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公害》封刃作书

5、005

　　柳涉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女人产生浓厚的兴趣。
　　每天的黄昏他都出现在飞白楼，痴痴地凝视着那一道青色的身影。

　　——玉翅、凤头白、两头乌、小灰、皂儿、紫酱、雪花、银尾子、四块玉，这是普通的鸽子，而短嘴、白鹭莺、白乌牛、铁牛、青毛、鹤秀、蟾眼灰则是较为名贵，平常人家也耍不起。
　　第一天江不疑跟他谈鸟。

　　——轻、松、脆、滑、高、洁、清、虚、幽、奇、古、淡、中、和、疾、徐，这是琴声十六法。
　　第二天江不疑跟他谈琴。

　　——气韵、神妙、高古、苍润、沉雄、冲和、淡远、朴拙、超脱、奇僻、纵横、淋漓、荒寒、清旷、性灵、圆浑、幽邃、明净、健拔、简洁、精谨、俊爽、空灵、韶秀，这是二十四画品。
　　第三天江不疑跟他谈画。

　　第四天谈诗。
　　第五天谈茶。
　　第六天谈书。
　　第七天谈花。

　　“蜜连环、银红针、桃花扇、方金印、老君眉、西施晓妆、潇湘妃子、鹅翎管、米金管、灯草管、紫虎须、灰鹤翅、平沙落雁、杏林春燕、朝阳素、软金素、青山盖雪、朱砂盖雪、白鹤卧雪，但是——”柳涉远终于有开口的机会，他一口气抱上了一连串的花名，并带着些许得意地说道，“但是这一切都不如我家的那一株‘开不谢花’。”
　　这世上还有不凋零的花吗？
　　这世上会有不凋零的花吗？

　　江不疑挑了挑眉，佯装不信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开不谢花’？柳公子你怕是诳我的的吧？”
　　被美人质疑不是一种很美妙的体验，柳涉远眉头一挑，拍了拍桌子朗声笑道：“你别不信，真的有‘开不谢花’，当然它不是自然生长的花，它是一种让千万种花都汗颜的花。你应该听说过铸剑大师苏枕之名，他除了铸剑还精于工艺，开不谢花就是他花了三年的时间亲手打造的，他将当初的独孤昧大侠的绝世武功‘独沽一味’藏在了‘开不谢花’里。”柳涉远有些得意，为了向江不疑展示他的厉害之处，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哦？那一定是巧夺天工之物，我怕是这辈子都无缘见到了。”江不疑表现出对“开不谢花”的莫大兴趣，眼神中闪烁着对柳涉远的崇拜。

　　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在这样的目光下热血沸腾，更何况柳涉远心悬在了江不疑的身上。

　　江不疑将柳涉远的得意尽收眼底，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柳涉远即将出口的承诺。郁悒的忧愁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排柳树上，她说道：“我要走了。”她不只是说，轻捷的身影如同翩然下落的柳叶。木桌上的酒盏中未曾饮尽的美酒，因她离开刹那的振动泛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打碎了那留在柳涉远脑海中巧笑嫣然的面容。

　　*

　　“你最近好像很忙？”雷诏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看见江不疑的身影了。

　　他听从江不疑的建议，让柳家的那位大小姐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温家人的眼前，成功地引起了温竞那只老狐狸的怀疑。毕竟柳霸一直就不是一个实诚的人，在最初的时候，温竞提出与柳家山庄合作对付霹雳堂的条件是柳家山庄最珍贵的东西。

　　他没有明说，他以为柳霸知道的。

　　柳霸确实是一清二楚，可是他不愿意。

　　“我最珍贵的就是我的女儿柳涉江。”假惺惺的声音，妄图表现出自己的一片赤忱。

　　温竞知道温红袖倾心于柳家大小姐。

　　于是他顺水推舟。

　　两家缔结秦晋之好之时，便是联手对付霹雳堂之日。

　　可是柳家大小姐失踪了，会不会是柳霸故技重施呢？

　　“忙该忙之事。”江不疑懒洋洋地应道。

　　雷诏微微一笑：“与柳涉远喝酒？”

　　江不疑伸手抵着唇，半晌后才眨了眨眼道：“谈琴棋书画诗酒茶，还有花。”

　　“花？”从江不疑波动的语气中，雷诏敏锐地抓到了一个字，“这是你来苏州的目的？是什么花？倾城的名花还是不起眼的野花？是轮回开谢的花还是永不凋零的花？”

　　“你说呢？”重新将问题抛回给了雷诏，根本就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江不疑便问了一句雷诏最为关心的事情，“柳家山庄的人来了吗？温家堡的人来了吗？柳大小姐怎么样了？”

　　“断浪门的人来柳家山庄了。”雷诏的脸色有几分凝重，断浪门的人来了意味柳霸又多了一个帮手。

　　“人数从来不在多。”江不疑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曾经单枪匹马从七十二杀阵中闯出，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葬身其中，可最后那七十二杀手无一生还。

　　“你会帮我杀人？你的目的恐怕不在此吧？”雷诏睨了她一眼，又道，“温竞的态度暧昧不明，我觉得应该跟他谈一谈，或者说找个机会跟温红袖谈一谈。你知道的，柳涉江在我们的手中，怎么都也算是一个筹码。”

　　江不疑道：“拿一个女人去威胁吗？雷诏你还算不算是一个好汉？”

　　“我不是好汉，我要的是霹雳堂能走出一条光明的路，我要的是柳家山庄的覆灭。在我决定将柳涉江挟持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算不择手段的下作了。凡事都需要一个意外，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了——”

　　江不疑从来不认为雷诏的办法是好办法，她嗤笑一声道：“我等待着你给我带来的惊喜，但愿最终的结果不是让我拔剑来救你。”

　　“不会的。”雷诏一仰头颇为自信道，“现在我已经知道温竞想要什么了。”
　　江不疑一挑眉：“哦？”

　　“花。”雷诏坚毅的面庞上掠过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与不屑，花是柔的象征，在江湖上还有几个男人簪花呢？他们可以有箫有剑有酒，就是不能够有花。捏起一朵花的动作就像是绣房中的女人捏着绣花针。“这是潜伏在温家堡的弟子跟我说的。什么开不谢花、开得谢花，不都是花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什么花？”

　　“你知道‘开不谢花’意味着什么吗？”江不疑的眼中浮现了一丝嘲弄，她的双手环在胸前，那轻飘飘的眼神从雷诏的面庞上掠过，她的这位朋友啊，因自傲而盲目，“‘开不谢花’里有‘独沽一味’，我以为江湖上的人对武林秘籍都趋之若鹜。”

　　“错！大错特错！”雷诏大声道，“‘独沽一味’是一门绝世武功，可是我只要将自己的‘铁石心肠’练到了极致，将所有的心力都聚集在它的身上，最终也会成为江湖人吹捧的武功。不是所有的人都追逐着那些所谓盖世大侠的武功秘籍，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所擅长的功法也不同，很可能因为胡乱而莽撞的行为陷入走火入魔的窘境中。”

　　“很有道理。”可惜很少的人能够领悟到。

　　在某种程度上，雷诏是了解江不疑的，他看着面前神情懒散的人开口道：“你对‘开不谢花’感兴趣？我不认为你是想要获得‘独沽一味’这门武功秘籍。”

　　江不疑懒声道：“受人之托。”

　　算是说出了她来苏州城的目的。

　　“开不谢花”原先是铸剑大师苏枕留给自己宝贝徒弟的礼物。

　　只不过他的宝贝徒弟苏域没有学会他的一身本事，在江湖上只不过是一个末流人物。
　　江不疑跟苏枕有交情，她答应苏枕帮苏域干一件事情。

　　在江不疑找到苏域的时候，他已经因为重伤奄奄一息了，不求任何的神药，只说了一句话：“夺回‘开不谢花’，就算是毁了它，也不要让它落在任何一个心怀鬼祟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