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血沁曼陀罗》冷涧滨

19、第十八章

　　办公室里，皮虎窝在沙发上，这个姿势压心脏，睡得很累，梦里是一阵急过一阵的乱枪响……

　　他一下睁开眼，渐渐反应过来，是敲门声。

　　内勤小刘急吼吼的：“皮队，小柏让督查办的带走了。”

　　皮虎还有点迷糊：“督查办，什么督查办？”

　　小刘：“省厅督查办啊。”

　　皮虎这回醒彻底了：“什么时候？怎么没人告诉我？”

　　小刘：“他是在家里直接被带走的，都一上午了，才通知咱们。”

　　皮虎进了韩振刚办公室：“柏凼有什么过失？昨晚是您老亲自坐镇、亲自下令，所有歹徒全部击毙，人质无一伤亡。”

　　“我事先也不知道。”韩振刚抽着烟，表情也不轻松，督查办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打他的脸那么，可还得有个领导的样子，“怎么叫‘无一’呢，齐雅梅不是没救过来么。她跟各家媒体都熟，被他们一加渲染，影响太坏了。”

　　皮虎：“那就尽快破案，抓自己人干什么？”

　　韩振刚：“歹徒死光了，没有活口还怎么尽快破案？原本是可以留下活口的——手术室那个。上面觉得小柏太冒失了，完全可以等特警冲进去再解救陈青崖和产妇。”

　　皮虎：“当时的情形……算了，现在不争辩这个。就算他有问题,咱们局自己有督察处，省厅凭什么越过咱们抓人？”

　　韩振刚：“在念慈医院就医的哪有普通小老百姓，可能昨晚惊动了什么大人物，上面才会高度重视。”

　　皮虎：“您跟我交个底儿，‘上面’是谁，到底是厅里还是童局？”童俊峰在省厅有兼职。

　　韩振刚：“这关童局什么事？”

　　皮虎：“用柏凼是我下的令，来查我阿！那个‘上面’这些年来不是想尽法子打压我么？”

　　发火归发火，事情闹到厅里，皮虎知道莽撞没用，尽快破案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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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柏凼的并不是什么吓人的三台会审，而是督查办一位刘督察。这人常驻办公室，练的就是唇枪舌剑，还是太极剑、连环枪，没有不被他绕进去的。

　　刘督察：“你知道这属于过失致犯人死亡么？”

　　柏凼：“不知道！”

　　刘督察：“基本条例都不知道，就敢出外勤？！”

　　柏凼：“基本条例我都知道！”

　　刘督察：“那就是明知故犯！”

　　柏凼：“我要解救人质！”

　　刘督察：“人质当时有生命危险？”

　　柏凼：“当时没有，但是……”

　　刘督察：“没有但是、没有巧合、没有意外、只有纪律！”

　　柏凼一到这里格外心浮气躁，呼地站起来：“你们调查吧！如果真是我的过失，我服从纪律、接受处分！”

　　刘督查到不说话了，拿起面前的紫砂茶杯，掀开盖，吹上面的茶叶梗子：“激动什么，坐下。”

　　他慢悠悠喝了口茶，把沾嘴唇上的茶叶梗子又给吐回去：“过刚易折，小伙子，你这个年纪，骨头脆着呢，就算是内部处分，你也背不起。”

　　柏凼强迫自己坐下：“你什么意思？”

　　刘督察这回很直接：“你主动辞职吧。”

　　柏凼一下就全明白了，冷笑道：“你们主任呢？”

　　刘督查：“领导的去向你就不要过问了吧。你这件事，不也没走正式流程么，那是给你留了余地……哎，你干什么去，没说完呢，给我回来！”

　　柏凼起身就走，刘督察隔着张桌去扯他膀子，抓了个空，赶紧喊门外路过的两个警员把人截住。

　　刘督查：“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到了这里还敢横冲直撞？”

　　柏凼在两个警员中间挣巴着，突然扯开喉咙：“毛雪旺，你给我滚出来！”

　　刘督察：“嗨、嗨，你小子疯了吧！”

　　走廊拐弯那地方，有个人猫着腰，往这边张望。

　　“主任！”一个警员在身后打招呼。

　　毛雪旺吓了一跳，赶紧站直了：“你干什么！”

　　警员：“您有客人。”

　　刘督察后来也没难为柏凼，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腔调劝他自己好好想想。

　　柏凼这回一句话都没说，听他说完转身就走。

　　走廊用空无一人孤立着他的脚步声，就像十六年前的那条夜路一样荒凉……不，那时他不是孤身一人！

　　前方的地面投出一道人影，与他影子相接，柏凼一抬头——

　　在这里也能遇到？

　　何乐从敖跃鳞身后冒出来：“柏Sir，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为昨晚的英雄事迹受嘉奖，要高升了？”

　　昨晚念慈医院的事一定早已经传开了。

　　柏凼瞬间换上笑脸：“借你吉言！鞭炮震天声声响、芝麻开花节节高。”

　　敖跃鳞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柏凼：“这个鞭炮梗你不知道，以后再跟你详细解释。”

　　敖跃鳞：“你今天来是解释什么的？”

　　柏凼装傻：“嗯？”

　　敖跃鳞：“这里是督查办。”

　　柏凼反问：“对阿，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敖跃鳞：“有事，找人帮忙。”

　　柏凼：“我也有事，找人寻仇。”

　　何乐：“哥，咱进去吧，他没一句正经话。”

　　毛雪旺往办公室里让人，特别热情：“跃鳞，来来，快坐。腿怎么了？不方便还跑来跑去的，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毛雪旺是梁昌泰的小舅子，能一步步做到省厅督查办主任，靠的就是姐夫的关系。敖跃鳞之前觉得这人还可以，起码懂得分寸，但今天他好像亲热过了头，称呼都变了。

　　何乐没留在办公室，应付两句就出去了，溜达到外面小篮球场，找有没有熟人，跟人家东拉西扯了半天，才又溜达回来，门刚好打开，毛雪旺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说：“别急着走阿，你可是稀客，正事说完了，咱喝点儿茶、唠唠家常。冬天喝红茶好，暖胃。”

　　趁着毛雪旺出去接水的功夫，何乐一头钻进来：

　　“柏凼这回可麻烦了。听说昨晚上的行动里，因为他的冒失弄死了最后一个凶犯，断了线索。”

　　毛雪旺端着整套茶具进来：“这把壶是李\大\师的遗作，我都不敢让他们拿，一个个毛手毛脚的。小乐也坐，来，尝尝毛叔泡的功夫茶。”

　　何乐被‘小乐’烫着了，朝敖跃鳞直龇牙，这人今天咋了，嗑药了？

　　敖跃鳞原本要办的事已经说完，却没急着离开，反而又坐了下来：“还有件事。”

　　毛雪旺：“有事就说，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何乐没忍不住插了个嘴：“什么时候认的亲啊？”

　　毛雪旺满脸是笑：“前天吃饭，你和倩儿那热乎劲儿……瞒得了别人，瞒得了你毛叔这老刑侦出身啊？”

　　何乐：“……”

　　前天那顿饭他也在，几家人凑头商量齐凯的后事，毛静艳非得把梁倩儿往敖跃鳞身边推，两人挨着坐是真的，可就是红外眼也扫不出一点儿热乎劲儿阿。

　　毛雪旺开始折腾他那套喝茶的家伙事儿。

　　敖跃鳞：“不用麻烦了。”

　　毛雪旺：“不麻烦，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没耐心。什么都讲个般配，毛叔的眼光一向高，可不像倩儿她妈，金选银轩，选个破灯盏。”

　　何乐一瞥敖跃鳞脸色，知道有戏看了。

　　毛雪旺一直低着头，没察觉，还继续说：“算了，人死如灯灭，不好的话咱也不说了。来来，跃鳞，喝茶。这是正儿八经古茶树上结的，不像市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老树上掰根枝儿往地上一插就敢充正苗儿，活该不长久。”

　　敖跃鳞：“‘茶不移本，植必子生’。”

　　毛雪旺还乐呵呵的：“这是要跟毛叔论茶道？那你可找对人了。”

　　敖跃鳞没接茶杯，站了起来：“关于这些，你该去跟我父亲讨论。”

　　毛雪旺这才听出来不对，跟敖在田讨论什么？问您老这些年都是怎么播种的？他心里开始画魂儿，敖跃鳞是不高兴了？哪句话不对劲儿拍到马蹄子上了？谁不知道敖跃鳞跟齐凯争的死去活来，都是顺他毛捋的……

　　毛雪旺赶紧也站起来：“跃鳞……小敖先生，你看，我这是……年纪大了，喝茶都能上头，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过你放心，你之前交代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

　　敖跃鳞不想再多说，一点头，走了。

　　何乐一边开车一边笑：“瞅他刚才那脸色，真像盆毛血旺，啧，想想都饿了，晚上去吃川菜吧？”

　　敖跃鳞最不爱听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刻意诋毁齐凯，毛雪旺算是撞上了枪口。他本来还有话想说，却多一刻也不想再对着毛雪旺，现在正在另想办法，根本没听见何乐的话。

　　何乐：“对了，我昨天去看那‘小鸡鸡’了，小是小，尿性贼大，呲我一身，嘴也壮。”

　　敖跃鳞这才听进去：“他妈妈呢？”

　　何乐：“也壮着呢，我带的一整个熏小肘子她当我面吃完的，愣没分我一口，你就放心吧。”

　　敖跃鳞拿起何乐放在中控的手机。

　　何乐：“密码是我爱车的忌辰，通讯录里有几家好馆子的电话，就吃川菜吧？这两天天天跑小南洋，我一肚子咖喱，喝咖啡都是咖喱味儿的，就川天椒能压住。”

　　敖跃鳞按密码解锁，打开通讯录，却没往下滑，就停在最上面。然后他拿来自己的手机，照着输入一串号码，输得很慢。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一直没人接，自动挂断。

　　只过了一会儿，敖跃鳞的手机响了，是那个号码回拨过来。

　　那首柯南的曲子自顾自响着，惹得何乐都扭过头来看。敖跃鳞终于接起电话。

　　“跃鳞？”那边的人压着喘，像是跑着赶过来回电话，又确认了一次：“跃鳞？”

　　敖跃鳞：“是我。”

　　何乐听出来了，不是哪个馆子的经理，特别失望，嘟囔一声：“是男哥阿。”

　　敖伟男那边很吵，手机里有颠簸起伏的声音，很快就静了，他应该是又跑着换了个安静地方：“跃鳞……真没想到你今天能打这个电话。”

　　敖跃鳞握着电话，没做声。

　　何乐自己在那边想了起来：“今天是男哥的时装秀吧？”

　　‘谪仙’秀排场搞那么大，砸了，星期六的老板旦暮是不肯蚀本的，马不停蹄转战，出过那种事，她忌讳鲸潮市，把秀场搬到C市。

　　敖伟男在那边说：“跃鳞，这还是你一次给我打电话。怎么说呢……大哥心里，真高兴……”

　　在别人眼里，敖家大少爷是个麦秀寒的脾气，外表温、内里冷，其实他这个人就是比较讷，话少。搞艺术的，右脑里翻江倒海，左脑就干涸了，没水源哪来的滔滔不绝？丢下家里的乱摊子，天南地北地赶场子，又少了乔新这个好帮手，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一片鸡飞狗跳。

　　可这个电话对他而言到底是不同的，温度还是那个温度，沸点却变低了，声音里跳跃着激动：“演出就快开始了，一切都顺利，放心吧。你工作那么忙，还得顾着家里，就别为我再操心了，我这边……”

　　敖跃鳞：“陈院长，你跟他熟么？”

　　敖伟男怔了一下：“谁？”

　　敖跃鳞：“陈青崖，陈院长。”

　　敖伟男：“陈叔？熟阿，你不熟？”

　　往上数两家已经是三代的交情了，当然熟，但敖伟男听出敖跃鳞指的应该不只是私交，他明白了，念慈医院的股份是记在他名下的，这是敖在田的安排，用意跟郭溯源想要赠予郭旭的5%差不多。敖伟男虽然从不过问医院的任何业务，名义上还是陈青崖的老板。且不管那位拳打苏修脚踢美帝的倔老头子肯不肯卖‘老板’面子，敖伟男一口应承下来：“跃鳞，你是有什么事吧？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