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情殇》百叶草

116、赏雨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一日，昔月听闻画柳带回来的八卦小道消息，得知皇太子胤礽再次被废。
　　那日，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雨，四阿哥独自一人撑伞在雨中漫步，脚踏在泥泞的道路上，飞溅起的泥被溅到他镶金边的黑色华服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梧桐苑，抬头见见她正闲来赏雨，耳旁的雨点滴落在屋檐、道路、树木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隔着雨帘，她笑道：“今日四爷怎么也得了空赏雨听雨？”他向来公务繁忙，居然让她看到他偷懒，真是难得。

　　他慢慢走近她，鞋袜都湿透了，华服的衣摆都抹上了一层泥土，一双鹰眸更加锐利，除了威严还有气势，仿佛在与她说，仿佛在自言自语：“鱼如何才能化龙呢？”
　　“鱼跃龙门，一飞冲天，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四阿哥眸子一亮：“难是什么？易是什么？”
　　“难的是心，易的是机遇。”她想的是，普通的鱼儿要想化成为龙，需要一颗坚持不懈的心，也需要有仙人半夜拿着仙棒去点化它，不然哪里能游到众鱼之上，超脱于凡俗。

　　而四阿哥想的是，他能把握住人心，如今机遇也到了，鱼跃龙门，指日可待，锋利的眸子盯着她：“你可愿意助我。”
　　她大脑一下子就懵，机灵地说了句：“定当竭尽所能。”至于如何尽，自然得看她的能耐了，反正她既不是年湘桐，又要走了，若是他能找到我，尽力帮他也是无用。

　　他一步一步走进她，她被他强势的气势所压，连连后退，退到柱子旁才不得不停下，抬头问他：“四爷这是做什么？”怎么一副杀人的模样？她十分地心虚。
　　“今日我在此歇下可好？”
　　昔月难以置信，眸子圆睁：“四爷说笑吧！”
　　四阿哥不悦：“你不愿意。”

　　昔月跪地抱紧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水，也不嫌弃他华服上的泥泞：“妾身自然是愿意的，感动的，激动的，可是……妾身需要时间准备，给爷留个好印象，不如爷明年再来吧！”
　　四阿哥皱眉，推开她，昔月顺势跌倒在地，柔弱地哭泣：“湘桐是怕身子弱不能好好侍候爷，今年过年一定吃得胖些，让爷抱着舒服些。”
　　“我不介意，且你身子近日来好了许多。”

　　昔月掐了一把脸上的圆肉，是胖了一些，又用力地掐了几下，印出了几个红指印：“我脸上是不是难看极了，这也是病的一种，妾身怕过了病气给爷……”
　　“行了，不必说了。”四阿哥拂袖离去，心中怒火焚烧，没想到年湘桐既然如此落他的颜面，莫非她还想着老十二。

　　画柳从屋里跑出，扶起昔月：“小姐，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同意？”
　　昔月故作恼怒：“我生病了，若是过了病气给爷，我死了还不得连累你们姐妹两个。”
　　画柳摸摸她布满红痕的白皙小脸，惋惜道：“早上还没有，怎么这么不巧就弄着这些红痕？多好的机会，就这般没了。”
　　绘雪拿出雪白的膏药细细往昔月身上涂抹，膏药清新扑鼻，清透凉爽，红肿的伤口缓和了几分，可见昔月用的力道有多大。

　　自皇太子胤礽再度被废后，皇上对三阿哥胤祉更加信任了，两人的父子关系也是相当的不错，皇上每年都要去三阿哥的府邸和三阿哥喝喝小酒，聊聊家常，共聚天人之乐，还笑道：“谁说天家没有亲情而言，这就是人间最好的亲情，我有儿子儿媳陪伴，比什么都重要。”皇上自称我，与三阿哥、三福晋如同平民百姓一般相处，不禁极其渴望亲情，对三阿哥也是百般的喜爱。

　　四阿哥听着探子报来的消息，眸子深沉。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种的瓜果，眸子的阴暗才慢慢地化开了。昔月慢慢地走了过来，自从上次一别后，四阿哥就不曾来看她了，李氏那个婆娘又来嘚瑟了几回，吵得昔月脑子烦。
　　四阿哥静静地看着她，昔月也来不及避开，索性大大方方地福身请安。看见花园中的几片土地，新钟了不少瓜果，又认真打量四阿哥一番，‘噗嗤’一笑：“四阿哥这是做什么？”
　　“种地。”

　　昔月屏退了左右，此处就剩下他们两人，她绕着他走了三圈，啧啧道：“请恕妾身眼拙，说句四阿哥不爱听的忠言逆耳。四阿哥不像是种地，倒像是唱戏。”
　　“放肆。”

　　昔月无视他锋利的目光：“妾身因病弱也曾被爹爹送到江南那里的乡下庄子住过一段时间。村人每日起早贪黑，晒得面红耳赤，皮肤漆黑。身上穿的是粗布衫，脚踩的是破洞草鞋。他们辛苦劳作，日日不停歇，却欢乐不已。一日我问家中的仆人，你们这般辛苦怎么还这般高兴？他们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妾身未曾耕作过，至今不懂是何意。今日瞧见爷，一看就知……爷与妾身一般，也不懂的。”

　　四阿哥摊开自己的手心，除了拇指因为常年握笔长了茧子，其他的还真不是劳作人的模样，再看着自己一身黑衣，若沾上灰尘定会发白，如今他的衣衫依然漆黑如墨，确实是唱戏的模样：“日后你每日过来监督我劳作吧！”
　　昔月眸子一亮，她正好闲得慌：“妾身遵命。只是如今是秋季……爷……”是否知道春耕秋收？
　　“我自然是知道，只是先把地开辟出来罢了。”

　　昔月松了一口气，幸好四阿哥知道，她刚刚落了他面子，使劲地鼓掌：“爷好厉害，妾身完全不知道呢！呵呵呵呵……”
　　四阿哥不理会她夸张的神情，转身就走。昔月在身后撅着小嘴，喃喃道：“小气鬼。”四阿哥突然回头，伸出大手掌：“还不走。”昔月笑眯眯地把手放到他温热的大掌中，能与皇子牵牵小手，也不白来京城一趟，可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也是颇为不舍。

　　“从前瞧着你与昔月模样相似，性子完全不同，如今瞧着你们模样相似，性子也一样。”
　　昔月怅然：“我大病时她一直守着我，我们相处久了，性子居然都一样了，可惜了昔月妹妹，她……”
　　四阿哥突然停下脚步，板正她的身子，面视自己：“她是幸运的，还有九弟的长久陪伴。”

　　“九阿哥？”昔月心里无比感谢十三，若非他上次吓唬她，这回肯定露出了马脚，此刻面色不改：“他怎么了？”
　　“没什么。”四阿哥牵着她的手绕着花园的几块地转着。

　　“妾身觉得只有四阿哥一人种地未免太过寂寞了，不如让李姐姐陪着，也可以共同体验体验疾苦，培养培养感情。”更能吃吃苦头。
　　四阿哥看出她的小心思，眼里的笑一闪而逊：“若不是你身子弱，我倒想让你陪着。”
　　昔月祸水东引不成，讪讪地闭了嘴，免得惹祸上身。

　　李氏几人‘恰巧’路过，纷纷跑来凑热闹，几个后院的莺莺燕燕嫉妒羡慕恨地盯着昔月与四阿哥的十指相扣，尤其是李氏，气得红了眼睛，指着大煞风景的几块空土地：“年妹妹怎么让爷弄这么些东西出来，平白污了人的眼睛？”
　　“爷喜欢做‘富贵闲人’，种地种瓜，逍遥自在，哪里污人眼睛了？”昔月恼怒地瞪着她，手挽上四阿哥的肩膀，侧头看他菱角分明的俊脸因嘴角的笑而慢慢柔化。

　　“什么？富贵闲人？”李氏惊恐，她昨夜还做着能当嫔妃甚至是皇后的美梦，今日的梦就碎了？这皇太子刚被幽禁的时候，她虽是深闺富人，可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四阿哥鹰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院子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一步。”

　　李氏惊恐地瞪大眸子：“为什么？妾身哪里错了？”指着昔月，定是这个小贱人在爷跟前说她的不是了，既然如此就怪不得她了，跪地：“妾身有要事要禀。”
　　“说。”四阿哥冷冷地凝视她。
　　李氏盯着诺大的压力，让耿氏作证，说昔月在倚雪楼与十三两人单独饮酒，十三福晋还跑来闹了一场，实在是不成体统。

　　“知道了。”四阿哥拉着昔月的小手径直走过，无视了一众面面相觑的莺莺燕燕。爷对她们管束甚严，不准她们与其他皇子大臣私交过密，怎么到了年氏这里就如此轻描淡素地过去了？若是爷日后专宠年氏她们还同李氏走得近，免不了要被年氏迁怒，纷纷回各自的院子避嫌。
　　李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群该死的小贱人。”

　　耿氏扶起她：“姐姐不要动怒，日子还长着呢！”
　　李氏见她被爷责罚都有人站在她身旁，心里的气顺了些，这才真正把耿氏当做自己人。耿氏的心底还是苦恼的，怎么一念之差就得罪了年氏呢？

　　四阿哥亲自送昔月回梧桐苑，几个丫头殷勤地送来后院几个夫人的礼物，昔月院子里几个心高气傲的看门丫头也对她笑意连连，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仿佛终于开始转到昔月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