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十软

5、启程铜墙关

　　一日又是天光光。阳光拂人面，清风满衣衫。

　　不冷不热的天气，不浓不淡的薄雾。在如此的清晨中，经一场宿醉而后醒来，还看得，世界一片光明，甚好，甚好！

　　脑中还有挥之不去的头痛、眩晕感，但睁开眼看到今日的第一抹光亮时，徐以言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一个翻身，鲤鱼打挺而起。

　　无数次想象敌军突至，而真好，今日又平平无事。

　　今日，是营里半月一次的休息日。营里不会训练，她这边也不会有士兵过来巡查。那些粗汉子今日将大半待在营帐里睡懒觉，小半会穿得一身人模人样的到集上勾搭长相清秀的姑娘，或者去那赌馆里头赌上一番。等等等等。

　　徐以言自己是没有休息日的，她必须每日都守在这烽火台上。但若是她这里没士兵过来，她也就可以借机偷懒。好几个月了，她算是看透了，这个连名字都听起来很铜墙铁壁的铜墙关，怕是吓坏了对面的敌军，叫他们竟无人敢来。故而，自看透了这一情况后，徐以言守着烽火台就随意多了。上头，专供她点烽火的地方，早已经准备好了特制的燃料。听说要是她将烽火点燃，白日远远的就能见到滚滚浓烟，浓烟滚滚，只冲上天，便是狼烟。是以，烽火狼烟，便是如此。

　　什么时候能点起一次狼烟呢？徐以言竟默默有些期待。日子，无聊得让胆小的她开始期待一场战争。

　　摇摇头，坐起来，左夜烧的一堆薪全都变成了黑漆漆的灰烬。徐以言眨巴眨巴眼，就近重新抱了一堆柴火，从身上掏出两块生火用的打火石敲了起来。细小的火星一点点落满干枯的引火柴上，最后彻底将它点燃，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地上。不同于夜晚的火，白日的火总要显得生机勃勃。就好像夜晚的火是月亮做的，白日的火是太阳做的。夜晚适合沉思，白日该满怀希望。

　　将陶制的锅置于火上，将水袋里的水全部倒进锅中，提着空水袋，往溪边去。

　　小路清幽，草叶上都凝着露，一粒粒，一颗颗，饱满又圆润，圆润又饱满，徐以言轻轻一碰，裤脚就湿了个透。沿着小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有溪流声自前方传了过来。徐以言抿起嘴，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朝着前方，大步奔了过去。她的脸脏了一天了，她终于可以洗个脸了！

　　很细小的小溪，溪水自山头石缝中溢出，最后汇成了小流。这也是这一片唯一的水源。

　　清晨的水还有些冰冷，但徐以言仍旧两手鞠起满满一捧水倒在了脸上，徐以言不由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这下是刺激得她一丁点儿睡意也没有了。随手掏出别在腰间的手帕，闭着眼在水里打湿，朝脸上擦去。脸擦好了，白白净净的徐以言就又回来了。

　　想着头发还乱着，徐以言又手一伸，手里多了一把木梳子，虽然如今她着了士兵的衣服，但她还是记得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姑娘家的。老徐曾对她说，木梳，手帕，当为女子傍身之物。他说，女子，仪容不可乱。所以，徐以言看看手里的木梳，又看看手里的手帕。手帕上绣着花，一朵大大的杜鹃花，绣工精细，栩栩如生。如果说徐以言身上如今还有半处使她看起来更像女子的，便是这绣花的手帕了。老徐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不可不精于女工。

　　谁知徐以言倒也有这方面的天赋，老徐带她瞧人家绣了一次，就给会了。但她也只会绣手帕，也只会绣杜鹃花，不止是喜欢那个关于它的传说，还因为，她很喜欢它的另一个别名，山踟蹰。

　　远远看着亭中人的身影，陈实以手里拂尘轻轻打在一宫女的肩头，“还愣着做甚，皇上刚下了朝，还不快快将点心呈进去，饿着了皇上，少不得要领罚的！”

　　“是！公公！”

　　小宫女是新入宫的宫女，连宫里的路都还没认识就被嬷嬷给指派了这给皇上送点心的任务。皇上啊！她一普通人家出生的小姑娘，连县太爷这样的官都没见过，现下直接就要见到当今的皇上，自是要紧张一番的。小宫女一步步朝前走，端着点心走得一步比一步小心，她听嬷嬷说皇上可有一副好样貌，是个翩翩少年郎呢。她想看一看，又怕触怒了天颜。

　　“端走罢。今日朕不想用点心。”

　　还没走近呢，一道颇有气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宫女只觉自己被那道声音给震慑到了，两腿不自觉有些发软。

　　“回吧，回吧，点心就赏你了。”陈实将小宫女轻轻推了推，示意她可以离去。

　　“嬷嬷说，见着皇上是要磕头的，我……”小宫女面上焦急，不自觉朝亭里望，仅是一道明黄的背影，见不着正脸。但身形极好，确有翩翩之意。

　　“回吧。”陈实朝小宫女温和一笑，“皇上他想静静，你过去了，才是要给受罚的。”

　　小宫女之前没少因着记不得宫规受罚，故而最听不得这受罚二字，看了一眼陈实，默默转了身去。陈实点头，只觉这小宫女倒是可爱得紧。

　　“今早颁了圣旨，答夕怕是就要启程前去铜墙关了。”

　　南宫御转身看向走过来的陈实，语气里夹着深深的无奈。多年来，陈实更像是他的朋友，他更愿向他吐露心中事。

　　陈实目光一闪，朝南宫御恭敬俯首， “怕是此际已启程。”

　　而远在京城外，仲答夕的马车的确已经出发了多时。昨日后，她就连夜打包了行李，只待今日圣旨一出，她便即刻出发。

　　马车不断前进，树影不断倒退，仲答夕紧紧握着手里的圣旨，铜墙关，他知道南宫御的用意。他终究还是不忍她踏进那血腥的战场，所以那么多地方，偏偏选了这形同虚设的铜墙关。

　　不过……

　　仲答夕抿起嘴，今日她束了发，雪白的长袍，衬得她肌肤胜雪。雪白的发带，又为她添上三分飘逸，七分俊俏。如水的眸，转眸间，波光流转。如无暇之美玉。清雅高华，出尘绝绝，望之夺人心魄。有无上之气质。

　　不过无所谓了，仲答夕将圣旨缓缓收进木盒里。颔首轻轻拍了拍衣袖。去哪里披甲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远离京城，哪里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