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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   霹雳——啪啦——轰隆隆——

      “汪汪汪!”

      漆黑的夜空被两条银蛇般的闪电照亮,瞬间又回归黑暗。紧接着,天上便响起了雷声,先是闷闷的,然后渐渐变得尖锐吓人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一阵狗叫声。

      “啊!别打我!”昏暗的屋里,忽地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油灯被点亮了,一只瘦弱的小手吃力地端着油灯,向那张蒙着粗布帘子的床上照去。

      床上是一条蓝色粗布的老棉被,掀了一大半在边上,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和半个雪白的身子。

      相比于那简陋的铺盖,床上的女子生得显然太好了些。她有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这时候许是因为发热,被烧得红彤彤的。那一对细细的黛眉,像是春天柳枝上最嫩的柳叶,一双眼睛虽然紧紧闭着,仍然能瞧出是桃花眼的形状;更不用说那挺直的琼鼻和红润的小嘴显得多么诱人了。

      然而,那纯洁无瑕的脸蛋却不如下面露出的半个洁白的身子诱人。那女子雪白的肩头被一头乌发盖得隐隐约约,身上穿着个素棉肚兜,脖子上两条细细的线沿着锁骨渐渐向下延伸,停在了两个白玉山上头。一只雪白的臂膀露在外头,手腕上系了一根鲜艳的红绳,美得触目惊心。

      虽说女子的脸孔瞧起来才十五六,可是身子已然曲线玲珑,有如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姐姐,姐姐!”那持灯的人凑近了一步,整个人显露在了灯光里。

      这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生的细眉细眼,唇红齿白,瞧着倒也颇为秀气,可是和躺着的姐姐相比,相貌却逊色了十倍都不止。

      小丫头叹了口气,将油灯放在桌上,伸手替姐姐盖好了被子。

      “唉,姐姐的命真苦,崔二哥去打仗了生死不明,姐姐竟然失心疯地去投河,真是不合算。”小丫头替女子掖了掖被子,端起油灯回了自己的床上,“呼”地一声吹了灯。

      整个屋子一瞬间重新归为黑暗了。

      床上的女子忽地睁开了双眼。原来她早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给自己妹妹知道。这时窗户外的闪电照在屋中,映得那女子的眼睛忽明忽暗,如同鬼魅一般。

      这可不是鬼魅?她不正是娇娘?

      原来娇娘竟然重生了!

      方才娇娘早就听见了妹妹的念叨,只是一直没睁眼答应。这时听见妹妹床上响起了细鼾,她便小心地将身子侧了侧,尽量不发出一点响动,以免吵醒妹妹。

      她接着外头的电光,细细打量起了这间简陋的卧房。

      这是间破旧的土屋,因为买不起太多的窗户纸,只在南北墙上各开了一小小的窗户。屋里的桌椅板凳倒是好木料做的,可是若仔细看看,便能瞧出一张凳子起码用了两三种木料,显然是拼接出来的。

      娇娘的床铺在西墙边南窗下,妹妹阿乔的床铺在北窗下,床上的铺盖虽然还整洁,却都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早已洗得发毛了。房里正中放了张大方桌子,既是茶几,又是写字桌——陈木匠自己享了些读书的好处,因此也教两个女儿读书认字。

      南窗下是一个高脚的柜子,上面摆着个模模糊糊的铜镜、一把精致的黄杨木梳、一个细齿的黑木篦子,还有几样简陋的胭脂水粉。那铜镜边摆了个陶瓶,里头插着一束半萎的野花,想来是按女主人的喜好收拾的。

      陈木匠自诩是读过书的人,娶的婆娘自然也不会是俗人,娇娘和阿乔的娘亲正是村东头梁笔匠家的闺女,叫做梁青萍的。

      梁青萍十八岁时嫁了陈木匠,两人的日子倒也和和美美。梁青萍娘家虽然殷实,她却没什么娇气毛病,而是又勤快又能干,因此陈家老头、老婆子倒没挑什么不是。

      可是,自打梁青萍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后八年无所出,陈老婆子就变了脸,朝打暮骂不说,还恨不能把这儿媳休了再娶个能生儿子的回来。

      好在梁青萍还是怀上了,陈老婆子转怒为喜,天天殷勤地给儿媳妇煮一个鸡蛋吃——这待遇,自打陈木匠十二岁后都没享受过,这时候竟给梁青萍享受了。

      梁青萍忐忑了十个月,终于不负众望地生了个儿子。陈老木匠还罢了,不过是喜得四处找木料做新摇床,陈老婆子逢人就要念叨自家大孙子如何肥胖讨喜,恨不能敲锣打鼓地在村里大喊“我老陈家有后了!”

      到了发红蛋时,陈老婆子却又扣索了起来,只挑来往密切的堂亲表亲发了一些,另加一个崔铁匠家。

      不为别的,自家的刨子、凿子、锯子、斧子,哪样不是崔铁匠打的?这时候送些红蛋,说不得以后打斧子时就能少给崔铁匠些工钱。

      更何况崔家二小子一向对大孙女有意思,若是如今和崔家拉近些关系,说不定嫁妆就能少给些了。

      陈老婆子的算盘打得还是很精的。

      娇娘这时候静静地躺在床上,满脑子仍旧是自己被打死的场景。她也说不清梦中的自己是在空中旁观还是在地上挨打,总之满眼都是鲜红的血迹,一身闪金缎子衣裳被打得破烂不堪,露出了里头血肉模糊的躯体。

      她一向以自己洁白无瑕的身子为傲,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多美的身子打烂了都一样。和纪家之前被打死的那个金小翠一样,都那么不忍直视。

      娇娘用力地摇摇头:不,我不是娇娘,我是陈阿娇!我是陈槐树和梁青萍的女儿,是陈阿乔的姐姐,我是陈阿娇!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被卖去王府了!我哪怕去普通人家当牛做马也不去王府了!

      阿乔的鼾声又轻又细,渐渐低了下去。阿娇略侧过脸,看了看阿乔的床上。

      因为天气闷,阿乔并没把帐子放下,阿娇便能看见床上小小的一团,随着那微鼾一起一伏。

      阿娇看见那娇小的身躯,心里软成一滩水。

      这个妹妹因为生得不如自己,又没自己得爹娘宠爱,从小就让着自己、顺着自己。前世里姊妹俩被卖前,这孩子日夜做活,好容易攒了几个大钱给了人牙子。牙婆接了钱,挑剔地摇着头道:“阿乔,你生得寻常,妈妈我只能说尽力两个字啊!”

      谁知道阿乔竟摇摇头:“妈妈,我知道自己处处都不如姐姐,要往好人家去也只是为难妈妈。我不求自己能去好些的地方,只求妈妈将姐姐卖去好人家,行吗?”

      这时候想起来,阿娇还心酸得要淌泪。自己前世虽说并没苛待阿乔,可是也并没特意照料过她,如何能当得起她这样的恩德?可笑被村里的七姑八婶捧了几年,那时她还在心里鄙视阿乔:自己生得这样好,还用贿赂那牙婆?若不是身份低,进宫做女官怕都是够的!

      外头雷声止住,淅沥沥地响起了雨声。那有节奏的雨声如同阿娇幼时听的摇篮曲,很快就把阿娇催得睡着了。

      鸡鸣了三遍,陈家的屋子里渐渐有了响动。

      先是北屋里出来了一个小丫头,仔细一瞧,正是瘦瘦小小的陈阿乔。她打着呵欠边走边盘头发,又手脚麻利地挽起袖子向西屋走去——那里的三间草屋分别是陈家的厨房、粮仓和杂货间。

      没多久,陈家西屋的烟囱里就冒出了淡淡的炊烟,看来是阿乔把早饭做上了。

      拴在门口的大黄狗虎子像是闻见了饭香,松开卷成球的身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虎子原地打了两个转,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前脚离地,只用一双后腿站在地上。

      原来是老木匠从东屋出来了。

      “好虎子,乖虎子!”老木匠笑呵呵地上来拍了拍虎子的头,慢慢走进了厨房。

      “爷爷,你回去再歇一会吧,早饭快好了!”阿乔把头从灶膛后边探了出来,一张小脸被灶里的火光映得红红的。

      “哦,阿乔又起得这么早啊!”老木匠笑着冲孙女摆摆手,“不是说了嘛,以后你多睡一会,爷爷起来做早饭!爷爷年纪大,觉少,不像你们小孩子贪睡!”

      “没事!昨天我睡得沉,今天早上就不瞌睡!”阿乔笑着把脸缩了回去,大约是向灶里添些柴草。

      老木匠并不回屋歇息,而是从碗橱里拿出了碗筷摆在灶台上,帮着孙女料理早饭。他细心地把筷子头整理到一边,慢慢地问:“昨天夜里你姐姐没闹?”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阿乔把柴草向锅膛里推了推,拍拍身上的粗布衣裳站起身:“姐姐昨夜睡得可香呢!”像是感受到了老木匠不快的情绪,阿乔又笑着添了一句:“姐姐前两天也是想不开,这才又哭又闹的。昨天夜里姐姐睡得可香了,一声也没哭。爷爷,姐姐肯定是明白过来了,你就别生她的气了。”

      老木匠撇撇嘴,哼了一声不满地道:“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姐姐这个孩子,一天到晚就爱做些白日梦。”说了这些,他又不说话了。

      本来崔二小子和阿娇不过是从小玩到大的情分,哪里就是什么青梅竹马了?崔二小子被选了去参军,阿娇忽然就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八成是指望崔二小子也像大戏里似的,立功做了将军回来娶她做夫人。

      偏偏崔家个个都奸猾无比,崔家那个老太婆竟忽悠着自家老婆子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了。虽说只送了一篮子鸡蛋和二斤猪肉下了口定,可毕竟也算定下了不是。一个钉子一个眼,说定的事再反悔可就不容易了。

      老木匠想到这里,抖着白胡子叹了口气:“唉,说起来,都是你爹娘太惯着阿娇了,这才惯得她胡思乱想。你偏偏又是个面团性子,明明是做妹妹的,竟然处处让着姐姐,更让得她无法无天。”

      阿乔听了,并没接口。她也觉得爹娘太惯着阿娇了。她倒不是嫉妒,亲姊妹间,总归是血浓于水,她不会计较的,只不过自家姐姐被惯得忘记身份,竟然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想做什么官太太!官太太是那么好做的吗?

      三姨婆在城里的知县老爷家做灶上婆子,回来也说过一些知县老爷家的事。知县老爷前后娶了三房太太,纳了十几房妾室。听说那座大宅子里,今日这个太太害了那个妾室,明日那个妾室又害了这个太太,斗来斗去的好不热闹。这样勾心斗角,哪里是她们这些乡下人该过的日子?

      老木匠又叹了口气,双眼望着空中慢慢说了起来:“爷爷也不求阿娇像你这样乖巧懂事,只要别天天作怪就好了。你可不知道,咱们村以前有个女孩子,也是好端端的一个……”

      阿乔最怕爷爷唠叨,闻言赶忙敷衍道:“好好好,姐姐成天作怪,最不好了!爷爷别生气,快去歇着吧!”边说边把七手八脚地老木匠推出了厨房门。

      谁知厨房外直直地站着个人,脸上无波无澜,像是戴了张面具似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垂在身体两边,黑油油的头发上沾满了雾气,也不知站了多久。

      祖孙俩瞧见屋外站着的人,齐齐叫出了声:

      “阿娇!”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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