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能穿回去的》竹溪有风

8、你……是不是……

　　暖香在茶房里发着呆。她正在想系统答应自己的机会在什么地方。
　　好像也没有碰到什么大的转折？正这般胡思乱想着，有人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招手就去叫与自己交好的丫头，脸上写满好奇与传播八卦的兴奋，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听说夫人到前院去找少爷，结果正好碰上少爷在书房里瞎混，被捉了现场。”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听我说……”
　　玉屏大声咳嗽一声，竖起耳朵想听八卦的其他人顿时低下头去做安分状。被抓住的两个人脖子一缩，露出畏惧的表情。
　　暖香在茶房里听到院子里的这一场，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旋即又压下去，重新恢复自己懵懵懂懂的小丫鬟式表情来。
　　但这个院子里可以保持平静，何家的其他地方，却仿佛沸水里丢下了石头，惊起一片。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情尚未解决，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等到二夫人在四少爷的院子里怎么都等不到二老爷，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的时候，何老夫人已经派了人去找二夫人了。
　　来的人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对着二夫人也只是礼貌地笑：“二太太，老夫人有请。”
　　二夫人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定定地看了那嬷嬷一阵，方才回过神来一般，恍然道：“原来是孔嬷嬷。”
　　她借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老夫人的院子方向行礼：“儿媳这就去。”
　　她就这样踉踉跄跄地往外走，甚至没有再回头看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的四少爷一眼。后者全然不曾注意到母亲的难过悲伤，心中兀自欣喜，母亲总算是不守在门口了。这让他精神紧张又不安，头顶始终悬挂着恐怖的阴影，似乎下一刻就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
　　孔嬷嬷的视线扫过他，不觉带上怜悯。
　　但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快步上前扶住了二夫人，又招手叫了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扶住二夫人的另一边，往二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玉屏焦虑地等待着二夫人的归来，却发现她是被老夫人身边的孔嬷嬷扶进来的。她连忙上前接孔嬷嬷的手，将二夫人扶进屋子里，听到孔嬷嬷说：“给二太太略梳洗整理一下，老夫人等着见她。”
　　二夫人依旧有些恍惚，在玉屏给她擦脸的时候，终于回过了神。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回神，眼神空茫了一下，她才慢悠悠地说：“是你啊……不必擦粉了，就这样吧。”
　　她随意揪了个发簪将头发挽起来：“可不好让婆婆久等。”
　　走出门去的时候，她的脸上又带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格外苦涩，眼底更是一片死寂，走路的样子依旧仪态万方，却好像少了灵魂。
　　“二太太。”孔嬷嬷叫着她，向她行礼：“您若是准备好了，老奴前头带路。”
　　二夫人说一声好，带着玉屏跟着她走了。
　　她走之后，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似乎都感受到了那种不安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暖香守在茶房中，与房外的人一样沉默。
　　似乎过了很久，天都黑了，二夫人才回来了。这次，玉屏与玉扇都跟在她身后，小心地亦步亦趋，随时准备上前扶她。
　　见她回来，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就连小丫鬟们的话都多了一点。只是依旧是悄声的，生怕惊动了主屋的人。
　　玉屏与玉扇将二夫人送进房间里，房间里早已点亮了蜡烛，却并没有一点温暖的气息。
　　玉扇小心地问：“夫人，您晚上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再去给您蒸一碗……”
　　“不必了。”二夫人摇了摇头：“你们出去吧，我想好好静一静。”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只是沉默着，晚风吹动灯火，光芒落在地面上留下浓厚的黑影，斑驳地晃动着，被椅子腿分割得支离破碎，恍若已经千疮百孔的，她的心。
　　良久，外面忽然有了动静。
　　有人大步走进屋子里，带着怒气与夜间的一点凉气：“罗氏！”
　　二夫人抬起头，看见了二老爷。以前曾经英俊的脸庞，这么多年，早已被酒色侵蚀得变了形，如今又被怒火扭曲，狰狞得像一个恶鬼。
　　她恍惚地想，看看，又要来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推了。
　　果然，下一刻，她听到熟悉的咆哮：“你是怎么做母亲的？”
　　但是今天，她忽然就不想忍了。
　　暖香和小丫鬟交了班，正准备回房间里收拾洗漱，主屋那边忽然就大闹了起来。
　　二夫人颇有些尖利的声音与二老爷的咆哮声交织着，最后是丫鬟们的尖叫声，有人跑动着，院子里闹成一片。
　　暖香心中一跳，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又停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就婆子并小厮涌过来去拉开正在厮打的两人，脚快的飞奔往外去送信，纷乱不堪中，她清晰地听到二夫人的冷笑：“你以为，我非得靠着你才能过日子吗？”
　　“是你离不开我，不是我离不开你！”
　　她的声音高傲又不屑：“大不了，我们和离！”
　　暖香睁大了眼。
　　一夜都没能完全平静下来，就连老太爷与老夫人都没能睡个好觉。
　　四少爷原本还想着母亲走了自己暂时就安全了，过些时候，去母亲跟前好生撒娇道歉，再保证一下以后不会将人带到书房里，想必母亲就会原谅自己了。他早已做好打算，结果事情却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让他也终于生出一点惶恐不安。
　　这种不安在第二天看到二老爷与二夫人时达到了顶点。
　　二夫人在生下四少爷之前还有一个孩子，只是没能养住，又过了几年，才又有了四少爷。后面与二老爷关系更差，就更没有别的孩子了。
　　也因此，对四少爷宠到了极点。在四少爷的记忆中，他娘对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给过冷脸。
　　可今天，他看到二夫人的时候，后者正坐在那里，那种冷淡的姿态，是他从未见过的。最让他担忧的，是二夫人看过来的眼睛，平静而淡漠地，看他的样子仿佛与任何其他人没有两样，那是一种看待物体的审视。
　　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扭头去看二老爷。
　　后者正捂着自己的头，眼神飘忽不定，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忿，四处看着，唯独没有看到他。
　　四少爷顿时觉得周身发冷，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于不敢动弹。
　　他坐在那里，间或抬眼看二夫人一眼，而后者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
　　何老太爷在上首轻咳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这样说，“皓之，你出来。”
　　四少爷何皓之顿时觉得心跳都已经停止，他的身体颤抖着，站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慌乱的神色足以让所有人明白他的不安。
　　“祖父，祖母。”他干涩地行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你错了吗？”何老太爷问，眼睛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失望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何皓之说一声“知道”，眼眶已经微红。
　　往日里若是这个时候，自然有二夫人出来打圆场，今日，她却只是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分外疏离。
　　她的心神此时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二老爷在这个时候忽然跳了起来：“爹，就算小四错得再多，这又是什么架势？难道要……”
　　他没有说完，何老太爷已经一拐杖甩了出去，直直地拍在他的脸上。被打的感觉让二老爷愣了一下，然后疼痛才传过来，让他剧烈地惨叫。
　　何老夫人摇头叹息，一抬下巴，早婆子上去拉了二老爷出去，远远地还听见他的叫声传过来，凄厉得仿佛在上刑。
　　可就算是这样的一幕，二夫人也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何老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能在心中叹息了。她注视着何皓之在老头子的威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跪在那里只顾着颤抖，抽噎个不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最后按住了何老太爷的手。
　　后者愣神，下意识看她，就见她轻轻摇头。
　　何大夫人正等着听何老太爷宣布对二房的惩罚，却忽然在这里停了下来，心中一急，上前半步道：“爹，这小四虽说做错了事，可他年纪还小，惩罚也请不要太过了。”
　　何老夫人只是看她一眼，让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立刻就说不出来了。
　　片刻之后，何老夫人才轻声说：“小四做错了事，按照家规，自然要罚。”她凝视着何老太爷，给他一个恳切的眼神，后者微微点头，她就露出浅浅的笑:“就让他去外头见识一下外面的艰难困苦，不考上秀才，不准回来。”
　　在何大夫人不满的眼神中，她补充说：“不允许带伺候的下人，也不允许露了何家四少爷的身份。若是借着何家四少爷的身份做了什么……”
　　她微微地笑了笑。
　　何大夫人却顿时明白过来，立刻就心满意足了，口中奉承了何老夫人两句，退下去了。
　　二夫人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她才上前。不等她说话，何老夫人已经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些年，苦了你了。”
　　二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何老夫人又道：“小四是被他爹教坏了，我想着，就让你带他出去，好好教一教他。让他知道一些人间疾苦，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何家的媳妇。何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和离这种事……”
　　手上的力度一重，二夫人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不语地回去了。
　　在房间里枯坐了片刻，二夫人叫了玉屏过来，让她去将暖香叫过来。
　　玉屏带着不解叫了人过来，就被打发出去，她很是好奇，关门的时候打量了暖香一眼，发现之前那个一眼看过去就是乡下来的小丫头，如今站在那里也有了几分气度。
　　等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二夫人问：“昨天，是你故意告诉我的，对吗？”
　　暖香一滞，听到二夫人说：“那么，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有不对的？为什么要想着告诉我？”
　　她的目光仿佛透过了暖香的身体，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