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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郑氏的铺子 ...

  •   来到新安街的时候,天色已晚,郑氏便先寻了家客店来安置一家大小。

      这家客店就在郑氏那家胭脂水粉铺的斜对面,在她们所住的房间里,能很清楚地看到店面上的情况。这时天色己渐渐黑了下来,掌柜在门口挂上郑记水粉的灯笼,接着上好门板,这显然是要打烊了。

      可掌柜的却并没有将门板全部上齐,反而留下了刚好能容一人进出的地方。又过了好一会,就见一辆马车慢慢停在店门前,夜色中看不清马车的形制和样式,只见马车顶上悬着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随之从店子里面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晃身就上了马车,车夫很快便打马离去了。

      “咦,这是何人?”郑氏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看上去眼生得很哪?莫非是掌柜的背着我在做什么勾当?”

      “咱家这店离着秦淮河近,有男人给相好的买些胭脂水粉,也不稀奇。姑娘以往来了之后,只在阁楼盘账;奴婢跟着,却是到处都要替姑娘看一看的;进咱这店子的,十停有八停是女人,可间或几个男人,倒也是有的。”路妈妈在一旁宽慰她。

      郑氏这才略微放了心,看到在一旁喁喁私语的两个女儿,她又忍不住发作起来,“都什么时辰了,滚去睡罢咧,还在这里嚼的什么蛆!明天还得早起呢!”。不过一日又故态复萌,禇英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郑氏就带着姐姐褚秀和路妈妈去店面上查看,临走吩咐何妈妈带着禇英留在店子里,看好行李,这何妈妈一向老实,做这些看守的活计再稳妥不过。而特意带上禇秀则是因为,她也到了管家理事的年纪,很应该跟着看一看,学一学。

      三人来到店面上,此时刚到卯正,秦淮河上还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晨雾,粉楼和花船上的女子们都还在沉睡之中,因此店面上显得很是冷清,只有一个穿着青花布裙,背影瘦削的女人在擦拭柜台,清理货架。

      郑氏一眼认出这女子姓刘,正是自己所聘掌柜庆东的浑家,于是轻咳了一声,那女子忙笑应道,“客人来得真早啊!”一面转过身来,赫然发现是主家郑氏,不由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勉强笑着迎了上来,“原来是主家到了。我们当家的前几日还在念叨,主家这得有大半年没有过来了,打听说是您回了娘家。正准备等您几时回来,把去年末的帐本子呈过去看。不想您这就过来了。”一面手脚麻利的张罗几人到茶水区坐下,“主家稍待,我这就去叫我们当家的。”

      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还是一跺脚,转过屏风后面去了。郑氏很容易就听出来,她是顺着木梯上了阁楼。

      “嗬,胆子够大的啊!这阁楼当年装饰得十分精细,一应用物皆是我亲自挑选摆设,本是我这主家来了之后歇脚的地方。这一家子倒好,见我不来,他们倒住上了!这还真是了不得了啊!我给他们安排的后院是住不得人啦?”郑氏气得笑了起来,向路妈妈道。

      “姑娘稍安勿躁,且先看看那庆东下来之后如何分说;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呢?”路妈妈只得先宽她的心。

      等了片刻,就见那庆东匆匆忙忙的奔下楼来。大半年不见,他越发的胖了,整个人像只圆滚滚的球,却并不显得笨拙。

      庆东忙不迭的小跑着来到郑氏面前,还没站稳,就一个长揖到地,“太太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啊?”郑氏半躺在圈椅上,冷笑着问他。

      “小的一家没有请示,就擅自搬到了阁楼上,此是一罪!”庆东大声道。

      “你的意思,还有第二罪?”郑氏一下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溜圆。

      “是这样的,一个多月前,咱们这后院里遭了贼,窃贼见门户闭得紧,便在后院的墙上挖了一个大洞……”

      庆东话还没说完,郑氏已经急了,“遭了贼?怎么回事?你们一家子是死人么?不见了多少东西?是银钱还是货物?你倒是快说呀!”

      庆东连连应声,“是是是,太太,万幸那日,我刚好将当月的货款送到了钱庄,窃贼就只盗走了那一日的流水钱,倒也不是很多,拢共十几两银子;要紧的是那间被挖了洞的屋子,被雨一浸,坍了好大一面墙,眼见着没法住人了,小的这才斗胆,带着一家人住到阁楼上去的。”

      “什么?连后院的屋子也塌了?”郑氏差点跳了起来,“这又是你的过失!为何不及时叫人修葺?还有,你当时可有报官?街坊邻居可有见证?”

      “嗐,夫人,那自然是叫人来修补过的,可还没补完,就下起了连阴雨,泥工瓦工们自然不肯来做事。再加上后面河里涨水,咱们这后院地势又低,可不就又塌了吗?小的当夜就报了官,还被那巡城司的人好一顿训斥呢!”

      郑氏气得将手里的杯盏用力摔到地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巧言令色!合着你一点错没有,那还是我的过失不成?你为何不早点将此事告知我?”

      庆东小跳着避开地上飞溅的碎瓷,颇为不忿,“小的自是早早要将此事报与主家,可我到府上一看,人去楼空了!小的吓了一跳,问了左右街坊才知道,太太原来将老太太送回了睢阳乡下,又卖了屋子回娘家去了!本来这是主家的事情,没必要让我们这些下人知道,可太太硬要说我有什么事欺瞒主家,我是万万不服的!太太莫非还要污蔑我监守自盗不成?”

      郑氏气得抚着前胸直嚷嚷,“路妈妈,我头疼,快,你与我处置了这一家子,工钱先把那丢的十几两银子,还有修屋子的钱都要扣出来,你让他们从阁楼上给我搬下来,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庆东一听也嚷嚷了起来,“老爷一向宅心仁厚,他这才走了几天呐,太太就如此刻薄!我守着这店子十来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太太就这样打发我?我可不依!”

      郑氏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你不依?呵呵,真是笑话!这是我的嫁妆铺子,与老爷什么相干?别说是你一家子,只要我高兴,我能将这铺子卖了!口口声声老爷,我看你去给老爷守坟吧!”

      庆东毫不退缩,“夫人这话说得过了,要知道,我和您是签了长契的,我是掌柜,又不是你家的长工佣人;这发生的一应事由,我都可以说得清楚,也不曾违约;况且这一时半刻,叫我一家子到何处去?难道搬到大街上吗?”

      他一面掰着指头,“我那浑家自不用说,店面上帮衬了这么多年;我那两个丫头渐渐大了,也都帮着照顾店面,她们做生意,那都是我教出来的,这才让咱们的店子在这街上独树一帜;就连我那半大的小子,向日里赶车运货,搬扛提抬,一应杂活,也都是他帮着做了,又没有向夫人多要一个子儿。夫人执意要退了我,咱们哪怕打上官司,也得把这几年的账目好好算一算,不是我一人的账,是我一家人的账!这可都要算工钱!”

      郑氏气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的手指着他,“庆东,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亏我当年亲自将你从那十来个学徒中简拔 出来,做了掌柜的,你就这么对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夫人有良心,庆东就有良心;夫人做得初一,庆东就做得十五!”庆东梗着脖子,毫不示弱。

      “你!”郑氏气得尖叫起来,“你背叛主家,以下欺上,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夫人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只不过,我是当家人,我这一大家子,都指着我过日子,夫人却打算让我们露宿街头?夫人好歹为我一家人找个比这里好的去处,再来谈让我走的事!”

      “好,你好,你且等着!”郑氏搂着被吓到的大女儿,“别怕,他还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想这样平白就占了我的产业?他做梦呢!咱们走,回去我自有法子对付他!”

      撂下一句狠话,郑氏扶着路妈妈,仓惶退出了胭脂铺。可甫一出门,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是在后院里长大的女人,几时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事情?

      曾几何时,她认为丈夫的存在,于自己是冤孽,是煎熬,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可她现在才明白,丈夫就算只是堵烂泥墙,也是实实在在地矗立在那里,为她遮过风,挡过雨,只是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现在,她终于有了悔意,想起小女儿的话,她也开始后悔自己将婆婆一行人送回老家的冲动。

      可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店内,禇英自是一眼就发现了几人的异样,忙迎上来问,“母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郑氏本待不说,但一想住处的问题还没解决,这客店看来还要住上几天,到时反正褚英也会知道,便将事情都说了一通,末了含泪道:“你父亲又不在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还能回扬州去求娘家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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