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没有颜色的人》白衣某

35、他乡遇故知

　　相较于天书般的金融学，西维尔古语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憎了。

　　伊路米在发现并不是每次开小灶都会给糖吃后，彻底失去了对补习的兴趣，放学一把她交到沃特手里就溜得不知所踪。

　　沃特见绿每次都要自己慢慢转着轮椅跨越半个学园回宿舍，就联系了隔壁\"美食研究小组\"的女生，让她们社团活动结束后顺道把绿一起捎回去。

　　绿很快和其中一个叫雾流的女生熟悉起来。

　　雾流平时看起来阴沉沉的，其实是个害羞又温和的人。她的父亲是近来崛起的“新派”，站到了大多数旧贵族的对立面，因此同学都不爱和她亲近，在学园里的处境和雨音在枯枯戮山差不多。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相处时就不自觉地带上些惶恐的殷切。

　　在放学后从教室到公寓的一路上，绿在与雾流的闲谈间得到很多琐碎的信息。

　　比如，西维尔这个国家的人，头发大多是深棕色的。比如绿的班级中，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是黑色头发；雾流的班上，除了雾流的头发是棕中带红，就只有一个叫罗德里安的男生是金色的头发。然而不同于雾流被孤立的境遇，罗德里安是个很神奇的无论在男生中还是在女生中都很有人气的家伙，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追随者。

　　这天雾流照旧把绿送到公寓楼下，绿拢了拢膝上的纸盒向她挥手告别。

　　回到房间，她将纸盒拆开后取出一个小蛋糕搁在桌上，冲伊路米卧室问了一句：“要吃甜点吗？”

　　伊路米在一秒内扑闪着黑漆漆的猫眼出现在客厅。

　　“现在哪怕里面下了能麻痹一条鲸鱼的猛毒你也照吃不误，对吧？”绿拉开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两手托在腮边看着他。

　　伊路米以迅速却依旧优雅的动作解决完蛋糕后点点头：“没错，”说话时眼睛定定地望着绿挂在墙上的包：“还有吗？”

　　绿无奈地摊摊手：“没啦。这块还是雾流做好送给我尝鲜的。”

　　于是伊路米起身走向卧室，打算继续回床上挺尸。

　　绿说：“要睡觉的话先把牙刷了，才吃了甜的东西，小心蛀牙。”

　　伊路米就像只被捏了尾巴的猫一样，耷拉着头萎靡不振地走向盥洗室。

　　绿给自己倒杯热水，翻开沃特今天讲到一半的课文开始看。

　　片刻后伊路米从盥洗室走出来，左边的头发湿了一缕。绿看他一眼：“你洗脸了没？”

　　伊路米又耷拉着脑袋钻进盥洗室。

　　再次出来的时候，两边的头发都湿了。绿满意地点点头，边看书边说：“虽然学校禁止外带食物，但是却允许用学校已有的食材自己做。我打算明天申请加入食研组。”

　　“我也要去。”伊路米拿走她的书本，看着她的脸一脸坚定地道。

　　绿挠挠头发：“我不知道她们接不接收男生诶，明天去问一下吧。”

　　第二天伊路米难得地跟着绿再次来到沃特的办公室，打算等她上完课一起去食研组提交申请。

　　沃特对于伊路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为很不待见，除了进门时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再没理过他，伊路米自然是乐得清闲，坐在绿旁边用让人发麻的视线凝视着隔壁的食研组活动室。

　　沃特今天开始训练绿做听译，即他用古语说一段话，绿将其翻译成通用语写下来。

　　“期末测评里听译是很重要的一项，准备好了吗？”沃特扶了扶眼镜。

　　“准备好了。”绿深吸口气，居然感到有些紧张。

　　于是沃特开始以抑扬顿挫的韵律朗诵起来。绿飞快地往纸上写下一个个单词，然而她于通用语也只是个刚脱离文盲阶段的半吊子，导致听是听懂了，写的速度却开始跟不上，一着急，笔尖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前世写了十数年的、再熟悉不过的汉字。

　　她写了三四行才意识到这一点，猛然偏头去看伊路米。

　　伊路米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隔壁。

　　绿刚要松一口气，沃特却在此时惊叹道：“你会唐文？”

　　他说着拿过桌上一半通用语一半汉字的纸张端详起来：“仔细看又有些不像，不过我对这方面也只是略有研究，这字看着倒很是工整漂亮。”抬眼却见绿正呆呆地望着他，片刻后，她声音极轻地问：“您说的唐文，是出自哪个国家？”

　　沃特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还是耐心详细地回答了她的疑问：“这要从炎黄族开始说起——他们是东方古时候存在过的一个政权集团，在他们统治期间，那里的人创造了空前绝后的繁盛文明——他们建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编纂了最完善的律法，拥有无与伦比的经济与军事力量，被人称为‘盛唐’。唐文就是从那时候流传开来的。

　　“但是盛极必衰。数百年后唐帝国灭亡，那片土地陷入了无止境的纷争中。人们分裂出不同的阵营与领地，在历史中彻底分道扬镳。然而盛唐时期的文化和习俗至今仍对那片地区的人民有着深远的影响——他们现在使用的文字都是由唐文演化而来，虽然看上去略有差异，其实都是一脉相承。”

　　绿怔怔地坐在那里，心里却翻卷着狂澜。是了，她早该想到的，杰诺的衣服在漫画里不是就写着\"一日一杀\"的汉字吗？可是······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与她有联系的那个国家，已经在千年前就消失了，这个世界留下的，不过是些面目全非的仿冒品罢了。

　　她所熟悉的那个民族，她所眷恋的那片土地，那些惊才绝艳的唐诗宋词，磅礴写意的泼墨山水，金戈铁马与纵横捭阖的悠远传说，那些呢喃的乡音，都被搁浅在宇宙的另一端，纵使她望穿了数度春秋，也再寻不回只言片语，只字半句。

　　人生四大乐事，“他乡遇故知”便为其一。可她的故知们都消失在了千年前，留给她的不过是史书中缥缈虚无的剪影。她就像是迟到的客人，来到已经散席的宴会，只能徒劳地试图在寂寂空庭中描绘逝去的繁华。

　　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沃特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文字？”

　　她目光虚虚地投向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之前跟着考古队在遗迹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学的。”绿随口编了个理由。

　　沃特点点头，看出她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就将其不动声色地带过，开始了授课的下一个内容。

　　补课结束后，伊路米推着绿来到走廊。

　　“解释。”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如果我不想说呢？”要想解释清楚，难免要涉及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这个事实。虽不知伊路米的反应会是如何，但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直觉说出来的后果会很不妙。

　　“你不说，我也可以用针问出来。”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口吻，然而却有某种冰冷的东西，因为这句话猛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不要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绿在心中告诫自己，你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学会顺从。

　　“等没人的时候，我会解释清楚。”片刻后，她说。

　　两人交谈间来到食研组，递交申请后成为临时成员，开始给前辈们打下手。

　　半小时里，伊路米弄破了两袋面粉，烧坏了三只锅，破坏厨具无数。

　　食研组负责人不得不委婉地转告绿：令兄实在是不适合这个社团，不过以他的腕力，也许可以到对面楼的扳手腕俱乐部试试运气。

　　绿一脸歉意地送走了因为一团乱的活动室而焦头烂额的负责人，转身向伊路米摊摊手：“你也听到了。”

　　伊路米半垂着猫眼，有点颓然的样子。

　　绿犹豫片刻，还是给饿得面无人色的伊路米指了一条明路：“你去申请园艺部吧。”

　　见伊路米没有反应，她补充道：“他们负责照料的植物里有很多是可以食用的，比如说鸢枝的块茎。园艺部的监控等级远赶不上食材仓库和厨房，你只要把它们挖出来带回宿舍就行，其他的我来弄。”

　　傍晚的时候，绿换了件宽裙摆的长裙，帮忙遮住轮椅下面两大袋鸢枝的果实，由伊路米推着回到宿舍。

　　然后依次从冰箱里拿出三条鱼，一袋汤锅底料，两包蔬菜和一篮面包。

　　“今晚来吃火锅吧~”绿两手高举着汤勺和漏勺宣布道。

　　“哦~”伊路米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和绿的姿势遥遥呼应。

　　首先要有锅。因为绿具现出来的金属不持久，所以“做锅”的任务就交给了伊路米。

　　“这么大够么？”伊路米敲着直径一米的金色汤锅问。

　　“······麻烦再小一点，我们没那么多吃的。”

　　锅有了，绿又从抽屉里翻出五六只酒精灯，“做实验的时候偷拿的，”她解释道，“大裙摆的好处还是很多呀。”

　　点起酒精灯烧上水，两人开始分配工作：伊路米负责给鱼去鳞和清理内脏，绿则负责鸢枝的处理。

　　鸢枝的块茎其实和土豆十分相似，就是个头小了点，显得很玲珑可爱。伊路米采集的手段相当粗暴，有的是连着根一串地拔了上来，绿只能先把它们从泥里剥出来，洗干净后开始削。

　　“鱼是从哪里来的？”伊路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在池塘的出水口那里用橡木给我准备的发兜架了张网，放学去看时居然真的捉到了。”现在想来，当初蓟木逼她看野外生存指南真是用心良苦。

　　“其他的东西呢？”要是都来得那么轻松，他也不用每一天饥一顿饱一顿地挨日子了。

　　“汤锅底料是之前等雾流清理活动室时，从每个香料罐里偷偷拿一点混的，”从铁血杀手到偷佐料的小偷，她堕落得实在是太快了，“蔬菜和面包是雾流给的，她父亲负责学园的食材供应，所以她往学园里带吃的东西会方便很多。”

　　“那为什么不向她多拿一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吃软饭的大少爷，面子什么的半点都不要了。

　　“我好歹也是个女生好吧，吃那么多正常吗？我都不敢和雾流说要拿回来自己吃，骗她说是喂流浪猫的，心理负担很大的好不好！”也只有单纯如雾流这样的人才会相信帝国学园里有流浪猫这种鬼话，她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

　　理亏的伊路米沉默了半天，离题万里地反驳了一句：“猫才不爱吃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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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世界种花家究竟是什么情况，我的私设是从“唐”的那会儿起和我们的历史出现分歧，类似于我们处在α世界线，绿他们处在β世界线这样的感觉，所以虽然有相似的地方，但本质上不是同一个国家（日本这些国家也是类似的情况，种花家的连锁效应，嗯）。
又及在上一个版本中，“炎黄 文”这个词总是因为“黄 文”被屏蔽了（我冤！），现在统一替换成“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