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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幻境 ...


  •   从崔家人口里得知,自那次差点溺死,崔小姐因破坏杜道士的阵法负伤,一同鱼妖消失在水塘中。

      我知鱼妖分半颗心予崔小姐。救得了她一次,却救不了第二回。此时的崔小姐空有躯壳,灵魂早已不知去向。崔榕已成了活死人,再也醒不过来。

      “喵喵……”薛医修一脸头疼抱来小老虎,她将秋秋丢进骆眠怀里:“你落在房里的小东西。”

      骆眠愣怔地接下,他摸住小老虎的毛茸茸下巴:“有点重了。”

      潜泷山上的老虎就是不同寻常,长得也比普通老虎快了些。不过几天从巴掌大,到两只手才能抱得住。

      小老虎秋秋灰蓝色的眼大而圆,它故技重施咬了一口骆眠的手腕,趁他不经意跳到地上,甩甩尾巴钻进草丛里闹去了。

      骆眠闻声俯身去追,薛医修无可奈何地拦住他:“你也镇不住小东西。屏刑给它下了禁制,无人能伤它,它也咬不动别人。”

      骆眠若有所失点头:“屏师兄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屏刑说,鱼妖藏起崔小姐的身体,定有所图。他昨夜抓到鱼妖的踪迹,还是让他逃了。直觉有高人在暗助鱼妖。

      “再仔细说说,一丝一毫不落下。你看到了崔姑娘何往事?”屏刑认真问道。

      屏刑如此慎重其事,我想到那日施毒的黑衣人。他二话不说想置我和骆眠于死地,难不成是我们知道了不利于他的事?

      骆眠中途离开幻境,崔三小姐的记忆还走未完,崔家之中许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依屏刑请求,骆眠仔细说着与我一道在幻境中所见,半分细节也不曾遗漏。末了他也不忘说起昨夜的怪事:“你们可有在屋内看见蛇留下的痕迹?”

      “应是灰飞烟灭了,”屏刑手指拂过骆眠脖颈上的护身符,面上平静道: “该轮到我们引蛇出洞。”

      屏刑引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大胆上岸的鱼妖金沭。

      冰冷的雨雪霏霏,池塘水咕噜漫起,整个崔家大宅浸在绵延不绝的湿意。

      金沭浑身湿漉,金色长尾甩上廊墙断裂。无人阻挡下,他直直往崔小姐的院落来,一入院门,屏刑设下的暗红阵法顷刻显现。

      金沭闷不吭声地承下威压,金光鱼鳞断裂血肉翻飞。空中屏刑执剑而立,幽幽念着法咒。让空中的一张无形的网罩起,金沭面容悲愤束手就擒。

      我的目光落在无力低头的金沭,他满脸血污金瞳一动,嘴角浮现危险的笑意。

      魂魄之力相系冬日冰凉的清风,我将崔家大宅的院落纳入眼中。漫延的弯弯水路,像极了有意摆下的阵法,吞噬修仙者修为的遮天饕鬄阵。

      你当他入网鱼,不想金沭织了张更大的网。

      金沭有所图,竟不只崔小姐身躯,还有引修仙者屏刑入阵。

      若屏刑出了事,只怕整个崔家无人完整,谁来护着骆眠?我痛恨自己力不能及,心思一动转身飘至崔小姐的床榻前。

      望着面色红润如入睡的崔榕,我狠下心肠,透明的手指触上了她的眉心。

      ……

      “此女气运不详,命中无福,恐怕祸及家人亲友。不如随贫道摒弃尘世,登上修仙长生途。”

      慈眉善目的蓝衣人一柄佛尘在手,能言善道。

      喜庆洋洋的抓周日,因不请自来的道士的话,宾客满座落得一地安静。

      崔家老爷子咳了一声,笑道:“多谢道长,我一把年纪最舍不得分离,只喜儿孙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他从容请主事的管家赏些银两和斋饭,打发走欲言又止的道士。

      “言尽于此,望诸位莫忘初心,好好待此儿。”道士长叹一声转身,眨眼间踏风而去不见踪影。

      众人晃过神来,惊叹不已心思各异:“还真不是普通道士。”

      只道士所言,并非好话啊。

      堂中的崔夫人偏过身,拉紧怀中襁褓挡去好奇怜悯的目光。

      面容年轻的崔知献压下怒意,他接过襁褓中女儿在怀,露出点抹柔情低头笑道:“小女福泽绵延,定平平安安。”

      崔夫人含笑点头,隐约的愁容。

      堂下宾客连声附和,攀附多少好话,心中如何想无人在乎。

      人心虽小,如春日土壤,飘荡而来的种子无意落根,不知不觉长成遮天大树结出颜色各异果子。

      摇篮轻轻而晃,她含着小手翘起小脚丫,始终触不到挂在头顶的铃铛。

      妇人隐隐的哭音不断,男人好言安抚道:“是我们没有亲儿缘分,来世再好好待他。”

      “怪我,行走应加倍小心才是。”经历丧子之痛的妇人愧疚得不能自已。

      “好了,别哭了。”男人隐约不耐烦,“近来生意也不顺利,水路都让朝廷独用了。爹颇有微词,指着不行就让二弟接手商铺。赶明我亲自出门去京城,找齐兄商量条出路。”

      ……

      “砰——”瓷片破碎,床榻上的男人挣扎起身,“你带这她过来做甚?”

      抱着女儿的妇人落泪:“她喊着叫爹爹,你好久不曾见榕儿。看她可是长高了。”

      身后娘亲轻轻一推,刚会走路的孩童懵懂上前,眨眼打量中拉住男人的衣角:“爹…爹?”

      男人缓和了脸色,他仍不留情地收回手:“奶娘,带小姐出去。”

      “是,少爷。”香味扑鼻的胖女人应声抱起孩童到隔间。

      压低的争吵间断地传来。

      “不详…一语成谶。丧子之痛,失去生意,还无故摔断了腿。”男人细细道来,有理有据。

      “相公…无辜的是我们的女儿,为何要信外人嚼舌根?”妇人含着哭音坚持不肯退让。

      静默了许久,男人冷静的下定论:“不必再说。”

      奶娘暖厚的手掌轻抚孩童的脑袋,温柔的眼不舍注视她:“小姐放心,一时不平顺,将来会有福报的。”

      孩童并不懂奶娘眼中的怜悯。自从那以后,她独自搬去了一个小院落。

      曾哭闹着要见娘亲,只浓妆艳抹的大丫鬟说她是得上怪病,怕传给别人。得病养好了,才能出门见爹娘。

      终有一日,她明白哭泣无济于事。搬着小板凳她坐在门前,手掌托着脸呆呆地望着墙外的天空:“娘亲……”下巴一滴泪滑落,没入衣襟。

      身边丫鬟总没有告别就离开,新来的丫鬟待她也是战战兢兢。

      等她身量长高,也曾趁丫鬟不注意溜出院子。花园中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穿着漂亮的衣裳,在美丽妇人的牵引下含笑而行。

      “娘亲…”那时的她还不懂何为嫉妒,只看着她们脸上的笑,渴盼妇人握住的是自己。

      她天真哭着冲娘亲跑去,妇人微微讶异,眼中也堕下了泪:“我儿瘦了。”

      久违的温暖怀抱,她仿若吃到了世上最甜的糖,又酸得止不住流泪。

      “小姐不该来这。”身后有人强硬掰开她的手,高大的身影轻而易举揽住她的腰,直直脱离妇人的怀抱。

      “娘亲!娘亲——”她嚎啕大哭挣扎,妇人痴痴地望着却没有挽留。

      天旋地转撞上柔软的床榻,年纪大的女人冷言道:“小姐不想受家法,乖乖呆住别出门。若过了病气给的少夫人可不好。”女人转身出门。

      她跳起来去追,敲打刚合上的门:“放我出去!娘亲——”

      “真是丧门星。克死刚出世的小公子,又还得少爷摔伤腿,连少夫人也病了大半年。”门外老女人埋怨道。丫鬟唯唯诺诺应:“嬷嬷说的是。”

      崔榕坐在门边哭了一整天,夜里小丫鬟偷偷送来吃食,劝道:“小姐别难过,快填点肚子。”

      小丫鬟跟着委屈抽鼻子,“嬷嬷抽我手心三下,可疼了。小姐乖乖听话,对大家都好。 ”

      少女哭肿双眼,仍见小丫鬟留着青痕瘀血的掌心。“好。”她轻轻应着,一低头泪顷刻落进了凉粥。

      ……

      听见娘亲重病,崔榕是真的慌了神。不顾小丫鬟逃出了门,途径花园遇到了那日的粉衣少女,踌躇上前想问娘亲的事。

      “都怪你娘才会病了!”粉衣少女气汹汹地上来推了她一把。

      崔榕没有防备身后脚下一滑,摔进一方水塘。水波淹没口鼻,几近窒息时粉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无人会来救她。

      曾有那瞬间,她好怕好无助。不明白死亡,依旧万分渴望活下去。

      水塘上只露出脑袋的男孩救了她,不会说话他只会咕噜咕噜地吐着水泡。

      尝尽孤寂的她小心靠近天真的男孩,生怕又吓跑他。

      很长的时日里,金沭唯独不畏惧她身上病。尽管他不是人,可惜他不是人。

      金沭胆子小,见不得外人。崔榕撒泼打滚也要得到那一汪池塘。许是畏惧崔榕的“病”,或是崔知献对她的歉疚,整个花园让给了她独用。

      时日过的极快,崔榕教会金沭说话,她逐渐懂得金沭的不同,开始只在无人注意的夜里相见交谈。

      金沭时常带水里新鲜的小玩意儿,为她讲鱼妖传承记忆的奇闻异事。崔榕憧憬外面的世界,却被拘在一方水塘。

      平静是从何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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