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母狼》柳宝丁

3、母狼老巢

　　柳树青是知青灶的灶长。来若寺沟，早出晚归，昏天黑地的干了大半年。知青实在是熬不住了，想歇两天，就鼓捣着柳树青去队里请假。支委会开会研究同意给知青放两天假，分管知青的支委胡干大来灶上宣布放假的事情。
　　大家欢呼起来。胡干大把柳树青叫到硷畔的另一边，说：“六月六队里宰羊，你们歇。这两天还要好好出工。粮食、碳还有没有，要不要再去拉一趟。”
　　树青说：“都满着呢，放完假以后再说吧。”
　　“还有么事？”胡干大又叮问一句。
　　树青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灶上没嘛事啦。俄想问下（哈），咱这远近有啥好去处？”来若寺沟半年，见的都是荒山秃岭。树青心大，他隐隐觉得还没看到若寺沟全貌，心中总在憧憬，“广阔天地”应该有更美好的东西。
　　胡干大说：“俄的个好娃呢，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你们城里娃的耍处，好好歇两天吧！”树青心不甘说：“俄不是寻那玩耍的地介，哪有僻静优美的去处，俄好去逛一下。”正要回磕的胡干大转过身，盯着树青看了一阵：“真格要看风景？”树青嗯了一声。老胡神秘一笑：“青娃子呀，你算问对人啦，俄就有一处绝好风景，包你喜欢！”
　　胡干大带着神秘、留恋、夸赞的神情给柳树青介绍了锅塌沟。那是村北与若寺沟平行的另一条大沟。那里地远，村里今年就没带知青到那里耕作。对知青来说那是一块神秘、陌生的土地。
　　胡干大对柳树青说，锅塌沟原也是一个村子，胡干大就是这村的老住户。那里坡缓沟宽，草肥树绿，果树成林。胡干大说：锅塌沟里：苹果、梨、桃、杏、李，样样个大味甜。“你现在去，锅塌沟的桃、杏、李早已熟透，恐怕烂在树下不少了，可惜了。任你挑拣，吃的你不想回来、吃的你撑破肚皮。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千万别吃伤了！”
　　胡干大不如遗憾的说：“那村子没人生啦，都搬到若寺沟来了。水一漫不行，看俄这腿都是那水祸害的。”老胡拍拍那双弯成弓状的罗圈腿。又说：“一方好土呀！你去了就知道了，怕不想回来呢。嘿嘿，后沟有狼窝呢，早点回。”树青只听见桃、杏、李，已经把他渴望的不行，根本就没在意胡干大的最后一句。
　　放假第二天一早柳树青安排完灶上的事，拿了两个黑馍，也去那盆下水割走了另一撮下水，包了揣在兜里，就奔锅塌沟去了。
　　翻过脑畔山西崾崄，漫步缓缓的乔麦坡，绕过背峁子沟崖，跨过芋子坑，才到了沟口的桃树林，路实在不近。
　　锅塌沟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沟口果树成林、落瓣飘香、小桥流水、微瀑轻弹；村中院门双掩、窑洞俨然、碾磨呆座、栏圈空框；后沟是虫鸣鸟脆、芳草萋萋，山花烂漫。这里且不说桃、杏、李的甘美；不说小桥流水的恬静；不说山丹丹的艳丽；不说后沟的田园野趣，更不要说柳树青怎样陶醉在这美景之中，吟诗作歌，把它揽收为心中的桃花源（后来非要定为开荒的禁地）。单单描述柳树青在这美丽胜地遇狼的情景。
　　锅塌沟远离人烟，荒芜原始，草木葱茏。尤其是后沟。沟里没有杂草，全是碧绿的长叶青草。蹦跳的翠鸟、懒洋洋的小刺猬、滚圆的睁着大眼睛的不知名小动物……满沟都是动物们的游乐场。
　　再往里走几步，草地干爽，没了那些溪流水洼。快到沟掌，树影婆娑。树青迷倦，在草地上仰面躺下。
　　看着崖上一线晴朗的蓝天，沟掌和崖壁上葱绿的枝叶，听着美妙的鸟鸣，有点儿渐入佳境，昏昏浊浊就要朦胧。脸上、鼻上一点儿凉湿滑过，睁开眼睛。两只小狼崽在舔自己，吓得赶紧坐起，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胡干大的嘱咐，生怕那只瘸腿老狼就在附近。
　　两只小狼崽显是母狼出去良久，饥饿难耐，出洞寻食来了。一只小狼崽正在碰树青的手指，凉凉的、尖尖的，刺痒难耐。树青把带的黑面馍拿出来，把馍在嘴里嚼嚼，和带来的羊下水混在一起，捧在手上，两只小狼崽看来饿的正慌，几口吞吃干净。两个小东西，嗷嗷的跑到前面溪边喝了一肚水，跑回来。很是可爱，用手去摸，树青不由得抱起来，小狼显是吃饱喝足，闭眼享受。树青坐在那里不敢动弹。时间一长倒不知所措起来。来锅塌沟本来就路远，又是吃桃揽杏，又是浏览旧村闲窑，又是陶醉在山丹丹花丛之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不觉太阳西斜，沟里开始暗下来。树青心中开始发慌，四处张望。
　　对面沟掌的土台上，忽然冒出两只绿色的眼睛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只母狼不知何时来到沟掌，前腿蹬在土堎上，前胸向下倾斜，似有随时冲下来的姿态。树青慌得一手一只把小狼举起，意思是我没伤害它们，母狼看到，轻嚎了一声，跳下土台，几步大跨就到了树青跟前。吓得树青赶紧放下小狼，浑身哆嗦起来。小狼欢快奔向母狼，母狼使劲的在小狼身上嗅来嗅去。又抬头看看树青，伸头使劲嗅树青。那气味和它在谷子洼对眼的人类是一样的。那个人是和平友好的，这个人给它的儿女喂了食，显然也是友好的，那他同样也是若寺沟的，是它不能侵犯也不愿侵犯的对象。它冲着树青又轻叫了一声，裂出了满嘴的牙齿。树青这时已经吓得腿软的站不直了。那母狼转身带着小狼走上沟掌的平台，黝黑的树丛遮住了踪影，黑洞洞的，那显然是一处狼窝。

　　当天晚上，集体灶聚餐，胖涛把昨天梁子提溜回来的两副下水做了一顿美餐。大家吃着美食，聊起这两天假期的见闻。有说冷庙的神奇、东山的壮美、大柳树的雄风、黄米酒的香甜以及篦子沟鸽群的温馨，大家纷纷称奇。
　　梁子听大家说这里那里美，有点儿不服气，他想把自己的经历来个一鸣惊人，吸引大家的注意，就说：“我在谷子洼拦羊，与那瘸腿母狼碰上了。”自从锄地见狼，大家对瘸腿母狼都产生了兴趣。但是，梁子这么一个瘦弱的同学遇到那只巨狼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大家调侃起来。
　　“母狼是咬了你还是吃了羊？！”文莉道，一些人也笑起来。
　　“母狼既没咬我，也没吃羊。它和我对眼呢！”梁子说。
　　“真格？”燕子又用陕北话问。
　　“老狼先是趴着后来站起，就跟我眼对眼的看了足有十多分钟。”梁子说。
　　“很深情？”秀才眯着眼镜后诙谐的小眼问。
　　“怕是母狼爱上你了吧！”文莉嬉笑着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树青说：“你们不要笑话梁子，我也遇到浪了，也是很近很近。狼也没伤我。”
　　大家一下不笑了。马德新老汉给梁子讲的故事，知青们多多少少也都听到一些，但是大家都当那是一个美丽童话。这些城里娃从小听到的童话故事：“小红帽”、“狼来了”都是狼吃人、狼吃羊、狼祸害人类的故事。今天梁子和树青把遇狼而无险的场景告诉大家，一些人还是怀疑其不可思议。
　　“狼与人能共处吗？那不和平演变了吗？”金豆子有点糊涂。
　　“不是狼不想共处，它也要生存。若寺沟这么大的地界，贫的也只能涵养一只母狼，瘸腿母狼深深懂得这个道理。”李新华一席话惊煞了许多人。
　　从此知青开始关注起这只狼来，听到了很多关于这只母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