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物语》猹拉图斯特拉

20、鹤市（一）

　　不是感冒。
　　是癌症。

　　时天涯带着江安安回到酒店，劫后余生的人们慌张地跑出酒店，仿佛被猎人追赶的乌鸦群，惊慌的呼嘎声刺破人的耳膜。

　　时天涯一只手护着江安安，一只手档住冲向他们的人群，在跌跌撞撞中，回到了酒店。
　　他看着江安安懵懂的双眼，勾起微笑。

　　有些东西不用解释的太彻底。

　　如果往深了说，这种“癌症”有人求之不得。
　　他们称呼其为，“圣灵启示。”

　　在西方遥远的宗教之国，每一任宗教领袖在垂死病危之时都会被送到一间密室中，然后被高浓度的感染物质包围，被“降临”。
　　他们用余下的生命窥探降临世界的神圣一角，随后将圣谕传达。

　　由此，神明不朽。

　　特事办没弄过明白他们怎么实现定向接触，一代代人，刚好看到了同一种场景，听到了同一种声音。

　　江安安刚上了五楼就看见江岩子猛地冲过来，随后被紧紧抱住。
　　江岩子不敢想象如果报警的路上没有恰好遇到时天涯和云山烟会发生什么。
　　但是，江岩子心脏落地之后静默几秒，如果不是和他们一起进行所谓的任务，也不会搞出这种事情。

　　江岩子抽了抽鼻子，又猛地抱了一下江安安才撒开手，带着点鼻音对时天涯说，“抱歉，这次任务我们退出。”

　　时天涯还没说什么，自从回来以后神色状态不太好的云山烟变了脸色，他紧紧拧住眉头，“这和任务流程不合，擅自退出任务要被揪上法庭！”

　　云山烟当着孩子面，没说重话，他深深吸气，“好吧，我知道你护子心切，但是三个人就是三个人，少一个，出现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后果。”
　　“异动已经开始了。”
　　“谁也逃不开——”
　　云山烟想继续说，却被时天涯拦住，“好了好了，老云。”
　　他拽着云山烟往旁边一拉，“江安安这么小，本来就算雇佣童工……”

　　云山烟闷声，“事不能这么算，从她被感染的那一刻起，既不能算孩子了，甚至……也不能算人。”
　　时天涯：“哪有当着别人爹妈面，说孩子的呢。”

　　时天涯出来打岔，他站在江岩子和云山烟两人中间，“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我们先换了地方休息，然后再讨论这个事儿。”

　　当天他们驱车去了远处的另一家酒店，四个人晚上吃饭的时候沉默无声，云山烟和江岩子道歉，“抱歉，我白天说的话重了。”
　　他捏着一根烟想抽，近来烟瘾越来越大，“你知道，这个工作风险特别高，有时候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命，就和上阵的士兵一样，临阵脱逃是个重罪。”
　　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再说，有时候跑了也没用，我哥哥……算了，不说了。”

　　时天涯是时候的出来转移话题，“别说的这么沉重，我入行最短，七八年，老云时间长，十五六年，不都好好活着吗。”
　　“他就是见景生情。”

　　夜里，江安安反反复复睡不着觉，这里离旧城区远了，已经进了商业区外围，从酒店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彩灯闪烁的摩天轮在远处缓缓转动。
　　漂亮又璀璨的光划出一个圆灯，伴着圆轮的转动，江安安悄悄沉入睡梦。

　　她又听到了。
　　那种沙沙的，细碎的，如同海浪轻卷沙面，涌动而发出的声响。
　　她在梦里浑身失重，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一脚轻，一脚重，无形的海浪拥簇着她往前走。

　　要去哪儿？
　　江安安说不清，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大海将她拥簇，将她淹没掩埋。

　　冷意袭来。
　　江安安打了个喷嚏。
　　然后——

　　她看见缠绕着荆棘和荒草的高楼大厦，这个曾经繁华的商业区被阴云掩盖，巨大的电子广告牌要掉不掉的挂在楼上，金属支架生了极厚的铁锈。
　　路面上的汽车排成钢铁长龙，是垂死的，临死前挣扎翻滚过的漆黑巨龙，仿佛被巨力扭曲过，路边的汽车虽然排成一排，但却是七零八散，车窗破碎，洞口黑黝黝。

　　冷风吹过。
　　江安安又打了个喷嚏。
　　她手里还抱着临睡前塞在怀里的布偶黑，赤着脚穿着睡衣。
　　单薄的衣料挡不出这份寒气，她冷得瑟瑟发抖。

　　这个曾经繁华但一夜之间衰败萧条的商业区里，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人都消失了。
　　黑也消失了。

　　但是在江安安的脚下，在这个阴沉而黯淡，因而光影不显的世界里，她的影子无比庞大。
　　吞噬了背后街道的所有的光。

　　“黑。”
　　她轻喊。
　　但没有回应。

　　“师父？”
　　“时天涯？”
　　“云叔叔？”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往前走，不知道能在前面遇到师父他们。

　　一个高瘦的少年穿着兜帽卫衣，站在屋顶上，目光随着江安安移动，直到江安安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几个跳跃，少年从屋顶消失。

　　“蠢死了。”
　　商乱走进一座废旧高楼，时天涯正坐在一把掉了扶手的椅子上自在的哼着小曲。
　　“我就站在她后面，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时天涯唱曲的间隙回他，“安安是个好孩子。”

　　商乱嗤笑，“还是蠢。”
　　“这几天按照你说的，东西都已经埋下去了，不过还有一点收尾。”
　　商乱冷着眼，“你突然发来消息要提前吸引降临世界，还是差了点时机。”

　　时天涯摊手，“千万里怀疑我们了。”
　　“上一次案子里，千万里对那枚银色胸针起疑，调查了这枚胸针的源头，然后发现了你老爹的产业。”
　　“接着他查了和胸针同一批商品都在哪里销售。”
　　“他发现这批商品都流通向鹤市。”
　　“他让我和云山烟打个头，过来看看，但……他怕是对我起疑了。”

　　时天涯继续说，“更不凑巧的是，昨天入住的酒店出现了一个精神失常的，虽然我压了一天，但消息还是去了千万里那儿。”
　　“为了防止意外，必须要体现行动。”

　　时天涯轻打响指，“看，自由的世界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