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上》陌青

1、01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冷到什么程度呢，连好多年没结冰的白马潭都冻得结结实实。

　　白马潭里有一种鱼，是洛水和廖山所有溪流中都没有的，这个时节正是那鱼最肥美的时候。

　　往年老邓头都是自己来抓鱼，这一年破例带了孙子一同前来。他年轻的时候在桐门习艺，后来受了伤，功夫全废，就在门派里打杂，种田打鱼，再后来，娶了妻，生了子，儿子不稀得习武，他自己学了半辈子，到头来不过如此，所以也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强迫儿子，然后就有了孙子，如今孙子有十二三岁了，他又动了让小孩儿来桐门拜师习艺的心思，怎奈儿子不允，也只得作罢。

　　“爷爷，你说翠微峰上那个哥哥的病能治好吗？”

　　老邓头凿了半天冰，总算在冰面上凿出一个碗大的洞，他丢下镐，熟稔地把事先准备好的挂着饵料的绳子放入冰洞里，“青云道长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的。”

　　小孩儿想了想，又问：“你有多久没有送粮上山了？”

　　老邓头想了想，“一个多月吧。”大雪封山后，为防山中野兽伤人，掌门便下令不许人进山了。
　　“那他们吃啥？”

　　“上次送的粮多，总能再支撑半个来月吧，到时候雪化了，粮食就送上去了。”老邓头想到这里，皴裂的嘴唇里露出丝笑意，连望向小孙子的眼中也充满了慈爱，说起来，翠微峰那孩子虽然比他孙子大不两岁，可总让他想起一个词——云泥之别。他家着娃娃每日里混吃闷睡，泥猴一样，那孩子呢，冰雪剔透，一看就资质甚佳，是练武的好料子。老话说水满则溢，许正是因为人生得太好太聪明了，才得了那个怪病吧，从小就要受那么多罪。老邓头每每上山，见了那孩子总不免在心里感慨一番。此刻忍不住又抬头眺望了一眼远处直入云端的山峰。

　　“爷爷，鱼上钩了。”小孩儿欢欣雀跃说。

　　老邓头收回思绪，伏在冰上和孙子一起用力拉紧了鱼线。

　　上钩的鱼好大，扭动着尾巴不肯离开水面，扑腾的水花溅了爷孙俩一脸，眼看收获在望，一老一小忍不住相视一笑。

　　忽然有个什么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孩子耳朵灵，他就回头去张望，远处冰面上蹿来一只什么怪物，以一种比鸟类还要快的速度直冲了过来，那声音就是它的蹄子踏在冰上发出的，小孩好奇心起，还在想来的莫不是一只山猫？那怪物就到了一丈开外，浑身皮毛斑驳，双眼似灯笼大小，在奔跑中，它的口鼻中喷出团团白气，又腥又膻，小孩儿被那气喷了一脸，几欲作呕，再定睛望去，怪物已整个覆了上来，他吓得变了声，“爷爷！”

　　老邓头耳聋，冰面的震动他却感觉到了，在孩子叫之前，他的余光已瞥见那畜生如一座小山似的压了上来，他身上先是一软，挂着鱼儿的绳子就从他的掌心里滑了出去，鱼好巧不巧落回冰洞里，溅起的水激了他一下，那点凉使他定了定神，紧接着，他嗫嚅了一声，把那吓傻的孩子拖到自己身后，摸到一旁的铁镐，竭尽全力挥了出去。

　　冰面剧烈地震颤着，在惨叫和轰隆声中碎裂开来，血渐渐也漫了出来。

　　不知许久，一个黑影从林间飞掠而来，落在了潭边的石头上，一团什么物事从黑影的袖间挥出，落入潭中，潭水像是被点燃，瞬时沸腾了起来，卷起的水浪里伴随着野兽痛苦的嘶鸣哀嚎，又不知许久，潭水终于恢复如常，一切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