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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颗感冒胶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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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远这外勤还没有出完啊?”
大清早的,蒋芸甚至没有时间吃早饭,就已经坐在了诊室里,做好准备给病人们问诊了。
吃过药的蒋鸢哈欠连天,今晨起来得异常艰难。在蒋芸的身边儿坐下,没有了过分充沛的精力,这会儿她能帮的忙就是替蒋芸打打下手。
“没有呢,说是保密行动也不能透露。”
蒋鸢琢磨着自己有几天没有见到岑远了,不过困倦让思念变得不如以前重要,现在腰酸背痛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刘建国!”
护士叫了患者的名字,一个穿着旧棉袄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脖颈处的白色衬衫已经被汗迹染的发黄,也不晓得是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趁着患者落座的时间,蒋芸低着头道。
“该不会是岑远怕你带他回家过年,故意躲着吧?”
现在的男孩子哦,没有几个想英年早婚的。
“不是我说姐,你整天瞎操心什么啊……”
蒋鸢打了个哈欠,困倦让她连和蒋芸争执的精力都没有。
“就是就是,蒋鸢你累坏了吧!来喝水!”
站在一旁的护士也跟着瞪了蒋芸一眼,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拿了暖瓶出来,只给蒋鸢倒了一杯,完全没有记得蒋芸才是她的顶头上司。
昨儿停车场的事已经传遍了医院,如果不是这会儿仍旧忙碌,院长非得在布告栏里挂上给蒋鸢的锦旗不可。
“大夫,我有病。”
坐下来的病人把胳膊向前一伸,卷起了袖子,露出了一截脏兮兮的腕子。
蒋芸没有给他把脉,而是拿起了该病患的体检报告,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忍不住摇摇头,坐在患者位置的这个中年男人,比坐在专家椅子上的自己还要健康呢。
“你没病就不要浪费公共医疗资源嘛……”
没瞅见外头的病人队伍排到什么地方了吗?好好的一个健康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回家看电视打游戏,跟老婆一起包饺子吃不行吗?
“走走走,下一个。”
蒋芸嫌弃的摆摆手,给了男人一个驱赶的眼神,试图让对方快些离开,不要留在这里碍眼耽误事。
“大夫,我真有病!”
叫刘建国的男人双手向下死死的抓着凳子的一条腿,面对大夫的诊断仍旧咬死了自己有病这一条不肯松口。
“我眼睛疼,肚子疼,手疼脚疼……”
跟报菜名一样,男人叽叽咕咕的将自己身上的器官报了个遍,仿佛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最后仍旧担心这些不够一样,男人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下巴上起来的一颗发红的痘痘。
“这儿也疼。”
他信誓旦旦,若是蒋芸不信的话,手指头就会在痘痘上按下去一样。
“上火了,回去多喝点儿水就行。”
蒋芸仍旧是摆手,置于剩下的那些疼痛嘛,她捏起了自己胸口前的姓名牌。
“耳鼻喉科,你那些疼得上别的科室挂号去。”
说完这话,已经不止是蒋芸不耐烦了,等在诊室外头的病人和家属也跟着催促了起来。
“快点儿啊,没病凑啥热闹?”
这男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也不晓得为什么,盯着别人的嫌弃仍旧不愿意离开。这次他从凳子上起来,双手向前一伸拽住了蒋芸的袖子。
“大夫,你就随便在病历上给我写个病不成吗?”
他的脸上尽是哀求,且虽人到中年了仍旧是有把子力气。医院里的安保人员这会儿根本不够用,吃过药的蒋鸢和寻常小姑娘一样,没有多少战斗力。
于是蒋芸拿起钢笔,在这位的病历本子上写下了一个诊断。
“英国病。”
“这下行了吧?”
蒋芸把本子递了出去,再次摆手希望能够成功的打发了他。
若是不成这男人仍旧想要闹事的话,接下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外头的男性病人家属们有胆子上来帮忙了。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男人看着病历上的诊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恨不得拉着这位医生转一圈儿。
“我这就走!”
得到了想要的诊断,男人也不用穿白大褂的大夫和护士们催促,自己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或许是太着急了,离开时撞到了好些个病人家属,没长眼啊之类的咒骂声自他离开就不绝于耳。
“您不怕担责任啊?”
护士凑上来,附耳在蒋芸这里,紧张兮兮的询问着。
去年内分泌科的胡大夫给个学生开病假条不就被抓了?院里竖了典型,眼瞅着退休的人,连工作也给丢了。
“让闲人给你解释,下一个!”
蒋芸把护士推到了蒋鸢那里,自己开始给下一位进来的病人做检查。
“几百年前的维多利亚女王天天没病找病,只要报纸上刊登出一种新的药剂,她就会怀疑自己得了那种药所针对的病。”
蒋鸢的声音有气无力,解释到了一半还需要停顿一下,留出打哈欠的空隙来。
“然后这种怀疑自己有病的疑病症就被叫成英国病了。”
护士皱了皱眉头,那也就是说,蒋医生给病人做的诊断仍旧是,没毛病。
出了医院的刘建国把病历贴身放好,美滋滋的走在了马路边儿的人行道上,脚下生风,大步流星,才几分钟的时间便已经走出了市医院常年堵车的十字路口。
不过走着走着,刘建国猛地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病人,还是得的外国病,走这么快哪里像个病人呢?
于是他立刻把脸上的喜色抹去,耷拉着眼睛和嘴角。不明白英国病是个什么病,具体又有什么症状,但早年间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让他印象深刻,有病没病的走两步。
他一瘸一拐的走在了人行道上,朝着不远处的公交站牌走去。在寒风中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总算是等来了一辆。车上的年轻人瞧见上来了个腿脚不好的病人,立马站起来让了个座位,不管他愿不愿意,强迫着把人按坐了下来。
刘建国乘坐的这趟公交车开往的方向是H市的郊区,鱼龙混杂的城乡结合部。他在公交车上坐了一个小时,才来到了终点站目的地。
做事要有始有终,刘建国上车的时候一瘸一拐,下车的时候仍旧是个地不平的姿态。歪歪扭扭的走下了公交车,入眼是一片搭建的乱七八糟,高高低低不同的平房。
有的平房三层小楼,有的嘛就是那种建筑工地一样临时搭建的板房。村里早些年修好的柏油路这会儿也已经被拉沙土的大卡车砸出了坑坑洼洼的痕迹,人走在上头若是鞋底子薄也会觉得硌脚。
村子里的路总是没有道理,你以为会畅通的地方是个死胡同,你以为过不去的地方,铁栅栏上竟然有个能过人的大窟窿。刘建国双手插在棉袄的口袋里,瘸拐着走不快,只能在没有人看的时候就换成正常的步伐行走。
他要去的地方在村子里头,之前来过一次,现在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强烈的期待,他竟然真的没有走错。入眼皆是稍有印象的房子可商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拐过这个弯后就到了。
“小额贷款,审核速度快,立刻到账。”
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张花里胡哨的小广告,上头的电话已经不知在何时被人撕扯掉了。
就是这儿了。
刘建国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若是在医院的时候能有这个速度,他怕是用不着求那位蒋医生,就能得到一个心率过快的诊断。
不过现在也成,殊途同归,有病历就成。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独门独院儿的平房,大门敞开一副迎客的姿态,但门口却拴着一条黑乎乎的大狼狗,呲着牙朝着过往的人叫唤个不停。
刘建国沿着大门廊子里的另一边墙缓缓行走,小心翼翼的生怕进入那条狗的攻击范围之内。瞅它口水滴滴答答的模样,咬一口自己就要真的得病了。
“你干什么的!”
楼梯上站着一个模样丑陋的男人,五官本就不怎么好看了,脸上还有一条深深的刀疤,脖颈处露着一小片纹身,一看就是社会人士。
比起狗来说,显然是楼梯上的男人更为可怕。
刘建国缩了缩脖子,右手连忙塞进了棉袄里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还带着体温的病历高高举起。
“我来申请小额贷款的!”
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这种口子需要抵押身份证,户口本儿房产证,现在这些都不如一张病历来的有用。眼瞅着年关将近,没钱过年可不成啊。
“进来吧。”
楼梯上的男人招了招手,示意刘建国跟着自己上楼。
刘建国美滋滋的踏上了铁质的楼梯,脚下摇摇晃晃不怎么稳当,但心里总归是乐呵的。他跟着男人进了门,屋内生着铁炉子,炉子烧的红通通的,扑面的暖和。
“把你的病历拿过来看看,不是三甲医院的我们可不认啊。”
屋内摆着一张二手的办公桌,木质的漆已经掉了颜色。带他进门的男人走到办公桌后拉出椅子坐了下来,语气里尽是不信任。
上这儿来的穷鬼们有人竟然拿着社区医院开的病历,谁知道他是真的有病还是假的有病呢。
“市医院做的检查!”
刘建国怯生生的走了上去,双手捧着病历递了过去,特意把病历上印着的市医院大楼露了出来,生怕对方不信任一样。
“正经的三甲医院,我排了一整宿的队才排到。”
男人撇撇嘴,心里头嫌弃坏了,若有这排队的辛苦,什么钱挣不到?还用得着来这里办小额贷款。不过心里头的不能讲出来,他翻开了病历本子寻找着医生的诊断。
“感冒贷三千,肺结核贷三万,癌症贷三十万,晚期八十万。”
一边翻一边给刘建国解释着,现在这个世道,越是严重的病进化的概率越高,越是奇怪的病进化出的能力越新鲜。
普通感冒和肠胃炎以及痔疮这一类的常见病,贷不出几个钱来。
尤其是看着眼前这位叫刘建国的,衣裳脏了一些不假,但面色红润咋看也是个健康的中年男人嘛。顶多就是高血脂和高血压,要么就是轻微的酒精中毒了?
可当他翻到诊断的那一页,瞧见了英国病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后,立刻愣住了一瞬间。
“还是个外国病?”
“可不呢么!特别严重,大夫说了这是不治之症,目前的医疗水平无法根治!”
刘建国冲上来,添油加醋的说道,希望能多贷几个钱。
“你等等啊,我叫我们大哥来。”
男人起身出门,上隔壁房间领了两个人过来。
刘建国第一眼瞧见的是个外国人,浑身上下黑乎乎的像是大门廊子里堆放的蜂窝煤似的,连眼睛珠子和手指头都是一边儿黑。
H市的外国人不多,黑人更是少见,刘建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紧接着走进来的就正常许多了,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四十五岁上下的样子,不过对方可真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的英俊。
若是年轻个二十岁的话,很像之前新闻里那位在怪物博览会见义勇为的市民岑先生。
“你这个病很奇怪,我可以给你贷一百万。”
黑乎乎的外国人开口,是标准的普通话,吓了刘建国一跳。
“我也姓刘,咱俩是本家。不过有些话你得知道,若是没有能力还款的话,我是要割你进化的器官的。”
黑乎乎的脸,黑乎乎的牙,黑乎乎的舌头,说话的人身上没有一处是白皙的。
刘建国吞咽了下口水,来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过当真亲耳听到还真是有些怵呢。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六十六颗感冒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