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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疼。

      很疼很疼,撕心裂肺地疼。

      谢映深陷黑暗之中,感觉火烧火燎的热度正在沿着脚底向上蔓延。口喷岩浆的火蛇逐渐爬上脚踝、小腿、大腿,直到他整个下半身被翻涌的岩浆浸透。

      恐惧和痛苦轮番上阵,逼得人从绝望里生出更深的绝望来。

      谢映想要尖叫、想要喊停、想要哭,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一个陌生女人正在他的耳边声嘶力竭地怒吼:“它不是我儿子!它不是!……一定是谢云天,是他,是他把这个怪物送来的,他要拿这个脏东西吓我,我闻到他的臭味儿了!得拿热水洗洗,好好洗洗干净,烫几遍就没味儿了……”

      热度继续攀附,令人作呕的气味开始飘散。

      似乎有什么在从身体里剥离,说不清是血,是肉,是感觉,还是其他更多连形状都摸不到的东西。

      没有人来阻止事情的发生,他也无法自救。没有任何办法能解除加诸在他身上的惨无人道的折磨。谢映昏沉沉地被动承受着,一会儿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死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还苟活着。

      然而对于周边无垠的炼狱来说,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谢映只能茫茫然地悬在虚无之中,麻木地感受着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剧。直到某一个临界点毫无预兆地骤然来临,四周于刹那间回归冷寂,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摸到他的脸上——

      灼人的岩浆不见了,疼痛也消失了。

      那人只摸了他一下,便牢牢地将他揽在怀里,以一种想用力抱紧又不敢用力的姿态温柔地环住他。

      谢映无助地挨着那人温暖的胸膛,听到一道轻柔似水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好好照顾他,嘉措,带他走远些。他是雄鹰的孩子,绝不可以让大地上的规矩束缚他的翅膀。”

      谢映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看不清眼前的影像。

      五彩斑斓的光海充盈着他模糊的视线,暖暖的亲吻和凉凉的泪同时落在他的额头上。

      谢映还来不及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副粗壮的臂膀已经将他从女人的怀里接了过去。

      有男人哽咽着发誓:“我的王,我用呼连山的血向您保证,雄鹰之子属于天,属于雪山。鹧应的眼睛就是您的眼睛,您一定能看到他展翅翱翔。”

      谢映尝试着挣扎,尝试着伸手去摸。他用尽了最大力气,却没摸到任何东西。

      耳边又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笑意:“好阿映,我的好孩子,再见啦。”

      随着女人最后一声告别,混乱无序的光海慢慢凝聚出各种纷繁景象——

      青山绿水,荒海沙漠……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谢映眼前的,正是被他戏言为《修真山海经》的《第一帝》设定集中的修仙世界。

      谢映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怀抱着一个婴孩,行走在自己创造的四州七界里,一直走,一直走,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河,一轮轮日月交替,一转转春夏秋冬,始终没停下来过。

      男人的身体以一种极其可怖的速度飞快地衰弱下去,宽厚的背变得佝偻,强壮的臂膀变得单薄,到了后来,就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抱不起来了。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衰弱到走不动路了,似乎也不想走了,就那么停留在一个山脚的小村子里,带着孩子住了下来。

      牙牙学语的孩童在男人的照料下逐渐成长为爬树下河的少年。尽管少年比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瘦小一圈,却是精神头儿最好的那一个。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牛,漫山地跑,打架,撒欢,自由又自在。招猫逗狗地惹男人担心生气,再撒着娇讨好求饶。

      到了少年满十七岁那天,男人虚弱的身体再撑不下去,最后一次喘息终止在晨起的第一缕阳光里。

      那天正是天高气清的好日子,全村人都在地里秋收,连刚会跑的娃娃都下了地。村头小小的土房里,孤零零的少年靠在死去男人身边躺着,一边哭着笑,一边给男人唱歌。

      那是唯一一首男人教过他的曲子,他唱了三天三夜,直到嗓子再也无法发声,爬起来给男人送丧。

      谢映看着他独自一人背着男人进了大山,将男人安置在那座山里位置最高的山石上。

      少年呼啸了一声,天际边不知从哪里飞来成群的鹰。巨鹰扑朔朔落下,很快将男人淹没。

      等鹰群重新起飞的时候,死去的男人不见了踪影,巨石上空无一人,了无痕迹。只剩下地上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

      昏暗的天光中,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几乎要把肺咳碎。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按住胸口,良久才强行稳住身形。

      谢映看见他长长出了几口气,伸手擦了下嘴边咳出来的血沫,然后仰起脸。

      少年的发色极黑,肤色又极白,饱满的额头下是挺秀的鼻梁,点点血迹染赤了一弯朱唇,墨般的眉眼间藏了最深的夜里凝出的露。

      那是一副谢映熟悉到极致的面容。

      那是他自己的脸——!

      谢映浑身一颤,正想仔细看看,少年的视线突然准确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谢映看到他用自己的脸摆出一副羞涩又满足的小小笑容,听到他用自己沙哑了的声音说:“雄鹰的儿子,谢谢你。我追了嘉措九世轮回,终于有机会和他在一起,这十几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如今他魂飞魄散,你灵识归位,我也该走了。你助我偿了夙愿,身体自然要归还给你,至于我给你准备的谢礼……”

      少年冲谢映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在谢映的注视下,猛然向山崖间纵身跃去——

      谢映漂浮在虚空中,只感觉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狠狠拽住,大力掼出。

      失重感猛地袭来——

      “啊啊啊——!”

      天旋地转中,实感依次回归。

      从呼吸,到心跳,再到无数枝桠抽打在脸上身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谢映浑身剧痛,被抽得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清楚自己正在一路失控地向山下滚去,只能勉强用胳膊护住脑袋。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又要死一遭的时候,终于噗地一声摔进一个草洞里,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草洞最底下。

      “嗷呜嗷呜嗷呜!”有像狗一样的动物惨叫起来。

      谢映头晕眼花地趴在地上,眼冒金星,上上下下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胃里翻江倒海地冒着酸水,刺激得他不断干呕起来。

      “嗷嗷嗷嗷——”那动物叫得更惨了。

      谢映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憋了满脸的泪。

      往日里他总嫌弃方静看的小说脱离现实,构思的《第一帝》更是异想天开,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修什么仙,穿什么越。

      可是眼下,他先是受了一遭惨无人道的痛苦折磨,又看了一场背景眼熟的成长电影,最后莫名其妙在一具“物归原主”的身体里苏醒。饶是谢映的世界观再坚定,此时此刻自己正趴在地上反胃的真实感也不得不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不但穿了,还穿到了亲手设定的《第一帝》里。

      四州地形是他画的,七界格局是他分的,就连刚刚抽得他死去活来的低级界里分布最广的断铁树都是他自己的杰作。

      谢映趴在地上,越想越哭笑不得。

      早知道自己会穿到《第一帝》这本小说里,还不如早点叫方静剧透下内容了,现在人文知识基本为零,都不知道见了陌生人该点头还是该握手。好在设定集页页出自自己的笔下,分分钟便可以脑内构建出物理意义上的世界观,只要活得下去,活得够长久,岂不是仙府在手,福地尽有?

      谢映已经可以想象出未来的自己站在修真界顶端傲视群雄的模样了。当然,最大的前提是这具刚刚到手的身体没被方才的无绳蹦极外加动感滚山弄坏。

      “嗷呜……嗷呜……”那只像狗的动物还在叫,只是声音越来越闷,越来越弱。

      等到谢映从猝然穿越后的思绪错乱中慢慢回过神来,那道叫声只剩下了一丝丝的动静,几不可闻。

      谢映只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那里轻轻地拱来拱去,拱得人痒痒的。

      他疑惑地双手撑地,勉强将摔得快要散架的身子撑起来一条缝,往下一看,大吃一惊——有只巴掌大小的毛绒绒的黑玩意儿,严严实实地被他压在肚子底下,没剩下几口气可活的虚弱模样。

      谢映使劲儿翻坐起来,把那小玩意儿捡到手心里查看。

      小家伙浑身长着乌遭遭的绒毛,大脑袋,小身子,两只耳朵圆溜溜的,尾巴尖有点翘。也不知道是被压伤了还是憋坏了,此时萎靡地窝在谢映手心里,舌尖从半长的嘴里掉出来,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也不动。

      谢映把手举得又近了点,用手指把小家伙翻了个个儿。

      小玩意儿躺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胖,被谢映这么一翻,肥嘟嘟的肚皮左左右右地打着颤儿,跟刚上桌的布丁一个样,又软又弹。

      谢映没忍住,又拿手指戳了戳,“死了吗?没死吧?”

      小家伙没反应,连舌头都没动一下,身子倒是热得很,暖烘烘地熨在手心里,像个汤婆子。

      谢映残疾了一辈子,自己都活不好,养宠物经验更是为零。眼下捧着这小玩意儿,不但咬不准它是猫是狗,还不知道它是死是活,只好尴尬地戳戳它脑袋,戳戳它爪,没什么意义地叮嘱:“可别死啊。”

      正戳到肚皮的时候,小家伙肚子下面的一搓毛绒绒吸引了谢映的注意力。

      那搓毛绒绒的小揪揪只有小小的一团,颜色比小家伙身上其他绒毛要浅上许多,鼓溜溜地挺着,看起来不和谐极了。

      谢映以为是掉了的毛团,下意识就伸手去拨。

      就在他手指尖刚触到毛绒绒的瞬间,半死不活吐舌头的小家伙一下子就诈了尸,以闪电般的速度蹦起身来,屁股一撅,小嘴一张,吭哧咬住了谢映。

      谢映来不及抽手,手指上马上见了血。

      谁知道他还没喊疼,小家伙先嚎上了,扯着嗓子嗷呜嗷呜,像它被谢映咬了似的,有天大的委屈要倾诉。

      谢映伸手弹了下小家伙的脑门,“你咬我,你还嗷嗷,你这狗玩意儿跟谁不讲道理呢?”

      小家伙挨了谢映一下子,嚎得更来劲儿了,小小身子往谢映掌心一蹲,肚皮盖住小揪揪,呲牙咧嘴地示威。

      谢映被它气笑了,捏着小家伙的后颈肉就把它拎了起来,正想放两句狠话,突然听到草洞口传来簌簌的响声。

      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在草洞上面探头探脑,一瞄到谢映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谢映坐在洞底下,就听那孩子用了吃奶的劲儿喊:“铁杵哥!找到啦!谢大姑娘在这儿!”

      谢映额角青筋隐隐欲现:“谢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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