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霜》南宫水月

4、第四章 另一面2

　　事后，芸娘功成身退，带着自已认为教导无方的女儿上芸儿离去。

　　上芸儿因为见到情郎，可见是百般不情愿离开，但最后还是硬生生被芸娘拖拽着走了。

　　陌桑被易带到距离上清阁不远的一处悬崖边的独立院子。

　　在出了上清阁后，陌桑才有机会看清这上清阁的全貌。

　　这上清阁放眼望去足有七层，却皆无门扉阶梯可通行，难怪先才芸娘会引她飞上这楼阁，只因这楼阁根本没有上路，芸娘二人走后，易也是带着她飞身下来楼阁。

　　在这高耸入云端的盟主府山顶峰之处，这上清阁仿若云雾之中的神阁，而这里面也正住着一位神，是当今江湖正邪两道闻风丧胆，人人敬畏为神一般存在的少年盟主“上古清”。

　　安排了住所，交代了一些事务，易便冰块着脸离去。

　　易走后，陌桑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翻这个左院，左院里除了有口水井，井边依了一颗合欢树外，还有个独立厨房，几间厢房，厢房很简单，可以看出是为下人准备的。

　　翌日，在天未亮时分陌桑便已起身，着手烧了些热水，端去上古清的住所。

　　因为上清阁处于山巅，而这山巅因为海拔较高，所以长年处于云雾和特殊气候之中，一天就可体验四季气候，昨日她随同芸娘她们上山之时正是正午，倒是没感觉到气候变化。

　　虽然在山下如今是六月艳阳天，但在这山顶上，清早和晚上像冬季，上午是春天，中午是夏天，下午是秋天，后几种天气陌桑昨天就体会到了，但好在她适应能力很强。

　　所以，陌桑今天才早起床给上古清烧洗脸水。

　　昨天冰块易告诉她，上古清所住的地方并非在上清阁楼，而是左院对面的清院。

　　上清阁只是个门户，或者说是上古清办公之地。上古清偶而会宿在上清阁，但清院才是他真正的住所。

　　陌桑一直以为上古清十六岁便踩着万人尸体登上盟主之位，一定是为了荣华富贵，心性一定不会高洁，即便平日里江湖传言他清高自傲，拒绝莺歌燕舞酒肉池林，但她想他一定是在人后享尽奢华。

　　但第一次走进上古清所住的院子，陌桑还是被颠覆了想象！

　　在清院门口陌桑见到一颗松柏斜斜倚在院门边，进出可感受到松柏身上所散发出的浓郁独特的松香。

　　闻着松香进入院子里，陌桑见到清院普普通通，外观上像是几十年未曾修葺过了的普通平常经济条件稍微宽裕点的百姓家。

　　院内两侧有两片宽阔的花坛。

　　或者说……这以零碎石头块围砌的不是花坛，不过是两片宽阔菜地，见不到一株花卉的影子，所种的都是当下时令的蔬菜。

　　但更令陌桑意外震惊的是上古清本人，不对，该称为一个绝色无双的清秀少年！

　　在陌桑以往的认知里，上古清是个神秘深不可测，天性孤傲狡猾的武林霸主。

　　可是，眼前大清早除下面具，在自己的院子拿着把锄头种地的人是什么鬼？

　　不在屋里等人侍奉，或忙于处理江湖大小事务，反倒手握着一把锄头卓尔不群的立在一片绿油油的宽阔菜地之中在给新菜翻土？

　　陌桑一向自认宠辱不惊，淡定自若，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但此刻，她的嘴，一下子张得还真合不拢。

　　此刻清晨的迷雾与自东方升起的太阳相融合，显得异常朦胧而美好。

　　而在这种美好时刻，一向被人传为神话的上古清竟然摘下那枚神秘的面具，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翻着菜园子种的菜的土，这画风怎么都转变得令人觉得怪异又震惊。

　　心知他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为登武林宝座不择手段的仇人，但陌桑此刻就是真厌恶不起来这个人。

　　上古清，这个样子看起来，还真是像一个纯良无害的平常人。

　　陌桑内心暗道：“上古清此人，人前孤傲深沉，不可一世，行事作风冷酷决绝，人后却是这般闲淡乐于田园，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

　　“盟主，奴婢打了洗脸水来！”第一天伺候这位大盟主，陌桑还是想留下个好映象的。

　　毕竟日后，她还要与他多亲近才能找到上古医典的下落，看着院中勤恳种菜的上古清背影，陌桑走近离得上古清不远处的地方，屈身恭敬说道。

　　下一刻，回复陌桑的声音闲适，像是拉家常一样：“梳洗过了，不必伺候了。”

　　上古清的声音还是很好听，许是因晨雾渲染他好听的声音里夹杂了一点温润，更显醇厚清冽，沛人心脾，令人像是受了蛊惑般，有些情不自禁的陶醉其中。

　　只是身在这晨雾里，陌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冷，冷的她打了个激灵。

　　倒是没想到人前风光孤傲的上古清，人后省心到这地步。

　　难怪那日在他的诞辰宴上，她当众跪下求他让她做他的贴身丫鬟，他会特地用秘音对她说他身边从不需丫鬟伺候。

　　听上古清说完，见他依旧开始躬身翻土，陌桑远远看着，乍然觉得眼前劳作的“少年盟主”上古清，似乎真有平淡过日子这方面的情操。

　　这行为要是在平常人家见来，陌桑倒是觉得这再正常不过，可若是在当今的上盟主身上看见这平淡的情操，只让她觉得此人城府简直深不可测!

　　“是。”既然主子都说了不用伺候，陌桑想她作为一个婢女，当顺应主命才是。

　　陌桑随后想了想将打来的洗漱水端到上古清的厢房内，打算一会上古清这个乐于田园兴趣的大盟主翻完菜地回房时，可作洗手用。

　　厢房的门大开着，看得出上古清对这里很放得下心，陌桑虽是第一次来这清院，并不太熟悉环境，但她一向适应能力很快，对这里丝毫不感陌生，就如同当年穿越在这异世一样。

　　心中微有失落，第一次伺候人便被啪啪打脸。这感觉像是每次小小嚷着要伺候她，但是她都说不用一样！陌桑现在算理解小小当时的心情了，满以为自己有点用处，却被人闲置一旁闲的蛋疼。

　　陌桑将洗漱水端进上古清的厢房内后，就转身出来，站在清院的台阶上。看着上古清像个普通农夫一样在清院石头砌出的菜地里劳作，她想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上古清干农活，也算是侍奉身侧了吧？

　　上古清在给院子里的菜翻土，陌桑就好整以暇的借着这个机会在一旁好好观察上古清。兵家常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从日出到日升中天，上古清面朝黄土背朝天，躬身劳作的样子陌桑尽收眼底，有时候她看着看着竟会不知不觉勾勾嘴角笑起来，大概是会不自觉的想了一百零几种恶毒的法子怎么弄死这个绝色的少年盟主为阿离报仇。

　　看到最后她看得有些腻歪了，所幸她就地悠闲的坐在清院的台阶上开始撑着腮帮子歪头打起瞌睡来。

　　看似有些无所事事打瞌睡的陌桑，实则在闭目思考如何从上古清身上寻找突破口。

　　今日的上古清，没带那面人前装尽逼格，霸气侧漏极为神秘的金铜面具，亦没有身着玄衣华服金银绣制，仿佛一夜退去人前的孤傲和不可一世，散去八面玲珑的威风神秘感，将那块金铜面具随意的挂在了他自己的腰间，成了一个平凡挖地的绝色少年。

　　难怪江湖人称他“少年盟主”，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

　　身上穿着普通泛久的粗布麻衣，若不是腰间挂的那面让陌桑烂熟于心的金铜面具，陌桑觉得自己恐怕也无法将这晨雾中恍若与世隔绝淡然耕种的绝色少年，跟当世手腕狠辣的武林霸主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息息相关的。

　　但人前可孤傲冷血，睥睨天下；人后可这般平凡淡然，足以说明上古清这人城府有多深。

　　当下棘手的，陌桑是在想自己该如何才能让上古清尽可能的早点信任了自己，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在上古清的眼皮子底下，尽快找到救二哥命的医典。

　　上古清翻完菜地后，已入正午，陌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响了一圈。

　　浓烈的太阳下，她坐在台阶上虚眯着眼，看上古清终于收工扛着锄具走出菜地，顺手还摘了把青菜出来。

　　陌桑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上古清朝她走来。陌桑这会儿也没想到，上古清竟是打算让她给他下碗青菜面吃。

　　“看你闲的无事打瞌睡，便尝尝你的手艺吧，用这个下碗面来，我饿了。”上古清将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把青菜递到陌桑的面前说道。

　　陌桑闻言，呆愣了片刻。

　　上古清说话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右眼角生着一朵栩栩如生绯红晶莹的桃花胎记，笑起时令他无端散发出一股妖孽无双的气息。

　　陌桑在见上古清右眼角的桃花时，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他眼角那朵潋滟栩栩如生的桃花，随着他的笑意微微扬起像是在绽放一般，她见过这种一抹一样的桃花印，甚至是她多年来时常出现在梦中难以磨灭的印记。

　　太阳如此之大，又劳作了一上午，上古清却脸不红气不喘，神情坦然，不见丝毫狼狈。但在陌桑盯着他看了半响后，他的脸竟开始有些逐渐泛红。

　　陌桑回过神来，见上古清脸色泛红，以为是他因为挖了一上午的地，此刻站在她面前来气色变得很好的缘故。

　　有些木纳的接过上古清手中的青菜，陌桑否定了自己内心在看到上古清眼角桃花印时的猜测！

　　陌桑接过上古清手中的青菜后，就从地上站起了身，对着上古清弯腰躬身说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陌桑便经自手握着青菜行出了清院门，往左院而去。

　　清院是上古清的住所，陌桑刚来并不知道清院是否设有厨房，但她知道左院厨房很大，并且厨具佐料还算齐全，故此她便想都没想，便出了清院往左院去。

　　然而望着陌桑离去的背影，上古清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开口。他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一道邪魅的笑意，凤眸眼波流转，浮出一抹探究的意味。

　　当陌桑煮好青菜小面，端到清院上古清厢房，恰巧看见他正侧身自与自一脸严谨的下着棋，他似乎总喜欢与他自己下棋。

　　见上古清下着棋，虽浑身衣物朴素泛旧，却难掩身上流露的那股自然贵气。

　　上古清侧颜线条硬朗清俊流畅，几近完美。

　　陌桑忍不住借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上古清的模样，他剑眉修长飞斜入鬓，凤眸沉静如井，波澜不兴，稳稳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内敛与尊贵，眉宇间隐隐浮着一抹君临天下的霸气。

　　其实，光看颜值，陌桑还真不愿上古清就是那个杀了阿离的仇人。

　　仔细打量了上古清片刻，见上古清眉头微颦，微微正身。

　　见他随即眼首微微下垂，观棋不语，低眉陷入沉思。

　　上古清头顶墨发束起用一只细长的碧玉簪子固定，额前有几缕散落的发丝微微飞扬，此刻看他没有一丝孤傲的气势，多了一份简朴，认真破棋的样子，犹如一位刚出世意气风发的风流少年郎。

　　陌桑有一刻有些恍惚，这个年少便血腥江湖踩着万人尸骨登上尊位的男人，人后当真如此闲淡无害？

　　“上盟主，面下好了。”陌桑收回心思，将做好的面条放至厢房内的桌面上，转而看向上古清说道。

　　陌桑从小逆境生存，对于厨艺这东西是有研究的，所以对于上古清要吃青菜面的要求手到擒来，下面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放着吧，我下好这棋再来吃。”上古清闻言语气闲应。

　　见状，陌桑对上古清的棋局本没多大兴趣，但见他突然深究眉头，觉得好奇。什么棋局，能难到当今的武林盟主？

　　试探性的开口：“什么棋局，能令盟主看上去如此苦恼？盟主不妨说出来，让奴婢替您分忧？”

　　陌桑出言，片刻之后，上古清似才反应过来。

　　面对眼中棋局，上古清白皙且骨节分明的中食二指夹着一粒白子，始终没有放下。

　　随后，他缓缓侧过首，一边剑眉轻扬，凤眸似笑非笑，神情讳莫如深的望向陌桑，言语似答似问道：“若我看上了对手一颗棋，舍不得动它，可这颗棋子却在我身边，随时都能取我性命，令我满盘皆输。而我却不想现在就毁掉这颗棋，更不想因它而满盘皆输，你说我该拿它怎么办才好呢？”

　　陌桑闻言，意外竟是这样的棋局，难怪见他皱眉深思举棋不定，不过她听他这话倒像是有玄外之音！

　　陌桑一时间弄不清上古清话里含义，不仅裂齿笑了笑，明智的装傻答道：“世人都说，盟主乃当今世上最聪明英俊的奇才，这棋盘上的棋子都掌握在盟主您手中，以奴婢之见，只要盟主您愿意，想来随时可以扭转棋局，居危为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在聪明人面前装傻是明智选择，这点陌桑深谙此道。虽然她很想知道这颗能令上古清都苦恼的棋子是谁，但此刻她若问了，就是愚蠢。

　　陌桑知上古清此人足智多谋，所以她并不相信这样的棋局会难倒他，所以也就避重就轻，耍个小聪明。

　　想到这里，陌桑忽然想起自己做的面条他要是再耽搁一会儿不吃，就要坨了。

　　于是陌桑笑着开口温柔的提醒：“盟主，您让奴婢做的面条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不如先吃了再破棋局吧。”

　　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一切以主子为中心是本分，陌桑将这点表现的淋漓尽致，尽职责的提醒。

　　上古清闻言，怔然间似笑了笑，潋滟的凤眸里看似沉静无波，却早已暗动涟漪。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绕过他所问的问题，算是他白问了！

　　陌桑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上古清随后也将手中棋子随意的落在棋盘上，这盘棋局依旧活跃着，只是他如今尚不知这棋局该当以何种局面结束为好。

　　而陌桑此刻心里却是在想着，如果真有颗棋子威胁到了上古清，他一定会杀伐果断，直接了当的毁掉这颗棋子吧。

　　陌桑立在一旁，看着上古清正优雅的吃着她做给他的青菜面，看上去他尝起她的手艺还算满意，见他吃起来像是一副享受的样子，陌桑也觉得自己手艺不错，刚才她可是先自己吃了再给他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