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鹤》别惹月亮

1、第1章

　　盛夏的早晨，暑气早早便透过窗户侵入到了室内。
　　奚缘是被闹钟的声音叫醒的。
　　她早上血压低，向来是起床困难户，所以定的闹钟一般都会提前二十分钟，迷迷糊糊地按掉后，她又心安理得地缩回了夏凉被里。

　　过了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圆圆，起床了。”奚母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今天学校第一天报到，校服妈妈给你改好熨好放在床头了，你起来的时候别穿反了，啊。”

　　奚缘个头小，校服最小码穿在身上都显得肥大，索性直接拿去改小了一点，穿起来不至于晃晃荡荡的。
　　“知道了妈妈。”
　　多睡了二十分钟，奚缘困倦地睁开眼，起身拿过床头的校服，胡乱摸了一下正反，就套在了身上。

　　慢吞吞地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奚父和奚母已经在餐厅坐好了，看见她穿着新校服噔噔噔跑下楼，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拿出手机拍他个百八十张照片，以纪念宝贝闺女这历史性的一刻。

　　奚家对女儿的教育方针就是贯彻两个字：溺爱。

　　奚父奚向荣放下手中的报纸，扶一扶金边眼镜，开始每日对女儿的例行无脑吹：“荣老师，看看看看，咱闺女是不是吃漂亮长大的啊，我怎么看着越来越漂亮了，要不圆圆你别去上学了，爸爸给你请个家教，不然将来外面那么多臭小子惦记我家圆圆，爸爸有点没安全感。”
　　奚母荣齐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拧了他一把：“老奚你给我嘴上把点门儿，今天圆圆到一中报到第一天，你少胡说八道。”
　　奚父“嘶”了一声，肩膀委屈巴巴地塌了下来，不敢再耍贫嘴，大概是不敢向老婆发火，于是又气哼哼地骂起儿子:“你哥那个不靠谱的，本来说好了送你去报到的，临了又说公司有事走不开，放我闺女的鸽子，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奚缘对自家爹妈的明撕暗秀熟视无睹，接了一句“哥哥忙”后，坐下来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家里除了有个比她大十岁的哥哥奚羽，她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奚朗，只不过奚羽工作抽不开身，奚朗又没有和她上同一所高中，开学时间也早一些，所以两人都不在家。
　　她这才成了目前家里唯一的小辈，爸妈满腔慈爱无处倾洒，只能洒在她身上。

　　对于她能考上闻城一中这件事，除了她爸妈和大哥，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走了狗屎运。
　　闻城一中是全省最好的私立高中，不同于那种塞钱就能进的贵族学校，闻城一中对成绩要求也极其严格，哪怕是相对宽松的国际部也并不好进。学校的老师有很多是校董事会花高价挖来的资深名师，教学水平本就突出，加上生源的优秀，近几年成绩也非常亮眼。

　　六年前闻城一中出了个理科状元，隔年又包揽了文理双状元，名气打出去之后，省里的教学资源也开始向它倾斜，经过几年发展，闻城一中俨然已经成为了全省高中的龙头老大，无数学生挤破了头也想进去。
　　今年起，闻城一中试开艺术班和体育班，奚缘作为美术特长生，又占了本地生源的便宜，这才被幸运地录取了。

　　“对了圆圆，你小鹤哥不是在一中的吗，该上高二了是不。学校这么近，你又不让你爸送你，要不等下联系联系他，干脆一起去报到吧。”奚母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奚缘，随口道。
　　奚缘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从牛奶中抬起头来，有些懵。

　　奚母看她这一脸茫然的模样，顺手拿起餐巾纸揩了揩她嘴角的牛奶沫，奇怪道：“你不知道小鹤在一中吗？你们两个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初中不在一起上而已，怎么现在都不联系了？”
　　奚缘嚼着鸡蛋，含糊道：“也没有不联系……”
　　奚母没听清，还不等她再问，奚缘就匆匆喝完牛奶，扔了碗抓起书包，说了句“我吃饱了”后，一溜烟跑出了门。

　　奚母本想再说些什么，看她跑的这么快，到底是咽下了剩余的话。
　　奚父放下手里的咖啡，怅然道：“算了，别管了，小鹤那孩子这两年也不好过，联不联系的，随孩子们去吧。”

　　闻城一中享誉全省，不单单凭的是成绩，很大程度上还因为它极其昂贵的学费和半贵族式教育的名声。来这里上学的，除了小部分拿成绩说话被择优录取、免除一切学杂费的学霸，几乎都是家里有些背景的少爷小姐。
　　不过学费昂贵，也是因为学校的环境设施，是真的十分完美。
　　最初建校时，一中打出的定位就是“景点式校园”，设计上走了苏州园林风格，因此校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无不精致，连各个主建筑都是仿古的。

　　奚缘二十分钟就走到了学校，看着宛若景区一般的校园，好奇地左顾右盼。
　　新生报到这一天，私家车是可以开进学校的，送孩子报道的家长更是全家出动，校园乱糟糟得像市场。
　　奚缘啧啧感叹两声，心里庆幸没让老爸开车送自己，不然连个车位都找不到。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走到一栋主教学楼似的建筑附近，奚缘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块宣传板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想着反正自己不着急，便向那边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奚缘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太矮了。
　　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视线被前面几个一米八大高个挡得严严实实。

　　她蹦跶了两下，实在看不见，反而被人撞得一个趔趄，险些直挺挺摔在地上。
　　她伸出手指，想要戳一戳眼前男生的后背，麻烦他让开一点，可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小还是男生根本就没注意，她连戳了好几下，男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
　　奚缘鼓了鼓腮帮子，像松鼠一样。

　　“喂，让让。”
　　正郁闷着，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半哑的男声，嗓音很低，懒洋洋的，有些模糊不清，语气也漫不经心的。
　　奚缘抖了抖。
　　有、有点熟悉……

　　男生声音不大，但存在感超强，周围所有人齐刷刷转过头来，视线向探照灯一样投向奚缘身后。
　　然后一片牙疼似的“嘶”声，奚缘眼睁睁看着众人，躲洪水猛兽一样，飞快地互相推挤着，几秒钟就在她面前让开了一条路。

　　奚缘：“……”
　　这人有这么可怕？

　　“不是要看吗？”身后的男生似乎略低了身子，声音离她的耳朵近了一点点，“去看。”
　　奚缘耳朵痒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心慌，不敢捂耳朵，就用手捂了捂脖子，偏头，用余光瞄着男生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小声说了句“谢谢”，便小跑着扎进了人群中。
　　身后的男生似乎是哼笑了一声。

　　“快看，是傅闻天啊。”
　　“就是去年入学考试得第一的那个？看着完全不像啊，跟个不良少年似的。”
　　“什么不良少年，这是咱一中校霸，校霸不能当第一吗，人家可是学神！学校没来几次，考试倒是次次第一。”
　　“长得也太帅了吧……天哪天哪……贴吧上流传的照片还不如他本人十分之一好看……”。
　　“嘘，小声点，他看着好凶，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奚缘这会儿视野极其开阔，一眼就看到宣传板上贴着的班级路线图，可一双眼睛在路线图上扫来扫去，也不知道到底看了点儿啥，反倒是周围人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听了一耳朵。
　　傅闻天……
　　很出名啊。

　　她想起自己母上大人给傅闻天取的小名，叫小鹤，取自“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她觉得这个名字好听，所以就算所有都管傅闻天叫天哥，但她非要叫他“小鹤哥”。

　　正胡思乱想着，身侧突然一暗，鼻尖随之传来些若有似无的气息，是很熟悉的柠檬味洗衣液清香。
　　奚缘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傅闻天瞥了一眼身边女孩明显绷紧的下颌线，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漆黑深邃的眼睛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刚想说话，喉咙蓦然传来一丝痒意。
　　有点难受。
　　他有些不爽地蹙起了眉，气场陡然凌厉起来。

　　然后他发现，奚缘紧张得眼睫毛都在抖了。
　　……这么怕他？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那阵痒意：“你……”

　　“你嗓子怎么啦。”
　　同一时间，奚缘开了口，问得飞快。
　　傅闻天：“……”
　　“有点感冒。”傅闻天哑着声音道，“你在哪班？”
　　“十六班，是艺术班。”

　　傅闻天在班级路线图上快速地扫了一遍，心里大致有了数。
　　看着身边女孩恨不得缩成一只鹌鹑的样子，傅闻天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突然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

　　本来新生们不敢靠近他，都站在离他们两个三步远的地方，在找各种角度向这边偷瞄，这下被他一看，顿时像被收割的同一茬麦子似的，刷刷刷全低下了头。

　　傅闻天烦躁地啧了一声，嗓子依然很不舒服，他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抬手按了一下奚缘的肩膀，丢下一句“我高二一班，有事找”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人群立刻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不仅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了许多。
　　奚缘长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两年不见，这家伙气场越来越强了。

　　她回头看去，只看到男生大步离开的背影，漆黑短发中隐约露出一小撮暗红色。
　　奚缘暗自啧舌，他怎么还染头发了？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想看看十六班到底在什么地方，奚缘的肩膀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高个子女生从她身旁闪出来，大方地冲她摆了摆手。
　　“你好，我叫秦玉歌，是十六班的新生。你哪个班的啊？”

　　之前傅闻天跟奚缘说话，俩人声音都小，没人听得见，这会儿见一个女孩子笑得和和气气地跟自己搭话，奚缘忙答道：“我也是十六班的，我叫奚缘。”
　　秦玉歌惊喜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好巧啊，原来你就是奚缘，之前我在分班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还想着这名字好好听呢。”
　　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这样亲密接触，奚缘有些脸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玉歌见她内向，也不在意，笑眯眯地道：“既然是同学，咱们就一起走吧，我知道十六班在哪。”
　　“哦……谢谢你了。”奚缘赶忙说。
　　“嗐，谢什么，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互帮互助嘛。”

　　主教学楼有两幢，都是五层楼的高度，三楼有廊桥相通，高一高二年级各十六个班，都在主教学楼一到三楼，高一的后六个班和高二的前六个班都在二楼，只不过高一在东楼，高二在西楼，十六班恰好在挨着东楼梯的角落。
　　奚缘还在楼梯上时就听见了吵闹声，上到二楼后才发现，这么吵的教室，好像只有一个，还正好就是她要去的那个。
　　秦玉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无论哪个学校，艺术班都是最活跃的。”
　　奚缘觉得好玩，点点头，跟在她身后，俩人一起进了十六班的门。

　　班里还只来了十几个人，就是这十几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嗷嗷叫得恨不得整层楼都能听见。看见奚缘和秦玉歌进来，这些人更是一下就要炸翻了天。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一个瘦得跟旗杆似的男生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总算又来两个美女啦！两位美女认识一下，我叫周洋，美女们叫什么呀？”
　　奚缘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玉歌就抢先介绍道：“你好呀，我叫秦玉歌，这是我朋友奚缘。”
　　打完招呼，她又转头笑吟吟地对奚缘道：“本来还以为教室不太好找，正打算让你问问傅闻天同学能不能带我们到教室来，没想到上了楼梯就是，这下可不用麻烦他咯。”
　　奚缘:“？”
　　好端端的，提什么傅闻天？

　　秦玉歌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教室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落在奚缘身上，各种意味都有。
　　傅闻天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奚缘莫名地瞥了一眼秦玉歌，后者冲她笑吟吟地眨眨眼睛，好像只是开了一个普通的玩笑。
　　攥了攥书包带，奚缘笑了笑，小声说:“我和他也不熟的。”

　　话音未落。
　　“就她？……傅闻天？”
　　讲台前面一个女生却突然嗤笑一声，语气轻蔑，“装什么装。”
　　奚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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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