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情殇》百叶草

125、盼君归

　　昔月又在发呆，手中杯子里的水冒出热腾腾的雾气。绘雪心疼道：“四爷心里是有小姐的，昨天抱着小姐回来，脸色阴沉，直奔梧桐苑，又是请大夫，又是替小姐担忧。四爷的身体健朗可也不是铁打的，李侧福晋一众侍妾来过，劝爷离开休息，被爷轰走了，半点情面都不留。四福晋也担心，半夜过来陪着爷，也被赶走了。他昨夜一晚上都坐在外面，盯着小姐彻夜未眠，今早奴婢瞧着爷眼里都是血丝。”

　　昔月凝视着紫纱外的一张椅子，他们明明很近，却隔着一张纱布，永远隔开了他们。
　　“小姐心里也是有四爷的，只是放不开九爷，如今竟然做出了选择，不如就放下了吧！去四爷那里服个软，他定会心疼小姐的。”
　　“我……不知道。”昔月躺回床榻，闭上眸子，如同闭上了自己的心。四阿哥却是待她很好，好得让她难以置信，可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从江南追到京城的无畏少女了，受过一次情殇，她怕了，不敢再爱了。

　　四阿哥待她越好，她越怕，这样的宠爱能维持多久？若有一旦她失去了他的宠爱，就什么都没有了，如同后院中的那些女人一样，日日盼君归，在寂寞的深院中思愁至老死。
　　她怕，真的好怕。

　　呼啸的北风中，她始终没有等来他，身上的烧退了竟又反反复复地烧了起来。无数个日夜里她总会梦到他突然出现在她床沿，亲手喂她吃药，喝水，说着情话，成了真正的夫妻。醒来时，脸颊通红，捂着被子，懊恼自己会做着不可思议的春梦。
　　这一日，她突然被风吹开的窗户惊醒，烛火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一阵寒风吹来，却扑灭的一大半，她的泪水也被吹得滑落下衣襟，翻身起来关窗。匆匆一瞥雪地里蹿进一个黑影，眨眨眸子，人又被寒风吹醒了大半，苍白的小脸泛起一丝苦笑，他恼她还来不及，他怎么会来？翻身上床，继续盖被子睡觉。

　　沉甸甸的树枝下，积雪跌落在他身旁，他一步步迈进她的窗前，鹰眸凝视着一个紧闭的窗子，明明隔得如此之近，心却那么遥远。昔月，我让明萱伤了一回，痛彻心扉，还是没能留住她。你就在这里，在我身边，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茫茫的天地，只有白雪与他作伴，孤高冷寂的背影一步步地远去。

　　昔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明明脑子里的九阿哥睁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眸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一眨眼就成了四阿哥那张面无表情的面瘫脸。
　　她翻身下床，打开窗户，仍是没有半个人影。

　　画柳从窗下钻出半个脑袋：“如今才三更，小姐这个雷打不动的人，怎么不多睡会儿？”昔月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让你取笑我，看我不收拾你。”画柳任由她捏，眉飞色舞，心情颇好：“小姐猜奴婢刚刚遇见了谁？”
　　昔月小手一顿，脸色一红：“难道是四阿哥？”“这才说起了四爷，小姐脸蛋就红了，莫非是心有灵犀？四爷站在这窗子边下好久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小姐，像极了那些害了单相思的秀才书生。”昔月笑啐她一口：“尽是胡说。”满脸喜意地掩盖好窗户，翻身上床睡觉，这一觉竟无梦无忧，直到天亮。

　　翌日昔月早早起身，画柳服侍她梳洗，见昔月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看，抚上自己的小脸：“奴婢的脸可是有脏东西？”“没有，只是觉得你越发好看了。”“小姐就是嘴巴甜，难怪四爷如此喜欢小姐，若是我，恐怕也会把小姐绑着，不让小姐离开。”“还说我嘴巴甜，你的小嘴跟沾了蜜似的。”画柳释怀一笑：“奴婢想通了，姐姐说得是，都是奴婢命不好，以后一定好好侍候小姐。”“放心，我给你找个好夫家。”画柳俏脸一红低下头来，娇羞不已。

　　昔月梳洗打扮好，坐到大厅上，等候着他。太阳从东边出来，又从西边落下，他没有出现。她强打起精神，没关系，她可以等他。晚上屋子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独独留了那一扇窗户。看着与别的窗户没有不同的窗子，她竟睡得比往日还要安稳。
　　又因昨夜吹着冷风睡觉，她小病未愈，又成了大病。夜里咳嗽得紧，绘雪和画柳不放心，两人轮流守着昔月，她每日迷迷糊糊地醒来问的第一句话：“四阿哥可是来了？”见两人摇头，心又飘忽不定，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大夫给昔月开的药方，她全部喂了院子里的那颗梅花树，许是有了补药的滋润，那棵的梅花树开得比旁边几颗梅花灿烂许多，梅香扑鼻。她嗅着梅香，静静地等待着那抹黑衣。看看不晚的天色，苦笑：“看来今日又不会过来了。”
　　“小姐。”绘雪为她披上斗篷：“回屋吧！风大。”
　　“绘雪，你说他为什么不来？”
　　“许是太忙了。”

　　半夜昔月辗转反侧，又睡得不安稳，醒来时发现尹清心在床前守着，呜咽道：“这才几日，姐姐怎么成这样了？”她满脸的苍白，满脸的憔悴，哪里还有那个清秀美丽的女子半点影子？
　　昔月每日起身都是那句：“四爷可是来了？”
　　尹清心还是哭着：“姐姐这是何苦呢？”在这大院中，谁不是日日盼着四爷来，明明知道是个坑，谁知还是跳了。
　　昔月的眸子黯淡了下去：“他是在怨我吗？”

　　“妹妹知道就好！”李氏明媚的娇颜如同一朵好看的牡丹，头上一朵大大的牡丹花又将她衬得肤色白皙如雪，身上的宫装印着鲜艳的牡丹花，巧笑嫣然道：“今儿个爷带我去看德嫔娘娘了，娘娘一见我，就想起了妹妹，我说妹妹身子骨不大好，她就托我过来问问妹妹如何了？娘娘真是有心了。”进宫这项殊荣，不仅仅是嫡福晋和年氏的，还有她李氏的一份。
　　李氏见昔月脸色不变，脸色的笑更是媚了三分：“昨日爷来了我的院子，我说年妹妹身子不好，让爷去看看你，爷说有空就来，今日他去了四福晋那处，看来也是没空的。”

　　尹清心怒视她：“你够了。”
　　李氏蹙眉：“放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大夫说我这病也不知是不是会传染，我怜惜下人，让他们少些近身伺候，若是今日姐姐来看妹妹，过了病气，生了什么怪病，可别怪妹妹不提醒姐姐。”
　　李氏退后一步，把耿氏推向前，拿牡丹帕子掩住口鼻，狠狠地瞪着昔月，这个小贱认分明是故意现在才说，也不知可是沾了病气过来，暗道一声晦气匆匆就走，身后仿佛有什么不见得人的东西追着她跑。

　　昔月点点尹清心的小鼻子：“你还不走，就不怕我过了病气给你？”
　　“即使被姐姐过了病气，我也不怕，而且我才不像她那么笨呢！一看就知道姐姐吓唬她。”
　　“你若是当初这么聪明，也就不会进入这里了。”
　　“没遇见姐姐前，妹妹自然是懊悔，可遇着了姐姐，妹妹反而有了几分庆幸，幸好我来了。”
　　“傻丫头。”

　　又过了几日，大夫纳闷好奇，这年侧福晋只是偶尔风寒，怎么越病越严重了。肤色也越发苍白得吓人。莫非是身子太弱了，旧疾复发？大夫又开了几幅药给她，刚出大门就被小洪子请到了四阿哥清和园。大夫把病情一五一十地回禀了四阿哥，也不敢多看四阿哥越发阴沉的脸色，一会儿的功夫大夫就莫名其妙地被请走了。
　　四阿哥疑虑，昔月身子向来健朗，怎会旧疾复发呢？莫非是太思虑老九了？
　　小洪子送走了大夫，瞧见四阿哥阴沉的脸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这比他往常生气的样子可怕数倍。

　　梧桐苑里的梅花开始凋零，昔月就坐在梅花树下，靠着大树，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落，眼睛泛出水雾，她终究是没有等到他，他再也不会来了。手紧紧攒着年希尧送来的信，三天后就是‘她出事’的时候，本想着与他再做几日夫妻，如今看来日后再也不会遇见了。
　　“哪家的小娘子在哭呢？”

　　昔月扬起白皙的小脸，灿烂一笑，十三从不曾让她失望过，能在离开前遇见他真好：“今日十三爷怎么来了？”
　　“听人说有人病了不肯吃药，还白白糟蹋了好药，养肥了梅花，瘦了自个儿，还非要用灌的，才喝了几日，病好了又吹冷风，如此不爱惜自己。你说那人是谁呢？”
　　“让你担心了。”
　　“担心你的人可不是我，我对你除了恼，什么都没了。”
　　“他怎么会担心我，从我病后从未来看过我，恐怕我死了都不会知道。”
　　“四哥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四哥也是会痛的，你怎么如此说他？你的心不痛，也不能伤四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