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徒不善》木耳甜橙

8、第八章

　　仙界的荒芜边境有一浮草不生，生灵不存的河。不知何因，越到尽头，河水越是浓黑如墨，故被称为黑河。河的尽头有一通天入云的山崖，为断水崖。

　　断水崖中间有一七八寸宽的缝隙，黑河之水从缝隙中汇淌而入。山崖峭壁险峻令人生畏，且缝隙难以进入，故无人知晓崖后方究竟是何景观。

　　有传言是桃源仙境，也有说是阴鬼之地，皆对又不对。

　　久远前有一鬼修大成的鬼仙，被鬼族世代尊称为始祖，便是他在断水崖内创建了无玡村。

　　无玡村的确有桃源之美意，但居住的不是仙人，实为鬼族。不同于冥界鬼魂，乃生前未行恶事无需受地狱刑罚、又不愿入轮回的鬼修者。

　　此刻正是皓月当空，星光璀璨之际，无玡村因结界的影响，呈现的却是淡蓝色夜景。

　　山崖远处眺望，整个村落仿佛披上了淡蓝霓裳般，而屋舍烛光黄暖，恰似霓裳上缀着的亮珠，如临梦幻虚境。

　　然，今晚的无玡村却显得几分压抑。

　　村中一屋舍，门外挤满了人，屋内一妇人掩面而哭，伤心悲痛。抽泣道：“还望左右使能帮我家奎郎查出死因，他能瞑目，我也安心啊。”

　　赤魅上前劝抚：“四娘，你先出屋，我们需要施法查看下尸体情况。”

　　四娘虽难过，却也知轻重缓急，侧身看了眼榻上闭目的夫君，掩嘴哭泣走了出去。

　　赤魅将门关上，一直隐在旁边的沅止这才显了身形。直接问道：“之前发生的三起暴毙也是这般？”

　　赤魅摇头道：“皆是灰飞湮灭，只有他存着尸身。”

　　沙青挠头费解：“鬼族死后都是化灰，他怎还留着尸身？究竟是死是活？”

　　沅止道：“留着尸首是好事，可查明原因。”他手指捻诀，白光如丝般缓缓从指尖溢出，飞去探入奎郎的额间。

　　他凝神探查，死者气息全无，心跳停止，元识不在，确是已死之身。渐渐往下探，忽察觉到怪异之处，内丹竟还残留灵力，难怪尸身尚存。

　　沅止收手，对沙青道：“将他内丹取出。”

　　沙青闻言上前，手掌覆在奎郎腹部。须臾丹田闪有亮光，他五指一收，一颗圆润墨绿色的晶体从奎郎腹中破出。内丹将将被取出，奎郎尸体瞬间化灰。

　　沙青看了眼内丹，惊道：“这玩意儿蹊跷啊。”赶忙递给沅止。

　　赤魅也上前微微弯身端详，怪道：“鬼修的内丹皆为草霜色，他的怎是墨绿色。”

　　沅止细细观察，神情渐渐凝重，甚至隐含几分怒色，解释道：“融入了他族的内丹才会呈现这怪异之色。”

　　沙青赤魅面面相觑，诧异非常：“他族内丹怎会到鬼族手里？”

　　沅止将内丹握在手掌中，面色沉峻：“妄想通过吸收他人内丹来提升修为，不思进取，急功近利！鬼族也该整顿一番了。”

　　沙青赤魅皆是震惊，尊者曾严令鬼修者必须循序渐进、持之以恒，不可走歪道入邪道，一旦发现必被废除修为逐出无玡村，永不能再入断水崖。

　　无修为的鬼族非人非鬼，入不了轮回，六界难容，要么被恶鬼啖食，要么静待灰飞烟灭。是以鬼族内无人敢忤逆规矩，却不想这规矩竟被破了。

　　沅止沉吟少刻，吩咐道：“将所有人召集到万修坛，我需同他们再做一番警告。”

　　赤魅不免担忧：“尊者如今还在塑元期，要以童身出现吗？”

　　“不用。”沅止道：“现在恢复原身可维持半柱香的时间，此事刻不容缓，速速去办。”

　　“是！！”沙青赤魅领命。

　　万修坛乃鬼族举办重大集会、商讨重要之事的地方。沅止站在万修坛中央，抬头望向迷雾淡月，希望能在澧兰睡醒前赶回去。
　　***
　　“阿止！！”松萝山林回荡一遍又一遍的急切呼喊。

　　月色罩纱般朦胧，根本无法探清山林深处。不安似蔓藤紧紧盘绕澧兰心头，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恐慌。

　　恐怕他是出恭时被精怪抓走，能入她结界的精怪修为定是很高，忽恼自己喝了些酒才会睡得有点沉，半点动静也没察觉，害他被抓走。

　　徒儿才六岁多，即便他修为突飞猛进，可小小身躯又怎敌得过修为高的精怪。越想她越慌，只得在身旁凝聚几颗火球，漫无目的在山林上空边喊边查看。

　　沅止回到院中，正要朝木屋走去，忽听到远远传来的呼唤声，喊着他的名字，焦急而心切。

　　他心一拧，那声音略微嘶哑，想来是喊了许久。糟了！忙转身朝山林飞驰而去，瞬间消失在院中。

　　澧兰握紧双拳才能按压焦灼不安的情绪。想到徒儿会被伤害，会吃苦头，甚至可能……心底陡然一沉。

　　忽而，前方林内似有火光隐隐闪动，很细微。澧兰片刻未犹豫，顿时朝那极速飞去，直到飞近才看清情况。

　　只见沅止虚弱靠在树上，手掌拖着一簇微弱的火苗，双眼几乎快合上，脸上沾满灰尘还有血迹，衣物被刺破碎裂。

　　她心头揪紧，“阿止！！”霎时飞奔过去，至他身旁蹲下。

　　沅止微微掀开眼皮看着她，双目无焦，黯淡呆茫。

　　澧兰将外裳脱下，披在他身上，安抚道：“为师来了，没事了。”

　　沅止好似安心，双眼一闭，垂下了手臂，火苗顿时熄灭，他歪着身子朝她身上栽去。

　　澧兰忙接住他，寻到了就好，他还活着便好。将他抱起身，风驰疾行般朝院落飞去，得赶紧查看徒儿伤势才行。

　　沅止靠在她怀中，明显感觉到她手臂在微颤，还有剧烈的心跳。他缓缓掀开眼，看到她紧抿的双唇，清眸中的水珠在月光映照下越发晶莹，那是她含在眼眶中的泪。

　　忽觉有些残忍，他闭上眼不忍看。今日委实是没其他办法了……日后定不能让她再这般害怕惶恐。
　　***
　　好在只是皮外伤。即便如此，澧兰也半刻未松懈，细细帮他涂抹药物。许是涂抹伤口时刺痛了他，他睁眼转醒，眨了眨，望着她。

　　澧兰轻声问道：“很疼吗？忍一下，缓过就好了。”

　　“不疼。”

　　徒儿这般懂事更是令她心疼不已。

　　她本是株野生兰花，无父无母。北霁帝君说她因机缘巧合得了高深仙人的灵力而幻为人形，但她已记不得以前的事。有记忆以来，便是同北霁帝君学习仙法。

　　一开始留下沅止是想着教个徒弟也可打发闲时。同他虽然只相处一年多，却自发而然的亲切，下意识就会想关心他。这应该就是家人般的感觉吧？同北霁帝君那般。

　　如此想着，她心底涌出阵阵暖意，抚摸他脸颊，柔声温语道：“为师会好好将法术传授于你，让你日后不再被他人欺负。为师也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

　　沅止小脸正布满欢喜雀跃时……

　　她眸中满是慈爱般的神色：“为师会将你看做自己孩儿般，将力所能及的都给给予你，你父母未来得及为你做的，为师会尽心尽力替他们完成。”

　　沅止懵愣一瞬，嘴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孩儿？”

　　“恩！”澧兰郑重点头：“将你视为己出，是徒儿，也是为师的孩儿般。”

　　沅止双目倏尔大瞪，恼道：“谁要做孩儿！不许把我当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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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晋江有点抽，明明回复了评论，可是总是看不到回复呢，┭┮﹏┭┮
下章预告：
澧兰霎时顿住，恍惚看见一修长高挺的虚影叠在徒儿身上，也是月白衣裳，唤着她‘兰儿……兰儿……’却看不清他的五官，蒙着厚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