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散修[修真]》小狗饿饿

6、第 6 章

　　这憨人！哪儿有这么给人做介绍的，活脱脱人牙子要卖小丫鬟的既视感。

　　谢映额角青筋直跳，挣扎着躲开了男人的大手，理了理衣领，悄悄打量屋子里另外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穿了式样相同的圆领长袍，袍面深深浅浅暗绣着几株青竹。

　　年轻那人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体壮肩宽，是个敦实厚重的面相，宝蓝色外袍把他本就暗黑的肤色显得更黑了一层，看起来像个黑熊穿了人衣般滑稽。年长那人嘴尖脸长，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人的时候眼珠滴溜溜地转。他的外袍比年轻那人颜色略深些，此时正将胳膊抱在胸前，两手对插在袖子里，满脸的不高兴。

　　王大根儿把谢映往两人面前搡了搡，压低了声儿催谢映：“快，快和仙人说说你家大人的事儿！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就是为找他……”

　　“哎，怎么回事儿？什么找这个找那个的？”八字胡眯着眼睛，冲着国字脸发脾气：“周大猛，你就这么办事儿的？正经八百的逢五缴符，怎么就成寻人了？本尊能下这穷乡僻壤的破村子寻什么人？简直笑话！”

　　国字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问王大根儿：“老村长是你爹吧？他过世之前没和你讲过缴符的事吗？”

　　王大根儿满头雾水：“我爹去的急，啥都没说啊。”

　　国字脸转头问谢映：“那你爹总该知道吧？你们村五百年来只缴上来过三次符，三次的符纸都是你爹画的。”

　　谢映低垂着眉眼，琢磨了下，先摇了摇头：“我干爹已经死了。”

　　王大根儿瞪大了眼睛惊叫：“啥时候死了！？怎的都没个信儿啊？？”

　　谢映的脑袋压得低低的，“前两天死的，村里人忙得很，地里头也耽误不得，我自己送的葬。”

　　“这么大个事儿你咋不和大根儿叔说啊！叫你一个娃娃孤零零地送葬，这叫什么事儿啊！”王大根儿叹气，有点怪谢映做事不周全。本来他还盼着靠嘉措送走眼前的两尊大佛呢，眼下人悄无声息地死了，彻底没了指望，只能搓着手颤巍巍地问：“两位仙人，您看这咋办？咱村儿里的明白人都死光了，您二位要找的……呸！瞧我这破嘴！我是说您二位要干的事业，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八字胡呵呵冷笑，“逢五缴符，无符缴人，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了，还要本尊教你？”

　　八字胡名叫徐敏星，在门派里自诩是个人物，本就不愿意下到低级界里办跑腿的事。这次跟周大猛同道而来，还是因为掌门的若干师弟里有一位专门负责筛选草符的大长老，亲口发话布置了访村任务。

　　荒山里的穷苦村子能连续三轮缴得上草符，且缴上来的草符稍作改动便可以真正化用为上等符，收录到符典里，绝不是靠着运气就可以办到的事。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符道门派里，能画出上等符的弟子亦是屈指可数。大长老猜测这村里或是藏了位隐姓埋名的厉害人物，或是有人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若那画符人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那便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修符道的好苗子，有了名师点拨，前途不可限量。大长老正缺个可心可意的关门小弟子，因此便心心念念地惦记起来。

　　然而，不同位次的各界之间有着严格的区域划分，需要同时达到许多复杂的条件才能成功跨界转换。而位次越高，环境中所含的五行灵气便越是充沛，更利于修真之人提高修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抵达高等级界位的人因此很少愿意降界移动，毕竟回到低等级界位又麻烦又浪费时间，最关键的是没什么好处。

　　大长老心急火燎，却也没有办法强行降界穿行，只能等着五年一次的界门洞开，好叫门派里的弟子去探个究竟。往常负责下界缴符的都是些低级弟子，这次为了相看好苗子，才闹出来硬性指派资深弟子下界走一趟的麻烦事。

　　徐敏星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纡尊降贵，来和他最厌恶的低等人打交道，哪里有好脸子给人看。再一听说大长老要找的那个画符人已死，更是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王大根儿再听不懂仙人们的仙言仙语，“缴人”这俩字还是迷迷糊糊懂一半的，就是“交人”呗。但是把人交出来，具体要干什么，又是他不懂的范围了。

　　王大根儿不敢问徐敏星，便瑟瑟缩缩地看周大猛，希望这位面善的小哥能善心大发，给指条明路。

　　周大猛叹了口气。他与嘉措见过三次，对嘉措的印象极好，正想趁大长老开了尊口的机会来结个善缘，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若是没有徐敏星在场，眼下的局面或许还有通融一二的可能性。眼下徐老头跟个炮仗似的没点就着了，周大猛一个低级弟子还哪儿敢在这当口提出异议。

　　他避开王大根儿充满期待的视线，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说：“徐尊长的话你也听到了，按照老规矩，村子里缴不出来草符就要缴人，把你们村二十五岁以下的人都叫来吧，给徐尊长过过目。”

　　王大根儿还是不懂，迷茫地问：“给老大人看看就算完事儿了？”

　　周大猛耐心解释：“先看看，再挑挑，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一个就足够。没合适的，就要两个三个，五行凑够三行就算缴够额了。”

　　徐敏星烦闷地拍了下桌子，把桌板拍得咚一声响，冲周大猛发脾气：“挑个人奴，怎那么多废话？带回去就死的玩意儿，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太直白，不用周大猛细细掰扯，王大根儿也全听懂了。他嘴唇抖了又抖，冷汗连成线地往下淌，浑身直打摆：“这、这……这有点欺人太甚吧……上界的仙人再比我们尊贵，也不能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徐敏星一直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定定地看住王大根儿，右手摸上八字胡，阴森森地重复：“欺、人、太、甚？——我千竹门人保你一方山水平安不被邪魔所侵，莫说是缴几个人奴，便是要你全村拿命奉上，也是理之所在！若没有我门护持，尔等蝼蚁早八辈子就成了邪魔盘中之物，谈何人命贵贱！”

　　“徐尊长消消气！”周大猛忙打圆场：“也是这村子运气好，缴上来几次草符。上次征缴人奴都快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别看他现在一个粗粗壮壮的汉子，当时怕是还穿开裆裤呢，能知道什么呀？”

　　徐敏星冷笑：“周大猛，你身为我门弟子，第一要事便该是维护本门声誉。没有好好教化辖下愚民已是失职，如今又为诬陷本门的恶民开脱，罪上加罪！待本尊回去好好和你师长说道说道，好叫你清楚清楚自己的立场！”

　　周大猛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被平白无故扣了个大帽子，心知徐敏星不讲道理，再不愿多费口舌和他分辩，无奈吩咐王大根儿：“赶紧叫人去吧，别耽搁了。”

　　王大根儿不死心，还想再说说，周大猛衣袖轻振，抖了张薄薄的符纸出来，当头甩到王大根儿头上，“听不懂话吗？莫再多话惹事注！两柱香时间聚不齐人，休怪我不念情分！”

　　猛然间一股旋风原地暴起，裹挟着王大根儿一路撞开大门飞了出去。

　　徐敏星看王大根儿被风带出去老远摔在地上，这才不屑地冲周大猛哼了一声，“早便该这样，和群野猴子有什么道理可讲？哼，妇人之仁。”

　　周大猛苦笑着躬身行礼：“徐尊长教训的是，弟子谨听教诲。”

　　谢映早在徐敏星和王大根儿争执起来的时候就退到了靠墙柜子的另一边。他人本就不高，呼吸声轻浅，衣服又在山上滚得乌突突的，低眉垂目地往墙边儿靠着柜侧一站，跟隐身了似的，毫无存在感。

　　周大猛被王大根儿闹了一阵，心思分散得很，完全忘了屋子里还有只“野猴子”没出去。

　　两人坐回到桌边，周大猛从百宝袋里取出茶具，给徐敏星斟茶喝。

　　双双默默无言，对饮了一阵。徐敏星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眯缝着眼睛吹开新茶的热气，赏了周大猛个面子：“茶还不错。”

　　周大猛笑着回话：“师父赏的，今日借花献佛了。”

　　他看徐敏星气息平稳下来，正想趁机说几句好话，帮王大根儿讨个饶。谁知道无意间视线一滑，突然撞上一双莹亮的眼睛。

　　那眼睛又圆又润，亮晶晶的，像极了深林里灵动的鹿。

　　幽幽深深地一眨，一下子眨掉了周大猛半个魂儿。

　　周大猛嘴里一口茶直接呛在嗓子里：“咳咳、咳！”

　　悄悄走出来的谢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故意揪了揪自己摔破的衣服，把手臂上的淤青露出来，脸上摆出一个正常人看了心软、心软人看了心碎的哀求表情。

　　“二位仙长好，我叫谢映，我干爹就是之前给村里画符的人。不知道这次村里缴符的事儿，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其实以前我干爹给老村长画符的时候，我在旁边瞧过，大概知道怎么个画法儿。就是家里没有符纸，我也没机会验证到底能不能画得出来……仙长能借我一张符纸试试看吗？要是画废了仙长的符纸，我一定砸锅卖铁赔给仙长，家里钱不够我就去城里做苦力。反正我干爹死了，我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了……”

　　谢映其实还有一肚子卖惨的话没说完，周大猛已经开始在袖子里翻起来符纸了。

　　他也不想在徐敏星面前继续对“野猴子”发善心，可是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从刚才对上眼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要完。

　　要不是这小子自打进屋就低着脑袋，他还哪儿硬气得起来啊？还龙卷风扔人呢，被这小子看上一眼，他都能把自己扔了。不管谁能抵抗得了这样一双眼睛，反正他周大猛是不行。

　　况且本来每个村就有三张白符的名额，周大猛最初就打算等王大根儿叫齐了人给他们试试，现下先给谢映画一张，也不算违背了门里的规矩，大不了挨厌恶野猴子出名的徐尊长一顿骂就是了。

　　周大猛一边掏袖子，一边偷瞄徐敏星，等着徐尊长发飙。

　　徐敏星见了周大猛偷偷摸摸的动作，果然眉头一皱，开始教训：“区区几张白符罢了，怎的拿得这么费劲！”

　　周大猛目瞪口呆：“……啊？”

　　徐敏星很是嫌弃：“笨手笨脚，门里怎么挑上你出来的？便是画废几张白符，我千竹门还承担不起吗？”

　　红脸是他，白脸还是他，徐尊长功力高深，天天蹲在门派里，没准儿修的就是变脸之法。

　　周大猛算是彻底被徐敏星时阴时晴的态度搞蒙了，喃喃回了句：“是弟子没用。”

　　正憋了一肚子火的时候，一扭头刚好看到谢映。

　　依旧是那双鹿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满是无措和愧疚。

　　周大猛一下子就被谢映看灭火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悄悄给谢映递了个“不要怕”的眼神，见谢映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期待笑容，默默地想：“算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