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风吹衣》李守白

53、第五十一章

　　庞灿慢慢地向旁走开，去翻书桌上的书信奏折。他一面翻，一面问包拯：“包老儿，这些玩意儿你可曾看过，看过了，可记住了？”

　　包拯听闻，猜不到他心中所想。那桌上放着一半的书信自己是不曾看过的，但权衡一番，仍是答了：“十中可记□□。”

　　庞灿瞪大眼：“当真？”

　　包拯直直盯着他，要看他接下来有甚么动作。

　　庞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从信中抽出一封，展开来，目光从上望下扫了一遍，抬眼看包拯，道：“这是从岭南道寄来的信——寄信人，唔，姓方。他在信中给你写了甚么？”

　　他取的那一封信自己根本没来得及看。静默片刻，包拯答道：“我不知。”

　　庞灿惊诧地扒着桌上的信，似自言自语道：“我手气这样好？一拿便从十里取到了一二？”

　　又捏一封信在手中，庞灿又把寄信处与寄信人念给包拯听了，又问：“那这一次——包大人总不至于又不知罢？”

　　包拯额上渐渐渗出汗，紧抿着唇，他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夭寿了！”庞灿忽笑起来，“我今儿上赌坊去掷骰子，真要赚个盆满钵满！”

　　忽然，信封朝包拯面上掷过来，呼呼砸在脸上，包拯闭眼侧过头去。庞灿拍着桌子道：“包大人！你让位子罢！这甚么包龙图，甚么开封府尹，我来替你做！”言罢，他忽咯咯地笑起来，两只手桌上信拢成一堆，慢慢道：“这些玩意儿，我都替你看过了，也都记住了。若是我此时将这些信尽数烧没，大概会出五到七桩冤案，死十来个无辜之人，八个贼寇将逃脱罗网，再作案，也不知会死多少人。”

　　包拯背后沁出冷汗。他已隐约猜到了庞灿接下来要讲的话。

　　果然，庞灿把手指一指董氏，又指一指吃了迷药犹自熟睡的稚子，问包拯道：“包大人，这些信，和你的婆娘儿子，两边，只能留一边。要留信，还是留——”他朝董氏努了努嘴。

　　包拯沉声道：“你杀了我罢。”

　　庞灿故作惊诧，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末了，他龇牙一笑，“想一想，你没了，以后不明不白死的人更多。”

　　包拯仍是道：“我愿以我之命，换夫人与我孩儿之命。”

　　董氏闻言，口不能言，但眼中已是滚滚落泪，泪水浸过面上伤口，血泪混杂，可惊可怖。

　　庞灿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既是换他二人之性命，独独不提书信，看来包大人当真是——”他忽拔高了声音，一字一顿笑道：“舍己为人！铁面无私！”

　　“看来包大人心中已做了抉择了，”庞灿把刀在手，从桌上一跃而下，走到董氏身边，回身望包拯笑道，“既然如此，我当一次善人，成全你了！”

　　言罢，他扯住董氏头发，把她望后掰，露出白生生一段脖颈来。董氏扭着头呜呜哭着挣扎，但在庞灿手中，又怎挣脱得了半分。

　　包拯失声叫道：“且慢！”

　　庞灿哪里理会他，手中匕首“扑哧”一声扎进了董氏脖中，颈血飞溅，把庞灿把刀的手染得淋漓的红。

　　松开手，董氏的头歪向一边，双目犹大睁，已然是断气了。

　　包拯闭眼撇过脸。庞灿把手在董氏衣裳上蹭去血迹，探头来瞧包拯神情，只见他流着泪颤抖着质问道：“我包拯与你何仇何怨，你要如此折磨我？”

　　“也是——我的确跟你没甚么仇怨，”庞灿一面朝包拯稚子走去，一面道，“只是小爷我高兴罢了。”

　　庞灿立在犹在熟睡的稚子面前，似在琢磨从哪里下刀。他道：“包老儿，明儿我把你和你婆娘的首级挂在安远门的城门上，你可觉得妥当？”

　　他话音刚落，忽然那书房隔扇被撞开了，一道人影如旋风一般卷入房内，只奔庞灿而来。

　　劲风迫面，庞灿心中也一惊，忙朝旁闪去，避其锋芒。长了这十数年，庞灿从未见过竟有人在他三丈之内，他却毫不知觉的敌手。

　　被逼离了包拯，庞灿才定睛看那来人。那人身材魁梧，一部巍巍紫髯，双目炯炯，正向他看来。正是北侠欧阳春。

　　此时，白玉堂和陆采莼也跨进书房来。见了董氏身死，两人都怔了片刻，便忙朝包拯奔过去，替他解身上的绳索。

　　包拯手脚得脱，赶紧指向稚子，忙道：“救我孩儿！”

　　陆采莼闪身过去，把稚子抱在怀里。

　　包拯见欧阳春来，忙叫道：“北侠，快把他逐出书房！”

　　庞灿见这三人进来，叹了一口气，望包拯道：“包老儿，待会儿小爷再来伺候你。”言罢，手持匕首，向欧阳春冲过去。

　　陆采莼见状，忙叫道：“师叔小心！”

　　欧阳春早从陆采莼那边听说了庞灿与展昭交手之事，不敢大意，凝神对付庞灿。庞灿出招之快令人咂舌，陆采莼与白玉堂生怕他伤及到包拯，忙将包拯搀出了书房。

　　包拯把住白玉堂的手臂，急急问道：“王朝马汉还有陷空岛的四位义士如何了？”

　　白玉堂道：“包大人莫慌，他们只是中了庞灿的蒙汗药，并无大碍。”

　　待到了别的院中，包拯坐到亭中，失神般坐了片刻，忽见了陆采莼怀中所抱稚子，便朝她伸出双臂，陆采莼会意，把稚子交到他手中。包拯举袂擦拭眼泪，片刻镇定下来，问陆采莼与白玉堂道：“你们如何请得了欧阳大侠来？”

　　陆采莼便把欧阳春到汴京郊外，又遣行商来知会自己，自己与白玉堂出城去寻他，直到欧阳春把那一队人送到了地方，才匆匆和陆白二人投开封府来云云诸事讲给包拯听了。

　　包拯默然半晌，道：“还好你二人出去寻北侠了，否则我当真要命丧于此。”

　　白玉堂道：“包大人，这庞灿甚是难缠，若叫他逃走，又是好一场麻烦。我这便去把昏迷的众位哥哥唤醒。”言罢，他又看向陆采莼，对她道，“六妹先守在此处，以免庞灿有同伙，对包大人不利。”

　　刚走出院子，白玉堂便听见那书房的隔扇訇然一声，碎木飞溅，庞灿从破洞中飞了出来，一个鹞子翻身，在天井中站稳了脚。紧跟着他赶出来的是欧阳春，他臂上腿上的衣裳都已被划破，血渗透衣裳，已是受了伤。

　　庞灿犹把着匕首，如一匹孤狼一般，眈眈眼光只盯着欧阳春，抬手拭去嘴角血迹。

　　欧阳春见了白玉堂来，忙叫一声：“白少侠，你先避开，这厮不好对付。”

　　庞灿顺着望过去，也见了白玉堂，他望着白玉堂，问道：“小爷是不是认得你？”

　　白玉堂道：“庞三，我知你与你兄长庞煜甚是亲近，你可曾想过，你这般作为，他在九泉之下知晓了，又作何感想？你为何偏要毁掉他一片苦心保全的东西？”

　　庞灿听了，不耐烦道：“笑话！我二哥怎样，与我有何相干？他要他的仁义道德，我高兴时听他一句，不高兴了，杀两个人，他来替我收拾烂摊子，你不过是个外人，也敢来教训我？再说，你也知道他死了，一个死人，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白玉堂质问：“那梅夫人便也放纵你这样无法无天？”

　　“嚯！”庞灿挑嘴角笑起来，“你当真和我二哥交情匪浅哪。行罢，我大发善心，告诉你一句，我嫂嫂可巴不得我这样，杀光你们！”

　　话音掷地，他扬手一挥匕首，青芒一道，庞灿对欧阳春道：“老头儿，小爷活了十数年，你是头一个接得住我的招的人。能遇上我，也是你三生有幸——来罢！”

　　两道人影又缠斗到一起。庞灿手中的匕首织成一面网，清光将两人都笼罩在内，旁人根本插不进去脚。白玉堂见状，只得快步去解救王朝马汉一众人。

　　先醒过来的是蒋平。白玉堂对他道：“四哥，你快去外面把展护卫一众人都唤来，人愈多愈好，备上弓箭罗网。里面欧阳大侠已缠住了庞灿，这回不能叫他跑脱了！”

　　展昭等一众人匆忙奔进衙门里时，庞灿与欧阳春犹自对峙。

　　欧阳春拔高声音对来人道：“掷一杆枪来！”

　　韩彰把住一杆虎头枪，高声道：“北侠接住！”言罢，便望欧阳春掷来。

　　百张弓拉满了，对准堂中的庞灿。护卫百人把开封府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庞灿见枪掷来，高高跃起，便要抢那杆枪。欧阳春怎能叫他得手，扬手望他肋下劈去。庞灿身子一躲，那杆枪便望地上落来。欧阳春伸脚勾住枪身，脚一抬一颠，便把枪在手。

　　得了趁手武器，欧阳春终于反守为攻。枪头映月光，如撒雪花，直把庞灿逼开去。

　　庞灿见他手中有枪，近身不得，手只来捉枪头。欧阳春的虎头枪快，庞灿更快，手一翻，便把枪杆攥在了手中。他使劲望外掣，但欧阳春把得极牢，一时掣不动。欧阳春索性望前一送，庞灿劲力一松懈，来不及放手，便被欧阳春挑到了半空中。

　　欧阳春大喝一声：“放箭！”

　　百支箭对准了庞灿，唰唰射出。

　　庞灿听那四面八方的破空之声，手攥住枪杆不放，借力旋身，双脚在空中蹬、踹、勾、踢，那箭矢纷纷坠地，竟未有一支能伤到他。

　　庞灿笑道：“老头儿，该我了。”言罢，他手上使力，竟将一杆铁打枪杆的虎头枪掰得弯了下去。

　　欧阳春臂一抻，把住枪杆拐弯处，推枪头向庞灿胸口扎去。庞灿见终于近得他身，正是大好时机取欧阳春咽喉，不愿放过，不避不让，手臂暴长，把手中匕首向欧阳春喉口送来。

　　若欧阳春顾惜性命，他便不得不避让。

　　但欧阳春不管那青芒已割破脖颈，暗运内力于臂上，生生把枪杆掰直回去，那枪头向上翘开，庞灿已躲避不及，被枪头扎入了胸口。

　　庞灿胸膛上洇开血，欧阳春脖上也被割破，鲜血沁出。

　　蒋平再侍候在旁，见状，掣出一旁护卫的刀，歘地向庞灿身后刺去。刀透胸而过，庞灿一口鲜血喷出。

　　蒋平掣回刀，生怕庞灿转回身来对付自己，忙闪避开去。欧阳春见蒋平得手，手中枪一挺，把庞灿穿在了枪杆上。

　　推着枪杆向前，庞灿步步后退，欧阳春则步步紧逼地赶上去。两人这头一人退，一人进，竟推进到墙边。庞灿把双手捏住胸口的虎头枪，口中鲜血溢出，那把住枪的双手也染得通红一片。

　　身后护卫们欢呼起来，跺脚为欧阳春鼓劲。

　　欧阳春大喝一声，双臂一紧，那枪头竟钉入墙中，没入尺余，竟把庞灿生生钉在了壁上。

　　血一片地染透墙面，又淅淅沥沥地滴落。

　　听到前堂动静，陆采莼扶着包拯赶来。众人欢呼，庆贺这一场胜利，庆贺凶贼的殒命。

　　太阳终于升起，金光灿然，照彻开封府。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