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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争执 ...

  •   大船又快又稳,在微起波澜的河上平稳前行。夏天的日头又毒又辣,晒得人不敢露面。甲板上搭了个简陋的凉棚,下头放了一张竹躺椅,一个半老的妇人半闭着眼睛,手持蒲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忽地嬷嬷手中一轻,蒲扇被人拿走了,那嬷嬷并未惊讶,只是略睁了睁眼,道:“小丫头又来卖好啦?”

      “我哪是卖好?我是瞧着嬷嬷亲切,想多陪着嬷嬷罢了。”打扇的人笑语盈盈,温柔可亲,竟是周香兰。

      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翻了个身侧躺着,却一眼瞥见了站在栏杆边上的阿娇,不由得摇头:“香兰丫头,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女孩子,怎么你就这般懂事,那个丫头就那样冥顽不灵?说起来,她生得还比你灵透些,没想到却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自己跟自己较劲!”

      听见最后一句,周香兰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随即又乖巧地笑道:“她呀,她就是个老实头,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家也是有的,金嬷嬷犯不着为她操心。”

      听说这次总共选了三个州的女孩子,这条船上的,都是三个州里拔尖的女孩儿,即便如此,阿娇的长相也是数一数二地好。这个阿娇,生得的确美,幸亏阿娇说了无心富贵,说愿助自己一臂之力,否则,自己早就想法子把她排挤出去了。

      这不,自己天天来讨嬷嬷的好,那丫头就装着想家,天天跑到甲板上晒太阳,不过半月,晒得一身雪肤黑黢黢的,别说是跟自己比了,就算跟崔兰珠比,都差了一大截。这么瞧着,阿娇倒是真心向着自己,日后自己进京了,倒有个好助力。听嬷嬷露过口风,这条船上的女孩子们都是送去平南王府的,有了阿娇,自己必定能大有作为。只可惜崔兰珠那贱婢奸猾无比,眼见自己和其他州县的乡老、村长家的女孩走得近,竟然另辟蹊径去结交那些一样精怪的女孩儿,虽然她们生得不是最好,出身也寻常,可是心思却一个赛一个地奸诈,都不是好人!

      想到这里,周香兰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对金嬷嬷道:“嬷嬷,听说昨晚上崔兰珠和吴莲儿又闹起来了,要我说,她们也太不像话了……”

      阿娇扶着栏杆,正探出头去看船下有没有大鱼跟着,听见周香兰的话,不由得要扶额。这个周香兰,才上船的时候仗着自己是乡老的孙女,成日惹这个招那个,吃了好几个暗亏,还是自己有意帮她,出主意叫她讨好跟船的金嬷嬷,结交相同身份的女孩,这才帮她稳住了脚。谁知周香兰竟自以为是金嬷嬷的心腹了,逮着机会就要给其他人上眼药,金嬷嬷虽然喜欢周香兰机灵,却不会为她随意处罚其他女孩子——毕竟,不知哪个女孩有福气,日后就会变半个主子呢。

      这不,金嬷嬷懒得理会周香兰的挑拨,已经彻底闭上眼睛,假装睡熟了。

      周香兰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大篇,才要怂恿金嬷嬷狠狠罚一罚自己的对头,却听见金嬷嬷发出轻轻的鼾声,瞧那样子是不打算理会自己了,不由得大为扫兴,暗暗扁了扁嘴,柔声道:“嬷嬷,您歇息吧,我先跟阿娇回船里去了。”

      阿娇见周香兰面上的功夫到底还是持住了,心下稍稍宽慰了些,跟着周香兰进了船舱。

      终究没挑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周香兰虽然又倨傲又自大,却也不算笨,在家时托了她爷爷的福,曾跟着男孩子们念过好几年书,见识心思还是高了其他女孩儿一筹的。

      起先阿娇还曾为自己的打算愧疚过,毕竟周香兰原也是个天真的农女,若是阿娇为了自己一味推她在前头做挡箭牌,未免太不厚道了些,谁知周香兰不过想了两晚家,第三晚就开始做起美梦了,又说要做平南王府的侧妃啦,又说要出人头地啦,倒不必阿娇推她,自己就站在前头了。幸亏金嬷嬷一上船就讲了规矩,周香兰倒没说出要做王妃的蠢话来,自然了,金嬷嬷教规矩的时候,也露出了一层意思——这批女孩子,不只是选去做奴婢的,若是命好的,就要送去平南王世子和二公子院里服侍了。

      农女们再蠢笨,也听出这话里的意味了。除了阿娇和另一个叫做安青儿的女孩子,其他女孩已都做起了飞上枝头的美梦。

      想到这里,阿娇不由得看向了安青儿。安青儿不言不语地坐在自己的席子上,抱着膝头出神地看着窗外。

      “青儿妹妹,你又想家了?”

      “阿娇,理那小傻子做什么?”周香兰见阿娇似是要去安慰安青儿,不由得视为背叛。

      “周姐姐,你忘了,要与人为善,她不来结交咱们,咱们去结交她,我这也是为你好。”阿娇耐心地解释道,见周香兰勉强点点头,便朝安青儿去了。

      安青儿生得瘦弱矮小,不过十来岁,家中日子恐怕也过得艰难,养得面黄肌瘦的。这几日在船上吃饱睡足,面色白皙了些,细眉细眼的样子倒有些像阿乔。阿娇心中惦记阿乔,对着安青儿开口时,便又柔和了一些:“妹妹,又想家了吗?”

      “有点儿,不过比前两日好多了。”安青儿惜字如金,性子冷淡,倒不似阿乔那般活泼。

      阿娇并没把安青儿冷淡的态度放在心上,只笑了一笑,便对安青儿说起了方才在甲板上看鱼的情景。安青儿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只好一句一句应了。

      “哟哟哟,我当是谁,原来又是金嬷嬷面前的大红人的心腹丫头,陈阿娇,又和这古古怪怪的小丫头套近乎了?哎,吴莲儿,你不是和周香兰走得挺近的么,怎么这种拉拢人心的要紧事,周香兰没交给你?看来还是不如陈阿娇厉害啊!周香兰,你也太不厚道了!”说话的正是崔兰珠,她一边说一边对扎在一起的周香兰和吴莲儿挑衅地摇摇头,话里还不忘贬损周香兰和阿娇。自然了,话里的挑拨便是傻子也听出来了。

      周香兰听了,顿时沉下脸去。她只以为崔兰珠刁蛮任性,却没想到嘴上功夫如此厉害,再瞧崔兰珠长得英气勃勃,在船上养了半月余,越发显得长眉入鬓,靥生双颊,虽不是极美,倒也别有一番动人处,她不由得更急了,怎么能连崔兰珠都不如呢!这时听见挑衅,怒气冲冲地上前道:“崔兰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你昨天晚上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别人没瞧见,我可瞧见了!”

      崔兰珠顿时心里一虚,嗫嚅道:“没,没什么呀!”

      “没什么你怎么会心虚?”吴莲儿早就和崔兰珠不对付,昨晚又大吵一架,这时见状,第一个跳出来挑崔兰珠的不是。

      “我心虚?我就是懒得理会你们这些无事搅三分的人!瞧我和大家玩得好,你们嫉妒我罢了!成日地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是说我们这不好,就是说我们那不行,前几日金嬷嬷问我们有什么本事,针线炊煮你们也不见得比我们强,不过仗着家里有点子闲钱,多识了几个字罢了!又不是真小姐,又不读书考秀才,显摆什么!”崔兰珠又把在家时胡搅蛮缠的架势拿出来了,她虽身份不如周香兰,可是结交的人却比周香兰多。人缘也比周香兰好一些。

      周香兰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原是要指责崔兰珠手脚不干净的,这时竟全忘了,只想着驳倒崔兰珠才解恨,正要想着如何回嘴,忽地瞧见阿娇和安青儿躲在一边说说笑笑,顿时不高兴了,扬声道:“阿娇,你来评评理,崔兰珠自己不如我们,难道还赖我们不成?”

      阿娇忽地被点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强打起精神到:“各人都有各人的长处,何必要比个上下呢?要我说,和和气气的不是挺好?听说去了京里有好的吃,有月例银子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周香兰一时想不到阿娇为什么这时又糊涂了,嫌弃地摆摆手,又对上了崔兰珠:“崔兰珠,我知道,你偷了人家一块玉佩,自己贪心,想把它藏起来!”

      众女孩不禁面面相觑:玉佩!自打生下来,她们还没见过真正的玉佩是什么样呢!是哪个小蹄子这么阔,竟然偷偷戴着玉佩上船!众女孩儿看着旁人,都是一副狐疑的样子,看那样子,若有人出来认领,便要立刻把她排挤出去了。

      “你……你胡说!”崔兰珠脸上一白,忽地瞧见众人的脸色,又道:“既丢了东西,怎么没人认领?我若不说清楚,你怎么也不信,那你便搜吧!反正我们连包裹都没有,我能藏哪里?”

      “莲儿,你去翻她的席子!我昨晚见她藏在草席下面了!”

      随着周香兰一声令下,吴莲儿早就饿虎扑食一般跳到了崔兰珠的铺边,用力一掀草席,只见一块光秃秃的床板,什么都没有。

      阿娇知道,崔兰珠再蠢笨,也不会把东西藏在席子下面。瞧她方才心虚的样子,定然是藏了东西的,只是不知那东西在哪儿?难道……

      “铺上没有,定是藏在身上!”吴莲儿不甘地叫了一声,又扑向了崔兰珠,开始动手拉扯崔兰珠的衣裳。

      “你……你干什么!”崔兰珠吃了一惊,用力护住自己的领口,道:“金嬷嬷说的,不可动手动脚,你忘了?!”

      周香兰也想起了金嬷嬷说的“言语争执我不管,动手动脚却要不得”,也觉得不妥,待要上前阻止,却又忍住了。她固然厌恶崔兰珠,却也不喜吴莲儿,若是她俩吵起来,肯定都要吃亏,自己何必去多事?

      阿娇眼见船舱里闹得不像话,不由得有些担心,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蹚浑水。她这些天冷眼瞧着,金嬷嬷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若是她在府里管事嬷嬷们面前说小丫头们不懂事,进府前学规矩时,众人便要多吃许多苦了。倒也未必是金嬷嬷公报私仇,不过是怕进府后丫头们不懂规矩,自己要吃挂落罢了。

      “吵什么吵!”

      这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一想起来,女孩们好似被拔了舌头,一个都不敢吭声了。

      竹帘子一掀,一个枯瘦面孔的半老婆子走了进来,正是方才船头歇神的金嬷嬷。

      周香兰一见金嬷嬷进来,自认救星到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上前扶住金嬷嬷的手臂道:“嬷嬷,我瞧见崔兰珠偷人家东西,她偏不承认!”

      “我没偷!”

      “你偷了!”

      “谁丢东西了?”

      “这……丢东西的姐妹自然知道,人家厚道,不愿意伤和气罢了!”周香兰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竟把阿娇平日唠叨的话搬出来了。

      金嬷嬷原要甩开周香兰的手,听见最后一句,心道这丫头果然是个可造的,便由着周香兰扶着自己坐在大通铺上,和蔼地道:“兰珠昨晚是捡了一块玉佩,她怕张扬出来叫人冒领了去反倒不妙,因此早上已来偷偷回过我了,我一瞧,可巧了,正是我掉的那一块。你们瞧,不是在我这里?”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一一给众人看了,随即又挥挥手:“好了,快各自午睡去吧,嬷嬷跟你们说什么来着?多睡觉才能长个子!睡得好才能气色好!”

      最后两句话比圣旨还灵验,众女孩都无心再闹,赶紧躺在了自己的草席上,生怕少睡了一刻就比旁人丑一分。周香兰再不甘心,也只能嘟嘟囔囔睡到了自己铺上。崔兰珠也不言语,默默躺了下去。

      阿娇捏了捏安青儿的手,走到自己的铺前躺了下来。她闭着眼睛,回想方才周香兰急不可耐地在金嬷嬷面前告状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无奈:自己早就告诉周香兰了,这种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乱说,崔兰珠家颇有几个闲钱,或许那玉佩是崔家偷藏下来的呢?若是说了出去岂不是白白落人话柄?果然,那玉佩竟是金嬷嬷的,这下好了,不仅没告倒崔兰珠,还在金嬷嬷面前留了个搬弄是非的印象。

      要知道,金嬷嬷这种在外行走的嬷嬷,虽不如深宅大院的嬷嬷受宠,油水不多,却是最见多识广的……

      不对!阿娇忽地坐了起来,哪里不对!

      是了,方才匆匆一瞥,阿娇瞧见了,那玉佩虽不是白璧无瑕,却也不是金嬷嬷一个低等婆子能用得起的!

      “陈阿娇,你作什么怪?不睡觉去外头晒太阳,别烦我!”旁边一个女孩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阿娇慢慢地躺了回去,又在心里思忖着玉佩的来历。那玉佩瞧着怎么也要一二两银子,金嬷嬷那样的低等婆子,月例不过才二钱,家里也必是一大家子嚼用,怎么会有闲钱买那样的玉佩戴?再说了,若真是她的玉佩,怎么不戴在身上,反藏在袖子里?定然是哪个女孩的!阿娇在心里把几个家境好的女孩盘算了一遍,仍旧是毫无头绪,只好抛在了脑后,又想起了方才崔兰珠的样子,心下一时拿不定崔兰珠到底是贿赂了金嬷嬷,还是被金嬷嬷强收了贿赂,只好在心里又多提防了一个崔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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