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没有颜色的人》白衣某

61、绯色的风暴

　　饶是以阿绯这样不轻易动怒的性子，听到这句话后火气依旧腾地就上来了。

　　她前一世所在的国家，纵使有富人家的猫狗吃得比人还好，也断断没有人命比宠物轻贱的道理。她注视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女孩，冷冷地想：若非她还要仰仗自己的救助，只怕自己这条命也值钱不到哪儿去。

　　男孩一见阿绯脸色不对，立刻喝止了还想说什么的女孩：“尤兰达你够了！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尤兰达张口就顶了回去：“尤加你不也才十三岁，有什么资格说我？！”

　　兄妹二人就怒气冲冲地对视起来。

　　阿绯心下越发烦躁，草草估算了下距离B区还有多少路程，打算干脆先把这两个小孩送去给那边的救援人员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转身再度蹲到那个热带居民面前，把一支激光笔交给他，嘱咐道：“遇事不要慌，用这个笔打信号，一短两长，”用笔给他示范了一下，“记住了吗？”

　　那人虽不会说通用语，听却是能听懂的，双手接过后很珍惜地抱在怀里，乌拉乌拉又是一通不知所云。阿绯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后站了起来，把依旧人事不省的小黄毛推到路边，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御寒的东西，胡乱割了些杂草往他身上一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便转头对热带居民说：“你在这里守着他。”

　　热带居民跟着站起来，阿绯这才发现他刚到自己的肩膀，还是一个没有长开的少年。他向前走了两步，把手交叠放在胸口拍了拍，冲她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

　　“这是一定会遵守诺言的意思。”尤加在一旁解释道。

　　阿绯望着那人几乎要和夜晚融为一体的肤色，便也牵了牵嘴角，学着他的动作把手放在胸口拍了一下：“我保证会回来接你。”

　　尤兰达不屑地嗤了一声。阿绯挑挑眉，一把将她抱起来：“小朋友，你再这么作，总有一天会被人打死的。”言罢空出的手冲尤加招了招。

　　尤加好歹是个是个十三岁出头的小少年了，誓死要捍卫自己身为男性的尊严，不肯让阿绯像抱小孩一样抱着跑。然而他刚后退一步，阿绯已经一步抄到了他身边，手一捞将他拦腰圈了起来。

　　“你们兄妹俩事儿都忒多。”在阿绯几不可闻地感慨中，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倒退着。

　　半小时后阿绯三人抵达B区。

　　她将两个事儿忒多的小孩往救援人员的手里一放，飞快地冲进帐篷打理了一下自己又随便啃了两口面包后，半刻没有歇息地往回赶去。

　　生理期的不适和困乏在此时已达到了极点，她咬牙扛出一头冷汗，努力想一些别的事分散注意力，比如为何之前在揍敌客时任务和例假的时间总是恰到好处地错开，让她能够得以安安稳稳地在床上挺尸······

　　没了两个累赘，她只用十来分钟便赶到了几人之前分别的地方。

　　那里此刻却空无一人。

　　努力忍住想要跪倒在地的无力感，阿绯用手抹了一把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正打算张开圆，不远处的山洼里却突然闪现起穿透性极强的光束。

　　她眯起眼看了几秒。一短，一长，又是一长。那两人肯定摊上事儿了。

　　用手锤了锤开始打颤的膝盖，阿绯深吸一口气，奋力向光源处跑去。

　　山洼里，柯林被满头辫子的黑人小孩扶着，在齐腰深的杂草丛中蹒跚而行。

　　他这天的前些时候被一颗炮弹震得晕了过去，醒来后脑震荡的症状尤为明显，一步一打摆。

　　本想着走两步适应下就好了，可是没等他认准方向，几道军用手电的强光便从不远处直直地照了过来，把他晃得又是一阵眩晕。

　　不等那群人跑到面前，柯林就从他们散发的隐隐杀意中察觉到来者不善。然而他这个状况跑又跑不了，打也打不过，除了束手就擒外再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了。

　　就在柯林自暴自弃的时候，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从旁侧伸出来，一把架住他后努力推搡着他往山下走。

　　柯林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边这个安静得像鬼一样的家伙。他像是久病初愈一样，气息极度微弱，导致柯林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他。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柯林问。

　　那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见他没听明白，又手脚并用地比划了一番，最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支激光笔，开始对着天空发射信号。

　　等他打出第三遍信号时，柯林才反应过来一把夺过激光笔：“你疯了么？那么亮的光追我们的人被引过来怎么办？！”

　　话音未落，数米外的草丛突然传来什么飞快逼近的破空声。

　　柯林闭上眼，暗叹一声天要亡我就要引颈就戮。

　　一张苍白却姣好的面容猛然自扒开的草堆中探了出来：“你们没事吧？”

　　柯林瞪大了眼睛：“阿绯？！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少女回答，几道强光猝不及防地自山腰照了下来，在山洼间四处扫射着。

　　阿绯猛地把两人按倒在地上，低声嘱咐道：“不要起身。”

　　语罢她一拧身向旁侧掠去，伸手一带划出一连串的响动。越来越多的光柱汇集到她身上，直到确认低伏在草丛中的两人不会被发现后，她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猫在草丛里的黑人小孩见状就要起身冲出去，被柯林死死按住。他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冲出去也是多两个累赘；若是待会真到了要挣个鱼死网破的地步，他就把这小孩敲晕，自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打不过死了也就死了，路上起码有个伴。

　　阿绯自然无法得知小黄毛酸掉牙的内心戏。她站在几道光柱交叠的中心，那光刺眼得感觉毛孔都要被烘干了，让她陡然产生一种自己正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心的错觉。

　　这一待遇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手电被一盏照明范围更广但光线却没有那么强的探照灯取代。一群私卫装束的士兵迅速下山后围成一个半圆将阿绯堵在中间，领头的人仔细打量了她的面孔许久，肯定地对其他人道：“没错，就是这个人。他的脸我绝不会认错。”转头扬声冲阿绯喝问：“你是受谁雇佣的？为什么要暗杀拉桑卓将军？！”

　　阿绯眨了眨眼睛，几条线索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转，第一个念头竟是“那辆车里的人果然是他”，懊恼的涟漪就一圈圈荡了开去。

　　领头人见她久久不回话，拉开枪栓警告道：“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不然——”

　　“反正不管怎样最后都是要杀我的不是么？”她远远地瞥一眼光照边缘的那两人，觉得这个晚上的情节实在有点曲折：本以为自己是个救场的好汉甲，结果却莫名其妙变成伊路米的替罪羊，咸鱼翻身做了追杀游戏的正主。

　　领头人带上几分残忍的笑意：“猜对了。但你要是老实说出来，我也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草丛里的柯林一头雾水顿时变成一头冷汗，制着黑人小孩的手止不住地发着抖——那伙人是打算活捉后用刑么······不知道自己受得住受不住，一腔豪情被浇了个七七八八，柯林正兀自纠结着，却听到少女语调轻快地道：“军队有规定不准动刑······你们是受私人雇佣的？”

　　“是又怎样？”

　　“猎人协会有规定不准参与军事纷争，你们要是军队的人我反而不好动手呢······不过平白打一架太累，要不这样，”她换了个打商量的口吻，“我不动你们，你们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各走各道，好吧？”

　　此话一出，明处的领头人和暗处的柯林不约而同地觉得她是在虚张声势——在一方全副武装且人数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谁“动”谁是明摆着的事，说出来都要因为恃强凌弱感到脸红，是以领头人才一直“委婉相劝”。没想到阿绯口气却这么大，一派“懒得动手放你们一马”的姿态。

　　如此局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领头人一挥手，十几把枪动作划一地拉栓上膛，准星对着的却只有一个人。

　　柯林抿紧嘴唇，牙一咬决定冲出去舍生取义。然而没等他站起来，身处杀意中心的少女突然动了，她惊鸿般掠起，战斗顿时拉开了帷幕——

　　范围巨大的圆迅速笼罩过来，蔷薇绽放的瞬间，阿绯手握通体幽蓝的匕首，杀意凝聚于一点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喷薄而出，令匕尖所指的人遍体生寒。

　　她身形快得几乎难以捕捉，往往在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刀便已经挥出，半点多余的动作也无，精准得如同一台不会出差错的杀人机器。

　　蓝芒如流星般在人群中划过。不到十秒，战斗便结束了。

　　所有持枪者的手腕都飚出一道暗红，有反应慢的直到枪掉到地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捂着手腕惨叫起来。

　　“不尽快止血的话会死的哦。”少女摆摆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只蓝色戒指的食指，语气波澜不惊。

　　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柯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他一直以为阿绯是偏辅助的技术人员，还存了些想与她一较高下的小心思，却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武斗派。那样凌冽而密不透风的杀招，简直如同经过了千锤百炼才能成就的一般，平时收拢于温和的表象下，一旦出鞘，光气势就能震慑住人一半的心智。

　　那鬼魅般的身影，如同肆意搅动在人群中的，绯色的风暴。

　　“愣着做什么，走了。”阿绯走过去想拉他起来，却被他有些恐惧地一把打开了。

　　她不悦地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却被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黑人小孩握住手腕猛地一拽，整个人猛地扑了出去。

　　一颗子弹差着一万八千里地从她身侧溜过，然而——她看看地上那朵余辉尚存的蔷薇，在看看自己已经扑出蔷薇范围的上半身，体内残存的气瞬间被冻住一般停止了流动。

　　勉力强撑的神识顿时涣散起来，她似有千言万语般看了好心办成坏事的黑人小孩最后一眼，干净利落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