱棱飞走了。

      庞灿只是磨着刀。帐他要一笔一笔好生地算。

      忽听得前门喧闹,说是开封府来了一对男女,正在门外侯着,要进来见梅鹤。家丁把他们拦在门外,不允他们进来。这是庞太师的意思。

      来的人当中那女子姓陆,庞灿识得她。他记得自己将这女子踹进了棺材里,还掩土盖上,谁料她走运,这样一番折腾,竟没要了她的命。既然老天都放过她了,他也不便再去取她性命。

      庞灿一边磨刀,一边回想这些年自己做过的事。

      庞煜曾骂他暴戾恣睢,他认。他做过太多恶事,自己也不能一一记起,许能记得去年做的一桩。他把展昭的妻子劫了出去,撕了她的衣裳,叫人丢得满城都是,把开封府一众人绕得东奔西顾。他剖了那妇人的肚腹,用庞烟赐的那只匣子盛了那团血肉,赠给了展昭。

      当真是快意。

      举起刀,迎着苍白日色,庞灿吹去刃上水珠。那水珠映着日光,一颗颗,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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