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放下刀！》细火

4、洛水（4）修

　　夏琰大惊失色，僵住了身子，不用猜想秋离定是虎视眈眈的站在他身后。他咽了咽口水，扯开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转身，道:“那个……其实，我只是想去嘘嘘一下……”

　　然而，一回头，却不是他预料的画面。

　　原来那秋离一直都没醒，闭着眼躺在床上，浅浅呼吸着，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他想了想，若是秋离假睡，发现他逃跑，他估计早把他腿打断了。若是他真睡，那更加让人细思极恐了。

　　刚刚那把折扇飞来，若不是故意，那就是他梦游症发作，无意识的攻击人。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除了每日被他笑盈盈的恐吓之外，还得提心吊胆注意他晚上会不会攻击人，不然，自己什么时候小命没了都不知道。

　　……真是太恐怖了！

　　他深吸一口气，猫手猫脚的折回身，再次准备打开房门，余光处又是一道白光闪来，惊险的擦着他的脸庞飞过。

　　这次飞来的一个古铜色的罗盘，同样如刀片一般镶进木门几寸，其怪力可见之强大。

　　他惊恐的瞪着双眼回眸看去，就见秋离打着细微的呼噜坐在床边，手还保持着扔罗盘的姿势，显然还是未醒。

　　再走一步必然是霜雪。

　　如果成功出了这扇门，自己小命还在的话，不难猜想，肯定是缺胳膊断腿的。

　　这疯子……

　　夏琰不甘心的叹了一口气，放弃了逃出去的想法。

　　他拔下了镶在门上的太极扇和罗盘，探着脑袋观察了秋离一阵，见他还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他试探性的对他说道:“那个……我……我不走了……”

　　言罢，熟睡中的秋离似乎听到了一般，重新倒在了床上。

　　夏琰悻悻的回到了床边，暗暗的朝着秋离做鬼脸，正准备上床歇息时，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他愣在原地，看向了手里沉如铁块的罗盘，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秋离。而后，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举起了手里沉重的罗盘。

　　夏琰反复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找好一个满意的角度之后，对准着他的脑袋，压着嗓子恶狠狠道：“老酒鬼，这可是你逼我的啊……”

　　说完，他举着罗盘，猛地朝秋离的脑门砸去，罗盘下坠的同时，那双桃花眼毫无预兆的睁开。

　　夏琰惊得双眼一瞪:“咿——”火速将手里的罗盘转了一个弯儿，淡定的举了起来给自己扇风，边扇边道：“哎哟这天，怎么就这么热……好热啊……”

　　秋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俊秀异常的脸毫无波澜，一双惑人的桃花眼却直勾勾的盯着他。

　　夏琰被他盯得浑身冷汗直冒，却又故作镇定，艰难的扯开一个笑容，结巴道:“大，大哥……你也热么？”

　　秋离沉默了一阵，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开口道：“兄台很热？”

　　夏琰心虚的哈哈直笑，扳直了身体，回道:“热！当然热！”

　　他话音一落，只听那秋离玩味的“奥？”了一声，接着打了个响指，被夏琰藏在怀里的太极扇听令飞了出来，稳稳的落入了他手中。

　　秋离轻摇扇身，一把寒气秉然的宝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邪气一笑，笑得宛如一只长了角的恶魔，道:“那可真是怠慢了兄台……”说完抽.出了剑鞘中的霜雪。

　　霜雪剑的出现，让屋子里骤然变冷，冷得如腊月寒霜一般，墙壁结霜，甚至于冷得让杯子里未喝完的半盏茶瞬间凝结成冰。

　　这突如起来的寒气让夏琰有些招架不住，瘦弱的身板冻得直哆嗦。他的牙齿控制不住的上下打架，也不管床上的是谁了，哆哆嗦嗦的就钻进了秋离的被窝。

　　秋离斜眼看向他，道：“兄台可还热？”

　　夏琰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热了不热了。”

　　秋离：“那兄台能安心就寝了吗？”

　　夏琰：“能能能。”

　　秋离满意的压了压他的被角，又把霜雪重新插回剑鞘，霜雪回鞘，屋内的温度也随之逐渐回暖。

　　翌日。

　　夏琰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全是昨日化霜留下的水渍。

　　秋离穿戴整洁的坐在桌子旁，和一只白鹤正在交谈着什么。

　　那只白鹤比平常夏琰见到的白鹤要肥胖得许多，长长的脖子竟有他手腕粗，晃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呆头呆脑，不像高贵的仙人之鹤，倒像一只笨鸭子。

　　在它的足下、脖子上分别用红线系着精致的黄铃，一串绑了三四个，走起路来会发出悦耳清脆的铃音。

　　让夏琰注意的不止这一点，而是它奇特的叫声，这叫声甚是喜感，宛如母鸡下蛋，又似鸭子一般阔燥，叫起来时身体一顿一顿，蠢得让人讨喜。

　　秋离用手摸着白鹤头顶的羽毛，喂着盘子里晒干的小鱼，不回头地道：“你醒了。”

　　夏琰从床上爬了起来，应了一声：“嗯。”

　　他道:“快些洗漱，同我去个地方。”

　　夏琰:“你要带我去哪？”

　　秋离喂完了手里最后一点鱼干，拍了拍仙鹤的背，仙鹤叫了两声，一晃一晃的飞上了天。“隽水镇。”

　　夏琰双手抱胸，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满脸不悦地道：“那地方在洛水城关，太远了，我不去。”

　　秋离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那可由不得你。”

　　他气急败坏的指着秋离:“你这人！蛮不讲理！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跟你走。”

　　“现在不就不认识了。”秋离嘴角上扬，“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扇子，又道：“随我过去，说不定有法子把你体内的剑魂弄出来。”

　　秋离这样一说，夏琰想了想，便道：“好，我答应与你一同前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秋离：“何事？”

　　夏琰：“我跟你去，你的东西拿到手以后就放我走。而且，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我眼前。”

　　秋离：“那可不行。”

　　夏琰浓眉一竖，气呼呼的站到他跟前，气急败坏的道：“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秋离眉眼一弯，双眼含笑，不急不缓地道：“我只说过听你的条件，并没有说过答应你的条件。”

　　夏琰气得摆手：“我不管，事成之后，反正你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我眼前。”说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秋离，咬牙道:“看到你我就气得牙痒痒！”

　　秋离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嫌弃的小脸，而后，站了起来，与他面对面而立。

　　秋离修长的身高让矮小的夏琰瞬间变怂，方才怒气冲天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他插着腰，迎上秋离笑盈盈的目光，底气不足地道:“怎，怎么着，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还想打人不成！”

　　谁知那秋离只是伸出扇子敲了敲他的额头，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笑意，对他道：“相反，看到你……我满心欢喜。”

　　夏琰甩手：“那我不跟你去了！”

　　秋离目光一沉，嘴角压下，低声道:“不去？没关系……那我就打断你的腿，拖着你去。”

　　“……”见他表情如此恐怖，夏琰顿时没了底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只得先应着:“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秋离重新换回一副和善的笑脸，用玉折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这才听话。”

　　用过早膳。

　　两人坐上了前往隽水的小木舟，清脆的鸟儿在河畔的枝头叽叽喳喳，凉凉的微风吹过，吹得人神清气爽。

　　清晨，河面上的雾气未散，烟雾袅袅，船只在雾气里穿梭，经过老房水巷时，前方翠绿的景色若隐若现，仿佛河流的尽头是一个未知的仙境之地。

　　秋离坐在船头烫着一壶香味醇厚的茶水，夏琰则趴在船尾与他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早上就好奇为什么秋离要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起初他以为是行李，当他拿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这里面全是一些茶具，还有一些密封保存得小心翼翼的茶叶。

　　秋离轻晃手中的玉扇，眨眼的须臾，扇子在他手中神奇的变成了一个茶炉子。

　　茶炉子不大不小，紫砂所制，线条优美，表面的花纹繁琐又精致。

　　他用茶炉子酝着里面的茶水，为了去苦味，反复三次将茶水倒出又装满，表情凝重，动作轻缓，仿佛正在做着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

　　夏琰嗤鼻一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船沿边上，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船沿随之一沉，船尾就传来秋离不悦的声音:“你不要乱动。”

　　“奥。”夏琰嘴上应了一声，一对脚丫子却在河水里不安分的扑腾，河水里的小鱼成群结队的围着他的脚丫子挤来，为他清理着脚上垢物。

　　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多久，鱼群推推搡搡的沉入了河底，仿佛在恐惧着什么，一哄而散。

　　夏琰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低头看向河底，想看看鱼群游去的方向，然而，这一看，不但未看到一条小鱼，自己的整张头皮却极速的发麻。

　　在他脚丫子正下方出现了一张被泡发了的畸形脸，那张脸此时正冲他森森直笑，一双浑浊如死鱼的眼睛充满了怨毒之色。

　　忽的，它猛地向上冲来，夏琰惊慌失措的叫喊了一声，立马缩回了泡在水中的脚，但还是迟了一步。他的脚腕被它用一支泡得烂皮的手死死地钳住，并且，还在大力将他往水里拖拽。

　　夏琰一时吓得没缓过神，半截身子就被拖了下去，他的上半身死死地卡在船沿上，双手死死的抓住了船舷，用尽全力阻止着自己要被拖下去的身子。

　　他哆嗦着嘴唇，看向秋离，嘴唇抖了半天，才抖出几个字：“救，救命……”

　　秋离坐在船头，探着挺翘的鼻子，贪婪的嗅着茶香，表情魔怔，动作优雅，完全没注意到他危险的处境。

　　“救救我！”夏琰放大了声音朝他喊道。

　　他边喊边用腿踢蹬着下方的水鬼，几脚下去硬生生将那水鬼的脸踩塌了半张。

　　趁着水鬼微微松手之际，他乘着这个空隙连忙把脚从它手中抽出，身体却陡然失重，滚到了木舟之上。

　　木舟被突如起来的压重之力震得摇摇晃晃。

　　夏琰小小身体来回滚了好几圈，正面撞上了正在喝茶的秋离。千钧一发之际，秋离淡定伸腿，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抵住了要滚过来的身子。

　　夏琰推开了他的腿，语无伦次，指着河底，惊慌失色的说道：“水里面有，有……”

　　他话未说完，就见秋离一张俊脸愈来愈阴沉，似乎在不悦他打扰他品茶。

　　夏琰识相的咽下了未说完的话，改口道：“没，没什么……打扰了，再见。”说完，自动滚回了船尾，安安静静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锅锅嗒……锅锅嗒……”

　　一只肥硕的白鹤从远处飞了过来，盘旋在上空围着小木舟打转儿，最后稳稳的停落在了木舟之上。

　　它左摇右晃着身子跑到了秋离跟头，扑扇着翅膀，对他一阵乱叫，叫声听起来很急。

　　秋离缓缓睁眸，盖上了茶杯，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你先去那边盯着。”

　　白鹤非常通灵性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扇着翅膀飞起来，这时，船沿四周却“啪啪”搭上来了几双惨白的双手。

　　四五只水鬼来势汹汹，企图爬上小木舟，它们大动作摇晃得木舟上下起伏，左右晃荡。

　　夏琰脚下一个不稳，摔趴在木舟之上，反正也站不起来，索性就趴着移动，想爬到秋离跟前寻求保护。

　　然而，他才爬到半路，就见秋离手中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杯被船只摇晃而落。

　　“咔哒，咕噜噜……”

　　茶水、茶叶渣撒了一地，柱形的琉璃杯随着木舟的摇晃左右滚动，最后停在了白鹤和夏琰缓缓滚动。

　　气氛一瞬变得十分安静。

　　一人一鹤先是一愣，而后，双双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琉璃杯滚动的方向。

　　仙鹤长长的脖颈一伸一缩，伸出爪子试探性的推了推地上的琉璃杯，确认是秋离泡茶的那盏之后，片刻，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扑扇着翅膀火速离开了现场。

　　只留下几片惊慌之中落下的羽毛。

　　夏琰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过神，在回过神时，就听秋离一声低笑落入他的耳畔，笑声阴沉森森，带着几丝绝望之意。

　　夏琰根本来不及去看秋离什么表情，水鬼们就拖着泡发的身体爬上了木舟。

　　这些水鬼如事先商量好的一般，齐齐朝他的方向爬来，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暴露着獠牙锐齿，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寡的模样。

　　夏琰匆匆爬向船尾，水鬼们则跟着他爬动。

　　然而，它们还没接近到他。

　　一只白靴快准狠的踩了下来。

　　被踩的水鬼头颅顿时如西瓜一般炸开，木舟之上瞬间鲜血四溅，尸水迸射。

　　秋离寒着一双眼眸，抬脚又连着踩爆了所有水鬼的头，一瞬之间，木舟之上充满了让人恶心的腐臭味。

　　他凝眸盯着自己染血的白靴，眉头嫌恶的一皱，口中念念有词，道出了一阵复杂的咒语。咒语一出，他身上的血渍和船只上的脏物，瞬间变成几丝黑烟消失不见。

　　夏琰双眼瞪得极大，惊恐的看着秋离，甚至比看到水鬼的表情更恐惧。

　　秋离面无表情的伸出袖子擦了擦脸颊边上的鲜血，朝他走来，接着缓缓朝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腿。

　　夏琰连忙往后退了退，紧闭着双眼，大喊道：“等，等一下！我身体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不能杀我！”

　　秋离的白靴在半空之中顿住，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你现在倒记得清楚，拿了我的东西。”顿了顿，他又道:“还跑吗？”

　　夏琰紧张兮兮的睁开了一只眼，偷偷向上瞧去，胆怯怯地道:“不跑了，我发誓……你别杀我……”

　　秋离未应，停船靠岸，朝他说道：“到了，下船。”

　　他立在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支毛笔，这支笔跟普通的毛笔无异，只是杆子上刻了很多繁琐的道家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