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老雷

11、十一

　　十一

　　上车后老猫便一直缩在袋子里没出来，我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景色，车子已经完全离开城市的灯火了。外面一片死寂，除了车子开动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车子在一个小路口边停下，司机师傅提醒我在这里下车。
　　我下车。外面真是刺骨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般，叫人瞬间全身鸡皮疙瘩立起。
　　车子已经走远，我打开手机地图导航，这里距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但因为地方偏僻的原因，地图上并未显示可行路线。说实话，我觉得能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已经算是万幸了。
　　我按下小手电筒开关，顺着路口往山里走去。
　　“是这里吗？”我问老猫。
　　“没差了。应该就是在这里。”老猫从袋子里探出头来。
　　“应该？”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变化比较大。”
　　“嗯……”

　　我们走了十多分钟，仍然没见到有灯火的村落。倒是四周的植被渐渐变得密集起来，路面也变得窄小，两边全是枯草和灌木，不时有灌木枝长到路中央来，不得不用手挪开才能前进。
　　“这附近真的会有人住吗？还是说我们走错路线了？”我质疑道。
　　“这条路应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走过，已经荒废了。耐心找找看，一定有其它的路。”老猫肯定地说。
　　我停下来打开手机看了看定位，我们似乎并没有走多远，像是一直在山里面绕圈子。
　　接下来越往前走路面变得越来越窄，灌木也越来越密集，直到路被植被完全挡住，完全无法继续前进，我停下了脚步。

　　“没路了。”我说。
　　“嗯……”
　　我来回观察了四周的环境，除了树和灌木以及杂草外，什么都没有。小手电筒能照到的距离很有限，大概只能勉强看到直线距离三米外的地方，再远就是一片漆黑了。
　　周围的树基本都有十几米高，偶尔会有小风吹过传来树叶沙沙响的声音，但我所在的位置风是吹不进来的，可能是树林是在太密了。
　　“没想到会走至这样的绝境……唔……”老猫长叹了一口气：“那么小哥你就送我到这里为止吧！接下来的路就让老猫我独自走完，这里应该离那个地方不远了。”
　　“就差一点点了，别放弃呀！”我说。“就算我现在想回去也要白天才有车子啊，我们再找找看吧，一定还有其它路线的。”
　　“……唔，说的也是。”
　　“先休息一会吧。”我就地坐下。“走这么久的山路我也累了。顺便调整一下心境。”
　　“要的要的，真是辛苦小哥你了！”
　　“哪里的话。”
　　我收起手机，关掉手电筒，四周变回原本的漆黑一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运动过了，这山路走的着实累人，不过身体倒是变得暖和起来。不觉得冷了，发现这里的空气呼吸着特别的清爽。
　　心情相比之前放松许多，但还是处在一种紧张状态。周围安静得有些吓人，从一开始走进这片森林，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躲在这片黑暗之中。它们像盯住猎物一样埋伏在四周，一旦我稍有松懈便会如同猛兽那般突然从暗中扑来，将我撕裂，吸干。
　　“诶，老猫，说点什么吧。”
　　“唔……老猫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呀……”
　　“那我来找找话题……”
　　“嗯。”
　　我把老猫从袋子里抱出来搂在怀里，来回抚摸它柔软顺滑的毛发，手感很好。它自然地平躺在我怀中，双眼微张，表情像是在享受高级按摩那般舒适。
　　“回到老家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老猫我打算留在此地，再不去外边世界了。”
　　“不喜欢外面的世界？”
　　“不喜欢。”
　　“是觉得太吵了？”
　　“算是原因之一吧，住在那里的人也个个都很奇怪。”
　　“很奇怪？”
　　“比如像你这样的。”老猫抬头看着我说。
　　“我很奇怪吗？”
　　“可能你自己没意识到，但老猫我可是注意到了。打从离开那座城市开始，小哥你的心情慢慢变得轻松许多呢。”
　　“……是吗？”
　　“小哥你的心情经常很直白地就写在你的脸上呢，是只猫都能看得出来啦～”
　　我沉默。
　　“你们好像有不得不留在那里的原因？”
　　“那到是没有。……应该是没有的。”
　　“如果那个地方不能让自己开心的话，干嘛还要留在那里？”
　　“道理是这么说没错……”
　　“”
　　“但是人和其它动物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存在意识以及个人所追求的存在意义。”
　　“存在意义？”
　　“就是不断地前进，追求更好。”
　　“在那种吵闹的大城市能得到更好的东西？”
　　“嗯。”
　　“但那仅仅是物质上的吧？你们反倒在精神上慢慢变得空虚了。”
　　“对于其中一部分人来说是这样。”
　　“像你这样的？”
　　“大概。”
　　“这么说另一部分的人就能在物质和精神上同时得到补充？”
　　“是。”
　　“那你为什么不去像那另一部分人那样生活呢？”
　　“这个……做不到……”
　　“？？”
　　“他们有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我没有。”
　　老猫沉默。
　　“以前以为自己有，后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
　　“你把别人的那部分误以为是自己的？”
　　“嗯……”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和老猫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身体渐渐地冷却下来，再不走动走动的话很快就会被冻僵了。我仍旧坐在原地，任凭周围的冷气一点点地侵蚀自己。双眼没有聚焦地看着前方，本来有路的地方已经没有路了。我感觉我似乎也已经走到了某个终点，即便自己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可前方已是末路……
　　我究竟该去往何处？

　　黑暗，寒冷，末路，恐惧，绝望……负面情绪不断地从心底涌出。
　　“快点回去吧！你已经尽力了。”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脑海里对我说。
　　“快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吧！留在这里很危险！回去就安全了！”
　　“回去吧！”
　　“快！”
　　“…… ……”

　　我把老猫放回袋子里，起身抖了抖脚，将身上的枯枝杂草拍落。
　　“往回走走看之前有没有错过其他小路吧。”老猫说。
　　“嗯……”
　　我往回走了几步后又停下。
　　“怎么了？”老猫问。
　　“路……”
　　“路怎么了？”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我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么一段话来。
　　我真的有所谓壮士断腕的决心吗？还是说那只是一句空话而已？我质疑自己。一直以来我不都是在走别人走过的路吗？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路，只是我不够勇敢罢！”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感觉怪怪的。”老猫说。
　　“谢谢你！老猫！”我笑着说。
　　“此话怎讲？”
　　“我想，我已经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了。”
　　“哦？那真是可喜可贺呀！”
　　我深呼吸大喊：“我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很好！”老猫附和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我回头走到被灌木完全覆盖的路的‘尽头’，解下背包，将老猫转放入背包里，原来放老猫的袋子也折好一同放进背包，然后将背包反过来背在胸口这边，将手电筒咬在嘴上，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头钻入那片看不到尽头的灌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