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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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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转身……纵身跃下了裂天崖。”

      最先发出的声响,居然是身后李婶儿手中的铁盆落地的声音。叮铃咣啷,好像什么东西碎的声音,又好像是惊雷一般,猛地将慕苏惊醒。
      他看向步层云:“……你说什么?”
      步层云蹙眉,似是不忍,但还是道:“我与叶阁主的人都在附近,本准备在夏帝处决少主或是抓走他时出手相救,却不曾想少主会转身跳下去。之后我亲自带人去山崖与谷底仔细搜过,但是除了大滩血迹与破碎的衣物,没有任何人影。估计是被赤水带走了……”
      “夏帝似乎也没有想到,当时站在崖边许久,让人下去搜寻。如今搜寻还在继续,但是……希望有些渺茫……”
      封红蓦地一拳砸在杏花树上,有些沉重的声音带动着整棵树开始晃动,漫天落花簌簌而下,落在慕苏的发丝间与肩头足边,让他不禁有些寒冷。
      李婶儿已经忍不住捂住嘴开始啜泣,她压抑不住的哭腔响起:“……那裂天崖……陡峭异常……奇石嶙峋又深不见底……光是下去便是九死一生……这……”
      步层云深吸一口气闭眼道:“我们定会继续寻找的,沿着赤水进入西方五族,直到找到少主的下落。”
      封红已经靠着杏花树泣不成声,甚至不能回应步层云说的话。
      “另外……慕苏先生,慕荣与叶阁主让我转告您……谢寰如今还在枫城周遭,让您多加注意。”
      “不必了……”
      比步层云想象中更为冷静的声音响起,竟然是来自于慕苏。
      慕苏站在原地,身体单薄地仿佛是一层纸,下一秒便会被吹飞,但却在微微笑着,一字一句道:“带我去裂天崖。”
      步层云一愣:“什么?”
      “我要去裂天崖。”
      “你疯了?如今谢寰还在裂天崖,你若是去哪儿岂不是坐实了与少主的关系!到时候谢寰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能杀你!”封红猛地扯住慕苏的袖子,满面仍是泪痕却仍旧是怒道。
      慕苏却连目光都未能转移过,而是盯着步层云,甚至连嘴唇都有些发紫:“我知道。带我去裂天崖,我必须去。”
      步层云与封红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慕苏先生,少主当日走的时候,让我们二人留在枫城便是好生照看你,这是他对我们二人下达的最后的命令,不敢不从,所以我不可能看着你去寻死。”
      慕苏深吸口气,已经掩盖不住嗓音中的哽咽道:“慕苏不是去寻死……只是如今一定要去裂天崖,步大侠,慕苏求您了。”他说完拱手拂袖,蓦地便要跪下去,被封红眼疾手快地抓住:“你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身后李婶儿忽而按住了步层云的手臂,声音嘶哑,眸子却很坚定:“步先生……您带慕苏少爷去吧……”
      “李婶儿……您……”步层云大惊。
      李婶儿蓦地垂眼,面容有些灰败:“我老伴去时,在千里之外的汇京,我听闻消息后,始终不肯信。若是不能亲眼见到,我绝不能说服自己他离开我了……阴阳两隔时本就无法相伴,到他合眼处,便算作是道别……”
      “带少爷……去看看南宫公子吧。算是老婆子……求二位了……”

      从枫城的西侧直接翻墙入山,走一条盘旋的羊肠小径,周遭郁郁葱葱,曲折狭隘。
      慕苏一步步随着步层云走着,脚步在泥土中一深一浅。他想着,贺楼乘夜身受重伤,只身从北原奔走至此,再绕进赤枫山之中,羊肠小道,也不知走了多少路,跌了多少次,脚下的土地里或许一路便是洒满了他的血。
      也不知这些血落在泥土里,来年能长出何种颜色的植物。
      他问过贺楼乘夜,阆玥世代居住在北原草原之上,而黑虎却长居于山中深林,为何他会被叫做黑虎。他先打趣说自己皮肤黑,而后思量了一下笑道说他手脚宽大身体灵活,适合在山里乱窜。最后见自己佯装生气,才叹气,琉璃一般的眸子闪烁着,笑道:“或许是狮总成群,而虎则为孤王。”
      他还说,北原的山,越往北越陡峭奇险,若是有机会,还想回去看看,当真是一览天地,万般渺渺。
      蓦地脚下一个踉跄,慕苏险些跌倒在地,被身后跟着的封红一把扶住。
      封红看他面色青白,汗水不住下落,几乎要支持不住,连忙道:“不行!不能去了!”
      慕苏却摇摇头,站起身,看着步层云在不远处,面色有些沉重道:“到了。”
      慕苏点点头,道:“辛苦了。”
      “谢寰在崖边。”
      “嗯,你们不必露面,他不会为难你们。”慕苏拱手道:“多谢你们。”
      说完一脚深一脚浅沿着小道,缓缓下走,视野渐渐开阔,正是一片刀削斧砍一般的裂崖,深不见底,甚至丝丝寒气上循,可见其险。
      裂天崖目测足有百尺宽,仿佛是生生撕裂的而出。这片断崖是裂天崖唯一突出的一块,直落而下,除了山石,便是湍急绵延的赤河,一直绵延到西方五族的地界中取。
      谢寰背手站在崖边,身形依旧单薄稚嫩,而气势却深沉异常。
      慕苏却没有喊他,亦没有看他,只是向崖边走。只是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了一分,到了后来,竟连身体都快要彻底僵硬,几乎要跌倒在地。
      犹如脚踩刀刃火海,每走一步便是撕裂一次,旧伤未好,新伤又添,一步比一步更痛,更刻骨。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他仿佛走完了整个人生。
      崖边碎草碎石,还有些野兽破碎的骸骨。荒凉的地面上有些暗红色,早已经干涸的痕迹,零碎的,还有一整片的,颜色深沉近乎与黑色的泥土,但慕苏知道,那是他的血。
      他腿一软,蓦地跌在地面上,石头硌在腿上,生疼,瞬间就青青紫紫。
      但慕苏却只是抓着胸口的衣服,紧紧攥成一团,窒息的感受让他挣扎着,挣扎着想要呼吸。
      那片干涸的血液就在他面前,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那人当时便是战在此处,或许伤痕累累,已经没了丝毫力气,只有一柄长刀支持着,不能跪下。他的瞳孔已经灰暗,没有琉璃般璀璨的颜色,但是却在笑着,轻蔑的笑着。
      他笑自己终究没有死在任何人手里,笑自己这一切终究是如他愿遂他意了。
      就算殒命于此,他依旧算的丝毫不差;就算是他输,终究还是他算的结局。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最后就算是赢,也让人赢得丝毫不痛快。
      “他自己跳下去的。终究到最后,他也不会让朕亲手杀他。”
      谢寰的声音在慕苏身后响起,似乎带着冷酷和无奈。
      “朕与他说,给他三条路,第一在此向朕低头臣服,朕便不杀他,放他走。第二,再也不见你,也不许与你有任何瓜葛。第三,朕亲手杀了他。”谢寰轻声道:“可到最后,他居然一条都不选,也让朕无可奈何。”
      他沉默了片刻。
      “不愧是贺楼乘夜。”
      慕苏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呆愣的在那儿,盯着那漆黑的深渊。不曾流泪,也没有痛哭,只是掩盖不住地痛苦。
      他仿佛看着贺楼乘夜后仰的时候带着一丝苦笑,发丝上扬,灰蓝色的发带带着阿卢的血渍,飘扬在空中,随着他下降,而后被漆黑的裂缝吞噬。
      “他到最后,还在喊你的名字。”谢寰道:“他让我告诉你,今生他赴不了约了,他此生为阆玥,便负你。只是来生,他不忍再让你痛苦,不如愿你永生永世不再见他。”
      “如此,他便永生永世负你,永生永世,还你。”
      慕苏深吸一口气,却还是不说话,手指却已经慢慢攥紧。
      眼前仿佛是他在花灯重重中,回眸看自己那一眼,笑着问那盏鸾灯好看否。
      是那日在月下屋顶,靠着自己,唤着一声一声的鸾儿。
      雪地里,他像个孩子一样埋在自己颈边,哭着说对不起,说我爱你。
      是他在自己佯装睡着时,在自己额头吻了吻,然后说自己懂了何为只能走一条路,做一个选择,成为一个人,要去做个了断,而后转身纵马离去。
      如今想来,他说他早已深陷其中,而自己如何否定,如何掩藏,却如何不是心动于花灯下的有意无心,或是那日客栈楼上楼下,相望无言的一眼万年。
      回首看来,竟历历在目。
      “颜鸾哥哥,若是我父皇尚在,也没有诛你满门,贺楼乘夜与他,你会选谁?”谢寰轻叹一声,眼中竟有了一丝破碎与软弱,蓦地问道:“我是不是,还太年轻,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山涧中有风声,像是呜咽,又仿佛是谁的低沉呼唤,将慕苏袖中露出半截青碧色的发带吹起,险些滑落下去,被慕苏一把抓住。
      “没有如果。”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没有任何力气。
      “没有如果……”
      他伸手的时候撞开了崖边的一块碎石,石头下面露出藕色的一角,细腻而朴素的绣着海棠花。慕苏颤着手将它一点点拿出来,却是一方小小的锦囊。虽然已经灰白不堪,甚至沾染着血迹,但却被保护地好好地,没有丝毫的破损。
      慕苏蓦地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预感,他的心猛地沉下去,像是早已知道这囊中是何物,也因为知道,而变得更为痛苦。
      眼前蓦地模糊,手指颤抖险些握不住那个锦囊。
      一颗泪珠蓦地砸下来,落在慕苏的手腕上,再顺着流下去,在沾染了泥土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越来越多的泪水开始滑落,顺着脸颊,顺着鼻尖,全都砸在他的手上,衣服上,泥土里。
      慕苏的手抖地很厉害,但却越来越急,几次都打不开那个锦囊,最后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却不慎猛地滚落下来,落在那片血泥里。
      鲜亮的青碧色,清透干净,暗暗有些金光在不断闪烁,宛如繁星闪烁,又似是阳光下的琉璃瓦,不染一丝杂质,完美地与这污浊的尘土格格不入。
      慕苏的眸子在看到那粒珠子的瞬间蓦地缩紧,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他猛地伸手将那颗珠子握在手里,感受着它深入骨髓的寒冷,不断地将它贴近心口,然后开始无声痛哭,几乎感觉自己下一刻便要死去。
      他哭的几乎要没了呼吸,整个人跪在泥土里,手中还紧紧攥着那颗碧金髓。
      “……贺楼乘夜……笨蛋……疯子……你是……疯子……什么永生永世……你要我……如何允诺你的永生永世!!你又为何逼我允诺你的永生永世!!”
      谢寰大惊失色,唯恐慕苏出事,连忙上前直接跪下来扶着他,却终究不知缘由,只能手足无措,眼中的脆弱与彷徨愈发清晰。
      身后的封红与步层云见状也顾不得隐蔽,马上冲了上来,看着慕苏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连忙拉他:“慕苏先生!!慕苏!”
      “没有如果……没有如果……”
      慕苏的声音细弱游丝,几乎崩溃。
      “可若是……若是如果……我选你啊……”

      若是如果,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哪怕下一世,永生永世,只要是你亲自问我。
      哪怕天下人都反对,我亦选你。
      可终究没有如果。

      一丝血痕从唇边溢出,头越来越沉,眼前的光景扭曲转换,耳畔传来封红与步层云的急呼。而慕苏却感觉自己渐渐倒下,像是在靠近贺楼乘夜站立过的地方。
      眼前是那人在杏花树下,石桌前,仍旧缠着绷带的手捧着青瓷杯,眸若星辰地看着自己,声音清晰,仿佛就在耳侧。

      “这天下最至寒的水,就是北原的那片湖,即使是武力深厚护体,也终究抵挡不了其中的寒气,必定受其侵染。至少要用六成的功力去燃那寒气才不至于身陨。而寒气终究是除不尽,永远留在体内,折损身体……因此你绝不能靠近。”

      “我?我自然不会傻到去那湖水内。我当日是疏忽了才输给谢言半分,也是因为受伤才会体温异常,不必太担心。”

      “鸾儿,你走后,我去哪儿住了好些时日。我给那片湖取了新名字,你可知是什么?”

      “叫,念苏。”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完结的边缘试探!
    以后会不定期更新番外,下一个坑打算写同人(本来想双担但是感觉自己实在没精力了跪)
    感谢宝宝们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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