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情殇》百叶草

91、后院的幽兰

　　四阿哥派了人送昔月回府，她刚下马车，看守王府大门的一个小太监就匆匆跑进屋回禀十二爷。几个高大的侍卫守在她身侧，怕她突然消失一般。走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廊道，一个身穿蓝色华服的男子双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转过身，剑眉耸立，眸子流转出光彩，薄唇紧抿，见到来人后无声叹了一口气，眸子始终停留在女子身上，屏退了左右：“你们下去吧！”侍卫恭敬地退下。
　　“昔月，你……如何得知？”他沉吟半响问道。

　　昔月怕他怪罪，跪倒地上老实地交代道：“那日奴婢被十阿哥捉弄，逃到了一间小菜馆的后院，无意中发现十二爷和湘桐姐姐。昔月对天发誓，从不曾向人透露过半句。”
　　十二阿哥缓缓跌坐在梨花木椅上，低头看她真挚的眼眸：“起来吧！我信你。”

　　昔月起身，抖了抖大腿，严寒仿佛缠绕着膝盖挥之不去。
　　他失魂落魄，呆滞的眼眸尽是苦楚，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我很没用吧！自己心爱的女子即将嫁人，我却无能为力。”

　　昔月白皙冰冷的小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吐了一口白气，萦绕在空气中渐渐消失：“刚才还未细看，如今瞧着，十二爷越发地像了。”
　　他挤出一抹惨白的笑：“像什么？”
　　“黑了眼圈的猪。”
　　他长叹一口气，把心中的郁气吐到冰冷的空气中：“你不怕你治你大不敬之罪吗？”
　　“你会吗？”
　　他抑郁的眸子闪过迷恋，许是那张脸太像了：“不会。”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
　　“皇命难为。”他缓缓闭上眸子。
　　“若是真心相爱，人定能胜天。”

　　十二阿哥狂笑：“我与湘桐是青梅竹马，也是恶俗的英雄救美相识的。那日她在街边被流氓欺负，我救了她，也对柔弱的她上了心。她本是要进宫选秀女，可素体弱，我怕她吃不了苦，便求娶，与其父年大人相谈，他也是应予。后我们联合上了一道奏折，请求皇阿玛允许我与湘桐完婚。但她还没有参加过选秀女，此事令皇阿玛大为恼火，命令年大人进宫当面训饬。皇阿玛还为我指婚，娶了富察氏为嫡福晋，断了我的念头，警告我不许有非分之想。我记挂湘桐，对富察氏多有怨言，抑郁难耐，生下弘是后就去了。是我对不起她，也辜负了湘桐。”
　　男儿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眼里透着落寞与哀伤，并非未到，只是麻木了。
　　昔月偷偷掩门退下，关门的一刹那，他泪流满面，跪坐在地，哀嚎。她敛眉，原来并非是麻木，只是想在她面前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昔月？”弘是黑白分明的眼眸东张西望着：“哪里来的杀猪声？莫要惊扰了阿玛。”
　　昔月把他揽入自己怀中：“乖，我们去别处玩儿。”
　　“可是我想见阿玛！今日的功课还未背给阿玛听呢！”
　　“晚点再来吧！阿玛累了。”她牵着弘是的小手一步一步离开，身后的哭嚎逐渐融入风声。

　　软软的稚嫩童音充斥昔月耳旁：“阿玛怎么哭了？”
　　“他太累了，哭完了，又是那个器宇轩昂的阿玛。”
　　“嗯。”弘是任由昔月牵着，小靴子踩在雪地，留下一个个小脚印：“阿玛每次听到我背诗都会笑，我晚上背诗给他听，让他笑。”
　　“他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今早的大雪像是毛绒绒的鹅毛，铺天盖地地飘来。到了正午，大雪忽然就停了。梅花小筑有几棵寒梅绽放了小花儿，暗香浮动着。昔月伸手轻轻拂去梅花上的寒雪，愿坚强不屈的梅少些寒冷。
　　“小姐、小姐、小姐……”猴儿急急忙忙跑来，地上积雪厚，她‘噗通’地掉到地上，打了几个滚，雪花沾满了她的秀发，把原本的就白皙的脸冻得更加白。
　　“总是那么冒冒失失的，年大哥可是要嫌弃了。”昔月瞥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

　　猴儿俏脸一红，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身上的雪花，笑嘻嘻地道：“这个小姐大可放心，年大哥说我只要瘦二十斤，他就亲自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还比出两根手指头，胜利在即的模样。
　　“天要下红雨，猴儿要嫁人，难咯！”小笑子拿着斗篷从屋里走出来，为昔月披上。

　　猴儿扬扬自己比小笑子大一倍多的拳头：“你再说一遍。”
　　“说两遍、三遍、四遍、五遍，我也要说。天天吃两斤肉，还妄想减去二十斤，不是天要下红雨，那是什么？”他比出两根手指头，一脸的嫌弃。
　　猴儿羞愧地撇嘴：“我那不是饿吗？”

　　昔月抬头：“今日看来是不下雪了，可是……”又看了猴儿一眼：“怎么也不会下红雨。”
　　小笑子掩嘴偷笑。
　　猴儿纵是脸皮再后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不说这个了，今日年小姐邀约小姐倚雪楼一聚，不知小姐是否应予。”
　　“好啊！”
　　“那我现在去回了年府的下人，免得他们在门外冻着了。”她屁颠颠地跑出院子。

　　小笑子嘀咕道：“你又不是年府的，怎么总替他们着想。”
　　“不是也快了。”昔月环胸，笑道：“一个男子对小婢女的承若，只是区区二十斤，若是无意，说出来我可不信。”
　　小笑子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可他会不会是个短袖？”
　　“你若是短袖会想让别人知晓吗？”
　　“肯定不会。”
　　“所以呢？”
　　“所以他不是个短袖。”小笑子心里一块悬浮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眉眼弯弯：“原来小姐早就有先见之明，真是女中诸葛是也！”

　　倚雪楼内，昔月随掌柜带路，进入一间暖阁，脱下白色的毛绒斗篷，露出一身浅色棉裙，外搭一件浅色小皮袄，小手握住描翠递过来的小手炉，眨眨眸子：“让湘桐姐姐久等了。”
　　年湘桐笑道：“刚刚坐下你就来了，何来的‘久’字一说。”暖阁虽温暖却不能掩盖她面上的憔悴，灵动的眸子有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昔月把手上的小暖炉放她手心：“今日难得不下雪，留在这四面是墙的地方岂不可惜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年湘桐点头：“大哥早就劝说我要多去走走，如此甚好。”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昔月和湘桐刚刚步下楼梯，迎面而来的尊贵夫人一袭深紫罗兰裙摇曳风姿，面容沉稳落落大方，如同后院的幽兰，大方美丽、温婉可人又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贵夫人一笑：“是湘桐妹妹，身子可是好了些。”
　　描翠在昔月耳畔轻吐：“是四福晋。”昔月觉得年湘桐握住她的手一紧，随即舒展开来，她淡淡地道：“多谢四福晋关心，湘桐并无大碍。”

　　四福晋脸上一片平静，眸子真挚，笑道：“妹妹无事，那就好。”年湘桐被赐婚四阿哥，她这句妹妹倒也合适。
　　可年湘桐每听一句妹妹，眸子就多一分的黯淡，她怕四福晋看出端倪，拉着昔月让路。可有人却不愿意放过她，四福晋身边一个妖娆的女子道：“既然偶遇年妹妹，不如我们姐妹几人偶聚一番如何，反正都是自家人。”

　　年湘桐心一跳，低头掩盖眸子的不愿：“湘桐素体弱，不敢扫各位姐姐的兴。”
　　妖娆女子冷哼：“刚四福晋姐姐问候，年姐姐说身体大好，如今我相邀，妹妹的身体确是不好了，是看不起人吗？”
　　年湘桐紧握昔月的小手，低下的眸子隐隐闪过泪光。昔月怒瞪她：“年姐姐并非看不起你，不过这位夫人若是要以小人之心，我们也没办法。”
　　妖娆女子眼里泛着冷光：“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在同年妹妹……”

　　“年妹妹是你叫的？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年姐姐是皇上赐婚的侧福晋，虽然晚一点儿进门，可你怎么也得喊句姐姐。”昔月掩嘴冷笑：“对了，大娘，你这般年纪也不合适这般称呼吧！”
　　“你……”妖娆女子怒瞪她：“小贱人，我定让四阿哥诛你九族。”
　　“你以为四阿哥是你爹啊！凭什么听你的？他英明一世，此生最大的罪过就是让你这样胸大无脑的女人进府，空有其脑，不懂其用。”

　　“怎么回事？”一袭黑衣出现在眼帘，尖锐的鹰眸紧盯着昔月，有说不出的威严，分不清喜怒哀乐。
　　“爷！”妖娆女子嗲生嗲气地往四阿哥怀里扑去，见没被推开，给了年湘桐一个得意的挑衅目光。年湘桐握紧昔月的小手，见那女人有恃无恐必定得宠，不想连累昔月，悄然道：“你先走吧！”

　　昔月皱眉，拍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慰，笑道：“四阿哥可不是胸大无脑的蠢猪，他定然不会因为某些女人而对我们做什么。”
　　“爷！”妖娆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攀附到他的脖子，脑袋在他胸前拱来拱去，嘟起小唇：“您可要替我做主，她竟然辱骂我。”

　　四阿哥身上的冷气上升得连昔月后背都感觉凉飕飕的，见大掌把胸前环绕的女子拉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妖娆女子心里顿感不好，眼眶湿润，楚楚可怜道：“爷。”四阿哥不容许他人质疑：“回府再说。”迈开步子，走上玉梯，侧头凝视着昔月：“昔月，你说我像什么？”
　　昔月心跳加速，对上他锋利的鹰眸，却丝毫不畏惧：“四阿哥可是怪罪奴婢？”
　　“回答我的问题。”

　　昔月看着温尔优雅的四福晋，笑得如同纯白的雪花：“像四福晋这样的美丽兰花，居然会看上一只猪？奴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手抖了抖，险些要被年湘桐拉断了。
　　四阿哥：“此乃圣誉，本王德蒙盛宠，实在是有愧。”四福晋乃是赐婚，他一直猪受之有愧。

　　昔月仿佛都能听到周围结冰的声音，拉着年湘桐行礼：“四爷只是被贱人蒙蔽，与四福晋情投意合，羡煞旁人，昔月心里嫉妒才会口不择言，请爷饶恕奴婢。”
　　四阿哥琢磨着“嫉妒”二字，身边的温暖升高了不少。
　　年湘桐趁机告退，四阿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应予后，两人逃也似地夺门而出，仿佛身后的是豺狼虎豹。
　　四福晋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个丝毫不畏惧四爷的女子，而爷也没有因此而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