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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大人出现的第四十五天 ...

  •   “良行叔叔……”阿秋实在是不能接受如今的局面,她似乎想上前质问良行,却被魏留徊死死拉住。

      “别去了,他早已经不是半里书斋的良行掌柜!”

      良行也并不曾多看他们二人一眼,兀自与穆清奕说话:“接下来你要如何?”

      穆清奕望了望头顶净透无匹的苍穹,淡然道:“那就一把火烧了吧。”

      “好。”不曾犹豫,良行提脚便飞身离去。看方向,是往最繁盛的西城黄金池而去。

      不过片刻,一道浓烟便由西边升起,赤红的火舌之上滚滚浓烟四散开来,惊起了满城奔逃的百姓。

      “阿秋……他们,真的要焚了汴京城!”魏留徊显然被吓傻了:“咱们快去望火楼!叫潜火铺的官兵快去打火!”

      “没用的,”阿秋目不转睛地盯着迅速席卷而来的火光,口中满是无奈,“这不是明火,用水是浇不灭的。”

      “那要怎么办?我们逃了吧?”

      阿秋咬牙:“我去找熙尧姐姐,你快些从东边出城!听着,什么都不要管,只管自己逃命。”她说着从身上拔下一撮兔毛,塞进魏留徊怀里:“别弄丢了,快走!”

      “我……我就在东城门外等你!你早些回来!”

      两人出了府门,果然见到街上到处是奔逃四散的惶恐百姓,有些从西边跑过来的,一路口述着火舌里头的惨象。魏留徊顺着人群也一路朝东边奔离。

      然而只怪逃命的百姓太多,各处里巷的人流纷纷汇至城中干道,魏留徊虽身姿灵活,可耐不住许多奔逃的老幼妇孺纷纷倒地。人人脸上都是挣扎的神色,再顾不得什么人伦纲常,牵拉踩踏叫人惊目!

      “娘……娘……”一道幼弱的少儿哭泣自魏留徊脚边响起,他避身的功夫,便对上了个瘫坐在地上的布衣小儿。他大概是叫人群与娘亲冲散了,此时正四处哭唤着。

      眼见着这幼儿要被人一脚踏在头上,魏留徊忍不下心中的恻隐之心,掠身将他抱了起来:“哥哥带你逃!”

      “哥……哥……”

      身后的赤红已经逼近,魏留徊再不敢多耽误,抱着怀里的幼儿一头钻进拥堵的人群里。

      可出城的人实在太多了,而火舌侵蚀的速度太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掠到了魏留徊身后。好在他有阿秋的兔毛护身,只是衣摆被卷烧不少而已,然而他周身的行人却没那么幸运了。

      一道火星突窜出来,他身边便空了一大块。这些人的消失,竟是比飞灰湮灭还要干净……

      “啊啊……痛痛……”即使那幼儿被魏留徊藏在怀里,可依然逃不过炙热的火焰,眼见这孩子就要不保,魏留徊一狠心就想将阿秋的兔毛分他一点。

      便是他伸手的这一刻,窜天大火突然一口将他们吞没,只是一瞬,魏留徊怀里方才还哭痛的幼儿就消失不见,叫他伸手触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一条弱小的生命在手中流失,魏留徊心中的哀痛再也压抑不住,一道嘶哑的哭号自暴虐的火海中传出,热浪乘着声浪瞬间威势大涨,将巍峨的角楼城墙眨眼掀翻……

      *

      西城。

      “不行啊,即使化了灵雨下来,这赤怨之火依然浇不灭!”谢必安收回手,担忧地望着施云布雨的熙尧。

      “那谁能灭了这火?阳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酆都竟没有丝毫感应吗!”阿秋实在心急。

      “范无救已经去往天子殿求救,你干着急也没用。”他这话尚未说尽,立刻警觉侧身,拉着阿秋俯身的瞬间,一道凌厉的怨刃便从两人面上飞过。

      “穆清奕来了,跑!”谢必安顺手在阿秋背上拍了一掌,而后扬起羽扇便迎着穆清奕而去。

      阿秋尚有几分自知之明,不敢多做拖延,想着魏留徊还在东城外等着,转身就要去寻他。

      可就在这时,一道被赤火熔断的巨木直直朝着她的背脊落下,眼看就要落在她背上,一心想着逃离的阿秋却毫无所觉……

      咔嚓!

      头顶忽然响起的断裂声让阿秋瞬间仰起头来,这一抬眼,就见一个玄衣男人只手接木,缓缓落在了地上。那人似乎丝毫不在意灼人的火舌,宽袖之下自有凉风溢出,叫周身的火焰不敢再接近分毫。

      他身上的暗银仙鹤仿佛立刻就要飞出画面似的,伟岸得叫人不敢直视。

      “还愣着作甚?跑啊。”

      男人随口提醒一句,让阿秋瞬间醒过神来:“多……多谢!”不待她多看两眼,那人又蓦然消失在原地,只在阿秋耳边留下几道清脆的鹤鸣……

      那仙鹤,果然是能出画的啊……

      *

      无涯之崖。

      无涯不是崖,只有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黄沙。没有始终,没有变幻,界内之人脚踩细沙,头顶也只有一轮将暮的红日。

      在这里,明明看不见东升西落,却能清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此时的陆之道与崔稹,便是经由体内逐渐消散的精气,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怎么觉着,这情境好似经历过?”陆之道倚在一片沙堆之上,怀中是叫鲜血染透的崔稹。

      “你忘了?在婆罗山,也是如此……”崔稹勉力睁开眼,轻声回应。

      陆之道听见他的声音,脸上霎时一松:“崔稹,答应我撑住,我不想你比我先走。”

      “好。”

      “你此生可有后悔的事?”陆之道又问。

      “有。”崔稹没有丝毫犹豫:“便是不曾与你回酆都再看一回雾海日落。”

      “哈哈哈……”陆之道忽然发笑:“我可不想看什么日落,我想带你回巡州去,去看花灯,游花船,上巳节与你一同濯水祓禊,采花踏青,你那神驹我看上许久了,定要去城北马场一逞威风……还有,我要教你蹴鞠,你不知道,我在巡州的名声可不只是个画师而已,每年春祭蹴球场得标最多的都是我上市西街……”

      “好,若有来生,我定陪你托生在巡州。”

      然而陆之道却不是这个意思,他摇了摇头,泪水难以自控:“我还不曾见过你多少英资,却又要与你分别……我不愿……我不愿……”

      “傻子……”崔稹艰难抬手,指尖萦绕着一团暖人的灵光:“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曾有过……靠过来。”

      “不,我不要!”陆之道固执躲闪:“看了又能如何?无谓的羁绊我不想要!”看了便更不舍得与你分开,谁知道下辈子又会是怎样的轮回?

      “咳!咳!”

      “你怎么样?”陆之道即刻擦干泪,俯身查看崔稹的脸色。

      崔稹安慰地笑笑:“我还有一个疑惑,一直耿耿于怀。”

      “你说,什么事?”

      他指了指陆之道腰间的香盒:“便是这个,我见你待它如珍宝,屡次伤神都是对着它的,我想知道……咳……它究竟是何人所赠?”

      “这个?”陆之道似乎也是这时才留意到这物件,见了崔稹脸上显而易见的醋意,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香盒,里头的必然是只香。不过……”他顿了顿:“你可曾记得我与你提过我师父的事?”

      “记得,他如今不在了。”

      “若没有你的提醒,我还真忘了。”陆之道解下香盒,倒出里头一只漆黑如墨的香签来:“这是我师父的魂香,他临走之前与我留下三物,云笔,功德画簿,还有这只香。”

      “魂香燃,魂主现。可是如此?”

      “是。”陆之道点点头:“师父说,若我有一天成亲了,便点燃这个叫他出来看看。我如今二十有八,若是在寻常人家,儿子怕是都与我等身了……”

      崔稹了然:“你迟迟不愿成亲,是因为不想与你师父彻底诀别?”

      “是。”静默片刻,陆之道似乎下定决心:“事已至此,这香留着也再无意义,不若便宜你罢了,叫你见一见这世上最善的人心。”

      “求之不得。”

      陆之道说着将魂香递给了崔稹,崔稹会意,指尖燃起一簇火焰,片刻墨香便染上星火,细袅轻烟逐渐在两人眼前升起,果然落地凝成个人形来。

      陆之道紧张地盯着魂香,直到真在那团轻烟里辨出许久不曾见过的那件墨白宽襟道袍,心中酸涩不止,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师父……”

      轻烟散去,两人身前已多了一个沉静内敛眉眼萧萧的男人,这人正是陆之道的师父,张半里。

      “判哥儿。”张半里回身站定,碧玺深目里满是笑意。他只是静静站着,便叫周身的万物失了颜色,只余下眼中的此人与心间的宁静。

      如此风度叫崔稹心中一惊,下一瞬又被和煦的微风吹平了……

      “崔稹见过前辈。”

      张半里闻声将视线落在崔稹身上,只一眼他又望向陆之道:“判哥儿,你今日的拮据是我不曾想到的,嫁衣穿不起,也不能叫新娘子用自己的血染不是?”

      “……”崔稹。

      “噗嗤!”陆之道被他师父这话逗得立刻破了功,碰了碰他怀里的崔稹:“师父说你小气呢,还不叫他老人家给你换身衣裳。”

      “我……”崔稹心中羞窘,一时语塞。

      “担不得担不得,”张半里闻言躬身反与崔稹行了一礼:“久闻君上大名,张某不过一外界修士,不敢于上神面前托大。”

      “咳……”崔稹挣扎起身:“前辈言重了,您既是陆判的师父,便当得起我一声前辈。”

      “等等等等!你们是不是又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听不懂了?”陆之道听糊涂了,慌忙打断道。

      张半里并未回答,而是跪坐下来:“我先与你们传授一套诀法,护住心脉。此处虽然灵气不丰,却是闭关的好地方。待你们各自醒来,便什么都明白了。”说着他手上已经乍然现起数道灵光。

      “师父,我可否先等等?我……我醒来你会不会就不在了?”陆之道是显而易见的不安:“当日你消失究竟是魂飞魄散,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你别急,”张半里安慰道,“我不会走。我不曾告诉你,我原不是此界之人,那日离开只是完成了此界的轮回,历经九世我便回到了原来的界域,我没死,活得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陆之道闻言,心中郁结十多年的大石落地,终于放心闭眼。

      不过片刻,他耳边便再也听不见无涯之崖的风声,取而代之的,是汤锅隐约沸腾的咕咚声。

      与此同时,眼前逐渐明亮,露出一副令他颇觉熟悉的画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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