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良辰不奈何

3、昭阳公主

　　云锦照着上一世的记忆，按吴襄的法子打开卷轴，果然见到里头有幅极残破的画卷。她端详许久亦未发现它有什么特别。只末端有一行簪花小楷，兴许是年岁久了，字迹也极模糊。她细细分辨，只见上头写的，愿爱女珍之。

　　云锦不解，看了一会便把图放回原处。只想着怎样东西，她万不会再留在侯府。到时候三朝回门，先去找一趟父亲。一时计定，便推开了门。

　　“夫人。”

　　看着露重的样子，云锦电光火石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倒是疏忽了一件事呢。

　　“出什么事了？”

　　“刚颜姨娘过来说，张姨娘小产了。”

　　在露重的认知里，颜姨娘虽是姨娘，却也是出身高贵的姨娘。起码，起码比商户出身要高贵得多。是以她每次见到颜姨娘，无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是以，如今露重这样子，对比下来，比当年云锦小产时还要紧张。

　　毕竟是多年主仆，云锦见她这般，颇是心冷。

　　“世子呢？”

　　“说世子已经赶过去了。”

　　翠缕颇是不岔，露重觉得她这般不好，想要制止两句，却见云锦神色冷漠，不知为何，竟不敢开口。
　　”本想待会理一理院子里的人，既如此，咱们也先过去吧。”

　　张姨娘院子里哭声震天，唯独颜姨娘的声音如一只婉转的百灵鸟，一面劝这个，一面劝那个，颇是长袖善舞。

　　“是妾身没用，没能留住孩子。”

　　云锦踏入房门的时候，正好听见张姨娘这期期艾艾的一句。张姨娘这个孩子来历不明，这件事，也是很久之后，云锦才知道的。

　　“夫人来了。”

　　颜姨娘低呼一声，心里是有些懊丧的。张姨娘肚子的孩子本来是把好刀，可惜不争气，不然……云锦对上颜姨娘的眼睛，颜姨娘仿佛做贼心虚般，猛地一颤。

　　吴襄与云锦颇有些无话可说的架势，云锦见了他，也不过略点点头，便去看躺在床上的张姨娘。

　　“孩子是怎么没的。”

　　颇是单刀直入。

　　“大夫说，是上次生完大姐后没调理过来。又因为……”

　　“因为什么。”

　　云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张姨娘的贴身丫鬟飞速看了吴襄一眼，鼓起胆子道：“前几日爷娶亲，姨娘帮着……”

　　颜姨娘的伎俩，无非是最大可能的离间她和吴襄的感情，但今生，她并不想和吴襄有什么纠葛，是以听了这话，倒不似前世反应激烈。吴襄亦不高兴，在他心中，这个他不情不愿娶回来的女人，不恭谨、不柔顺，甚至高高在上地，无视他的权威。

　　“这么说，又是我的过错？”

　　云锦望向颜姨娘，带着逼视的意味。颜姨娘垂头，刚要说话，云锦却转头对张姨娘道：“你也不必伤心，日子还长。日后你总会与世子还有孩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张姨娘的错觉，她总觉得云锦将世子二字咬的极重。云锦又看张姨娘一眼，直看到张姨娘心里发颤，才转头对吴襄道：“如若没事，我先回了。”

　　吴襄淡淡地点头，见她裙摆逶迤而去，也始终一言不发。

　　听闻云锦走后，张姨娘又是好一阵的哭闹，直到吴襄许诺到时候把大姐儿记入夫人名下，才渐渐好些。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回房之后，云锦有些懒怠，拿了笔墨，慢慢思量前世的事。后来张姨娘再没有生育，据说是那次小产亏了身子，自然了，这次的小产，亦被颜姨娘设计成了云锦的罪过。云锦苦笑，前世她似乎处处都是罪过，仿佛娶了她，是吴襄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但她嫁给吴襄就是幸运么？那吴家，又到底为什么娶她？为了银子。

　　是了，在她前世的认知里，吴襄娶她，就是为了银子。那藏宝图呢？云锦苦思许久，总觉得事出蹊跷，但究竟何处蹊跷，她却始终答不上来。

　　果不其然，这几日，吴襄不是宿在颜姨娘房中，就是陪伴张姨娘。夫妻情淡，也在意料之中。待三朝回门，云锦等了吴襄近两个时辰，才等到一脸倦容的吴襄。她自问自己，是否真的要这样过一生？不，不能。

　　等到了云老爷租赁的屋子已是晌午，她的父亲还是那样年轻，见了云锦，眼眶微湿。只是看向吴襄的眼神，总有淡淡的防备。在云锦前世的记忆里，父亲对吴襄这个女婿没有一处是不满意的。

　　“吾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面对岳父的关怀，吴襄倒是一幅谦卑样子，道：“锦儿上敬婆母，对妹妹们也和煦；娶了她，倒是我的福气。”

　　云老爷微微颌首。酒过三巡，吴襄像是有些醉了，云锦借口与父亲有话要叙，与云父往书房去了。

　　父亲还和她记忆中一样寡言，她见了父亲，先期期艾艾地叫了声爹；仿佛想把多年的委屈道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在侯府，过的，过的可好？”

　　云锦深吸一口气，反问他：“父亲，您把我嫁入吴家，是有非嫁不可理由么？”

　　还是一贯的单刀直入。

　　云父神色一震，但转瞬恢复如常。她看着他的父亲。

　　她的父亲，自幼宠她，无有不应。即使后来继母进门，也不曾委屈了她这个长女半分。当时为吴家的亲事，父亲既欣喜，又担忧。也曾说想将她嫁入平凡人家，后来见了吴襄，相中他一表人才，便答应了。后来父亲回了粤西，直到云锦身死，终云锦一生，父女俩再未相见。

　　是啊，为什么没能相见呢？她的父亲，这样宠她。为了她三朝回门有处可去，连连从粤西赶往京城，父亲一介商贾，到处奔走，才在这样的地段租到这样的屋舍。那为什么后来竟不相见呢？是因为继母么？不会，云锦很快否决了自己。

　　“你们处得不好么？”

　　云锦摇摇头，却说：“这些日子，有些事情我总是想不透。父亲认为我多心也好，但我总觉得，吴家虽然败了，但到底根基还在。总不至于为了钱娶一个商家女，何况，即使真是为了银子，在京中寻一皇商亦可，何必舍近求远。何况吴襄此人……”她顿一顿，多年夫妻情谊，她如今却只是说，吴襄此人。心下喟叹，仍道：“吴襄此人，前程是有的，并非那种昏庸无度的纨绔，于情于理，他不至于沦落到娶我。”

　　说罢，她看了父亲一眼，只等着他的答案。云父的脸上浮起一阵隐忧，却只是道：“你当初也看上吴襄那孩子了，不是么？咱们虽是商户人家，但……”

　　一面说，一面在书桌上，写了一个活字。

　　云锦心中一阵。

　　活……

　　她父亲的眼里，充斥着，无能为力的痛苦。到底是什么，叫她的父亲这样痛苦。不等云锦发问，父亲又拿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守字。他叫她，守好嫁妆。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吴襄。

　　三朝回门过，临走前，云锦道：”父亲不如收了生意，搬来京城吧。”

　　吴襄似是未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却也跟着道：“是啊，隔得近了，也有个照应。”

　　老父却只是摆摆手，道：“明日我们就启程回粤西了。锦儿，好生照顾丈夫，孝敬公婆。早日给为父生个外孙，到时候外孙出世，为父再来京城看你。”

　　云锦还要再说，却被云父打断。

　　此时的云锦并不知道，他们父女此后再未相见。萧瑟的京城，她即使满腹疑问，却总以为还有机会转圜。其实此时的她，尚不知命运的狰狞模样。

　　回程的马车上，吴襄竟意外与云锦同车，他看着这个女子娇艳的脸，竟升起一丝奇异的热情。

　　“今日累了么。？”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吴襄头一回主动和云锦说话。云锦像是有些惊讶，却还是答道：“我舍不得父亲。”

　　“舍不得，也要舍。人生在世，总会如此。”

　　吴襄脱口而出。

　　云锦望他一眼：“世子娶我，怕是舍下了不少东西。”

　　吴襄脸色一黑，云锦见他吃瘪，竟有些快意。只不过吴襄尚未说话，马车突然一停，云锦一个吃不住，险些栽进吴襄怀里。

　　“是怎么了？”

　　他语气森冷。

　　“是我。”

　　外头传来一女子明艳至极的声音。哦，昭阳公主。

　　说来，昭阳公主也是个奇人，她是皇后嫡出公主，未有胞弟，不过因手段了得，又深受皇帝喜欢，在宗室里极有名声。更有趣的是，她喜欢吴襄，但她从来不想嫁给吴襄。如果要云锦猜她不嫁给吴襄的原因，想来，是因为她想要嫁给权利。

　　说来有趣，吴襄作为昭阳公主的入幕之宾，昭阳公主作为云锦前世明晃晃的情敌，两人却从未相见。原因很简单，云锦嫁入吴家多年，从世子夫人到侯夫人，却从未入过宫；只因婆婆挑剔她的仪容，担心带她入宫，一个不慎便丢了吴家的脸。

　　而本来，如果不是因为吴襄今晚一时兴起要和云锦同乘马车，云锦怕是也见不到这位声名赫赫的长公主的真容。吴襄突然整肃起来，才要下车相迎，帘子却已经被昭阳公主掀开了。

　　两生两世，这是云锦第一回，见到这个天家贵女。很美，眉心一点朱砂，高傲至极。

　　而昭阳公主见了云锦，竟是一怔。吴襄心中连呼不好，正要陪笑，昭阳公主却显然反应更快。

　　”我是昭阳公主，你需要给我见礼。”

　　云锦淡然一笑，忙下车行礼。今生，她此女再不能算情敌，毕竟她已经彻彻底底对吴襄死心。何况如今，她的疑惑，远胜于情爱。

　　“听说你是商家女。”

　　她饶有兴味地说。

　　“臣妇出身粤西，父亲行商十余载。”

　　“你是粤地人？”

　　她的声音似有不解。

　　“是。”

　　“怪不得都说粤地出美人。”昭阳公主眼风一转，对吴襄道：“京城都可惜吴世子娶了一个商家女为妇，如今看此女姿容，倒算不上可惜了。”

　　“公主说笑了。”

　　竟未再反驳。

　　朝阳公主眉头微蹙，转而一笑。“三哥最近总念叨世子，过几日父皇狩猎，世子可要来。”

　　这样赤～裸～裸地挑逗也确实极类这位公主的品格，云锦只是垂眸不语，只听吴襄的声音悦耳之极。“那是自然。”

　　昭阳公主并未再纠缠，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心腹婢女替她换上手炉，她闭上眼，却说：“随我入宫见母后。”

　　婢女尚不解，却听她说：“明日公主府花会，请世子夫人前来。再派人去宫里知会三哥哥一声，明日的花会，请他明日务必赏光！”

　　“是。”

　　昭阳君主的眼中泛出一丝精光，良久良久，她的唇角，弯开了一个弧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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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未开上帝视角～后续很多事情会慢慢清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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