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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凌霄(一) ...


  •   随着小陈老师倒地,喘着粗气的赵程双目赤红,脸颊抽搐要笑不笑,他捂住脸往沙发上一趟,胸膛如老旧风车一样起伏。
      他没发现,□□在外的小臂上慢慢浮现青黄色的斑点,从皮肉下伸出来,那是尸斑。
      正好是小陈老师倒下,手臂被压着的地方。

      坐在沙发上的赵程还在喘气,但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浮肿泛青,散发出死人的衰亡之气。

      还没等江安安看下去,黑色的雾气席卷了江安安,一阵天旋地转,她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她看到了涂满了温暖阳光的白色墙壁,窗帘轻轻晃动,花瓶里新裁的鲜花摇曳。
      时天涯趴在病床边上侧着脸睡觉,手臂上一道道压痕,江安安稍微动了动时手指,有些发麻,但有知觉。
      她醒了。

      “赵程死了。”

      这是见面的第一句话。

      时天涯几分漫不经心,“刚找到感染物,赵程就成了一句死尸,死了快一周的那种。”

      他说这话的也没顾忌江安安是个孩子,说的不怎么认真,仿佛两人就是在普普通通的唠嗑,说说东家长西家短的。

      “那个感染物是枚胸针,银质的,据说是赵程大学时送给陈岚的定情礼物。”
      他嘲笑:“也是心大。”

      时天涯和云山烟给江安安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了红色大楼。
      那个简陋粗糙的首饰被封好放回到千万里背后的“笼子”里,“小陈老师……”江安安看着千万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程醉酒后故意杀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母亲帮忙遮掩犯罪痕迹视为共犯。”
      江安安坐在沙发上,心里发堵,满心惆怅与萧瑟无法言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有什么可说的。
      “他为什么要杀小陈老师?”
      千万里说:“谁知道呢。”
      “那陈大娘怎么办呢。”

      江岩子得到批示允许回鹤城的小道观里,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掉到地上。
      二话不说,江岩子揣起江安安就往回走,但是千万里嘱咐他一周以后回来,别走远。

      江岩子满心挂念着家里的事情,带着江安安上了火车,满车厢的天南海北的来客,说着江安安听不懂的话,因着江安安生的乖巧漂亮,有个大娘便塞给她一包小零食让她吃,江岩子连忙道谢。

      到了鹤城,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叹,但江岩子也没叹多久直接回了小道观,当时破破旧旧的小道观也在这一个月里的了政府批款很是粉刷了一通,当时大大的拆字也抹掉了。
      江岩子刚打开门,停在路边一辆小轿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当时恶意满满的孟心香,他凑到江岩子身边点头哈腰的献殷勤,“您回来了,当时是我不懂事,做了好些蠢事,这里给您赔礼道个歉,鹤城新城区最好的酒店已经定下桌了,就等您大驾光临。”

      江岩子一甩袖子让他走。
      孟心香也不生气,脸上的笑纹层层堆叠,看到江安安在一旁探出脑袋看他,更是笑意深了几分。

      直到两人进了屋,孟心香才离开。
      回到车上,孟心香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环脖子半圈的红印,当时刀已经落了一半,他也是只出气不进气的状态了,没想到还能活的。
      他看到了鹤城的废墟。
      大片大片坍塌的建筑,砖块瓦砾落了一地,钢筋赤露,直直的扎进人眼里,整个鹤城,像是被什么东西扭曲摧毁了一样。
      他一醒来就在自己买的那间公寓里,四处都落了厚厚的灰,空气里满是阴凉和潮湿的水汽。

      孟心香晃晃脑袋,把这些记忆丢出去,扭了钥匙发动车,踩着离合油门出了旧城区。

      江安安在家没待多久,吵着要去见见陈大娘,江岩子嘱咐她要在晚饭之前回来,江安安点点头冲了出去。
      进门一看,陈大娘还在屋檐下乘凉,看到江安安来了惊喜地丢了蒲扇过来抱她,“哎呀,安安来了。”
      和往常一样,陈大娘待她像待亲孙女似的,絮絮叨叨拿些果子给她,又开始谈谈自己的人生道理,她的道理总是离不开小陈老师的。
      “安安,将来看人眼神要擦亮点。”
      “嗯。”

      “大娘。”
      “啊?”
      “没什么。”

      陈大娘捶捶自己的腰,说这两天天气不好,老是受潮腰疼,要回屋子里贴膏药。
      江安安见大娘进了屋子,跳下摇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一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道不明的海腥气,像海鱼被冲到沙滩上活生生晒死发出的腐朽腥臭。
      她问着味,走进了院子里的水井,这口井是几十年前造的老物了,一探近井口,幽凉的气息迎面扑来,江安安问到那股臭气就是从井里传来的。

      几十米深的井底水波平静,倒影着一点圆圆的亮光,只不过在江安安探头的时候,平静的水面突然掀起一阵狂浪,抛起的水珠甩到井口外去。
      江安安小声的“嘘”了一下,更大的狂浪扑来。
      在院子里扭腰的黑突然带走江安安,身躯一丈丈拔高从狭小的院子里挤出去,遮天蔽日。
      “吼——”
      黑鼓足气,朝着井口怒吼,身上扭曲盘结的黑雾随着阵阵颤动,无声的波纹从小院子中蔓延穿过小半个旧城,静谧悠闲的树叶刷的开始阵阵抖动,狂颤地像是要从树枝上挣脱下去。

      井底平静了。
      院子里的那股腥臭气也开始消弭。

      正在屋子贴膏药的陈大娘感觉到腰后发凉阵痛的骨头一点点好转。

      .

      鹤城新城区。
      中央商业区里有一栋鹤立鸡群的大厦,雾天常常有穿云缥缈之感。
      在大厦的最高层,正坐在落地窗前玩木雕的卫衣少年抖了抖,刀一划,锋利地刀刃按到手指上,切出长长的切口,几乎能看到里面见白的骨头。
      他不哼不响,随意甩了甩手,一滩鲜血啪得打倒地上,伤处的血液汨汨流淌。
      他起身看向旧城区,冰冷阴郁的面孔上神色不明。

      粗鲁地包扎了伤口,商乱打了一通电话。
      “东西埋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商乱神经质地捂脸,“很好,很好。”

      旧城区。
      回了道观,江岩子招呼江安安吃饭。
      江安安拨弄着筷子,食欲十分不振。

      “怎么了?安安,突然不开心了?”
      “师父,我死了的话……”
      话没说完被江岩子敲了脑袋,“说什么话。”
      江安安捂着脑袋,“我死了的话,师父会想知道我的死讯吗?还是想我依旧活在那个地方?”
      江岩子沉默,“安安,我想不出来答案。”

      第二天孟心香照常登门拜访,又被江岩子轰了出去。

      门又想了,江岩子没好气的推开,却发现是一脸阳光正盛的时天涯和莫名颓废的云山烟。
      时天涯拎着礼物进来,给了江安安一个熊抱,“安安有没有想我啊。”
      “想~”
      江安安甜言蜜语说完,兴冲冲地等着时天涯的礼物,然后又被江岩子敲了栗子。

      时天涯和云山烟说他们是来执行任务的,进来不知怎么的,鹤城无端陷入昏迷的人越来越多,关于感染物这东西在坊间越传广,虽然瞒得不紧,但这汹汹来势也颇有些失控的事态。

      江安安的临时假期结束了。
      她搭上江岩子一起去了新城区。

      新城区是一个笼统的泛称,实际上由好几个区组成,他们在一个外围地方下了车,找了酒店住一晚顺便开始统计资料。

      江岩子和江安安一间,时天涯云山烟另一间,白日时天涯他们说要去警局里调点资料,让江安安在酒店里休息。
      江安安百无聊赖开始睡觉,半睡半醒间听到尖锐的叫声,她猛地惊醒,江岩子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江岩子凑到猫眼前,外面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又试着拨打110报警,但信号还是打不出去。
      这里被隔离了。
      又一道叫声响起,有些远,但比起上一道已经渐渐清楚。
      江岩子听到有男人骂骂咧咧地开门出去,听声音浑厚,该是个身体强壮的,但后一声叫声再度惊醒了江岩子,是独属于男人的,那种临死前的惊诧。
      江岩子推开窗户,猛然想起这里是五楼,直接跳下去怕是死路一条。
      万一不会到这里呢?
      他想到,但随即给了自己一耳光,五楼这一层的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都紧锁着门,当做外面无事发生。

      江岩子不知道酒店的服务员去哪儿,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报个警或者拉响警报。
      不知道对方多少人,是不是团队作案,酒店门口有没有派人看守,这一次行动到底是谋财害命。

      他让江安安藏到洗手间里反锁上门,把沉重的椅子拖到门口挡住,又在上面摞了很多杂物。

      江岩子搓了搓江安安的脸,“安安,有坏人敲门不要出声,等我回来。”
      他嘱咐玩江安安,拉开房间的窗户。

      跨出窗外,找了个落脚的地方踩严实了,慢慢把身体移出去。

      江安安靠着墙,洗手间的灯光暗淡,朦朦胧胧,黑那扭曲的身体由无数盘旋纠缠的烟雾凝成,散发的雾气融进昏暗的灯光里。

      江安安遵循江岩子的祝嘱咐,一句话不说,但是黑却悄悄探到她耳边。
      “嘘——”江安安竖起手指。
      黑点点头,身体缩了回去。

      江安安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没有拧干的布料,湿润的水滴连成串落到地面。
      随后又传来奇怪的拖行,湿漉漉的布料在地上摩擦。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
      它停下了。

      一墙之隔,江安安稍微侧头,穿过坚固厚实的混凝土,“看向”那个停下的不速之客。

      它是一团黑雾。
      长出了四肢,有人类的头颅,手里拿着一把刀,和普通的水果刀一样长。

      像个人类。

      黑扭动了身体,面朝墙面,身上涌动的雾气像是潮汐般浪涨浪消。

      江安安眨了眨眼,脸侧冰凉的瓷砖生上了不明的血色肉块,像是人类身上纠缠着的块块肌肉,依稀可见一条条青脉浮起,有冰凉而腥气的液体在其中涌动,纠缠着的血肉大片大片的蔓延蔓延,满是猩红而阴冷的气息。

      原本空荡荡的,只是有些灯光昏黄的洗手间,瞬间涂满了飞烟飘絮,这些自动浮动的东西,打散了圆满整齐的黄色光晕,地上的投影混乱不堪。

      墙外的那个黑影,打开了“门”。
      它握住缠绕了肿块的把手,挤出的血液溅满了手心,滴滴答答顺着掌纹留下。
      挡在门口的椅子和杂物像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摧残,门轻轻一碰,就摊成了一地散灰。

      它进了门,湿漉漉的布料在地上徐徐拖行。
      江安安看向洗手间的门,磨砂玻璃上的倒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啪——”
      把手转动。

      棕红色的门缓缓打开,缠绕在上面的血肉被一点点撕开,断面涌出血水积成一小摊,一点一点摊开,流到江安安脚边。

      “啊呀。”
      “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啊。”

      他弯下腰,对藏在洗手间里的江安安说:“我好久没见到人类了。”
      这个人,姑且将这个拥有人类形体的东西,称之为人,穿着一个宽大的黑袍子,随着手臂放下,黑袍水银般流泻。
      他左手拿着一把尖刃的刀,黑色握柄,市面上最常见的。

      他说自己叫凌霄,半个月以前这个世界突然大变样,末日降临了,扭曲而变态的血色肿块侵蚀了世界,于此同时还有一种四肢着地的残忍怪物。
      “不知道人类去哪里了。”
      “或许被怪物吃掉了吧。”

      他按住太阳穴,“我从很久以前就能看到奇怪的事,听到奇怪的声音,他们说这是一种病,吃药就能好,……可惜我吃了快十年的药,一点都没有好转,然后,就遇到世界末日啦。”

      “如果没有这种变化,恐怕我还在继续吃药吧。”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当然,我不是说世界末日来的好,只是,人生变得好快。”

      他说完自己的情况,俯身问江安安,“你呢?你遇到了什么?”

      他的身影倒映在江安安的瞳孔中。
      ——那片透亮湿润的水泽,现在浮着一个安静的倒影。
      一个黑漆漆的,扭曲的怪物。

      他生病了。
      江安安见过小陈老师的病态,眼前站立之“人”身上的气息和小陈老师一样,腐烂,坏朽。
      “我没有见过末日。”
      “我也没有见到怪物。”
      “你生病了,你把人类看成了怪物。”

      “哈——?”
      “你在说什么?那些人类是怪物?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凌霄举起刀子,刀口处留着凝固的血痂,“如果我见到的人类是怪物,那么你算什么?”

      怪物吗?
      谁知道呢。

      凌霄皱眉,“我不喜欢你的恶作剧,不过就算这样,身为地球上唯一存留的两个人类,我们也只能结伴了。”
      他甩甩刀子,“以后不准恶作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沙耶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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