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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皇皇者华20 ...

  •   重华沿着街道一直走,哪里都不认识,都是陌生的。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九年,却连路的尽头是什么都不知道。多可笑,多可悲,他一生加在一起走的路,看的景,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
      他尝过的东西少之又少,不是没有财力,而是不允许。
      哦,怎么忘了,那财力,不是自己的。
      一生到头,熬不起夜,玩不起游戏,开不起玩笑,走不了长路,跳不过门槛,忤逆不了一些人。他的一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可这一生的行程,却依旧不是自己的。
      他代替一个人活了二十年,傻傻地想着要是自己死了可怎么办,宁愿辛苦一些,也不能走得那么早。
      他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可亲近的人,也没有告诉过别人,他有多么地喜欢闻药味,就有多么的讨厌喝药。他的舌头挑的很,很多东西都是不吃的。
      他的心里多么的喜欢外出,想笑,喜欢笑,笑点低到难以理解,可是,切忌大喜大悲,他连情绪都要控制着,不能过了线。
      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在了桥上。桥上人很多,男男女女,络绎不绝,成双成对,笑意盎然。
      “爹爹,抱!”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男子笑着架起小女孩放在了脖颈上,都是宠爱和慈祥。他身边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带着嗔怪笑意,说着埋怨的话,手却虚虚地护着小女孩,满眼满脸,每一个细节都是幸福。
      重华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个家庭消失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父母啊,那会是什么感觉?应该,不会比现在差了吧?
      耸耸鼻子,肉香味顺着风飘过来,是桥下不远处的馄饨摊。
      兴致一来,什么都挡不住。重华走下去,坐在了桌子边。
      摊子架的地方很好,人流不多,不会显得拥挤,对面是繁华的主街,可以看到人群来来往往,还有时不时升起的烟花,绚烂无比,转瞬即逝。
      卖馄饨的是个老太太,带着个小女孩,头发花白,却有着笑意。
      “小公子,吃元宵还是馄饨啊?”说起话来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重华想,现在的他,看谁都觉得分外和蔼,除了那些人。
      “婆婆,来一碗馄饨,多加辣,多加醋。”
      人生没有重来,若是这样,何必活的那么累?贪婪一点,又有什么呢?
      “哎。小公子是要肉馅的吗?老婆子这里的馄饨大得很,可也保证好吃!”老人的眼角有沟壑,一笑甚是明显,小丫头躲在老人的身后,小心的看着这位客人。
      重华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肉的了。”
      “哎!很快就来,小公子等一下就好。”
      说是很快,就是很快。
      老人很实惠,汤是白的,上面飘着油沫子和香菜,红彤彤一片,没有仔细闻,就是一阵酸味扑面而来。辣椒很香,应该是老人自己种的,磨了之后油炒出来,很是诱人。
      像老人说的一样,馄饨个很大,堪比他在府里吃的小笼包,招牌上写着一碗里足足有十个,也许是老人心善,还是重华长得好看,老人多给了他一个。
      在寒冷的夜里吃上一碗热腾腾、又辣又酸的东西,很是暖和。
      重华是不碰辣椒的,吃不了,也不能吃。
      只是呷了一口,舌头就火辣辣的,一个吃下去,鼻尖就冒出了汗,嘴巴烫着疼,眼睛也是有些红了,他吸溜着鼻涕,接着吃第二口。
      听管家福伯说,有些东西,越是辣,就越是好吃。
      “咳咳,咳咳!”一个不注意,就呛住了,重华咳得撕心裂肺,呛出生理性的泪水来,辣味压抑着冲撞,直上脑袋。整个喉管都不是自己的了,连喘气,都成了一种负担。
      别人是越吃脸越红,重华不一样,他越吃,脸就越白。
      胃里也有些疼了,也是像辣椒一样,火辣辣地蛰着疼,像一团火在烧。吃到现在,连一半都没有吃下去,也不过是吃了四个,一勺子的量。
      温尘说,要少食多餐。
      重华少食,没怎么多餐。胃本来就是小的,可他想再吃一口,总觉得,过了今晚,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哎哟哦,小公子,快快快,喝口水,压一压,怎么这么不小心?”老人端过来一碗水,看起来像是面汤,絮絮叨叨地开了口,“我看小公子也是个家里有钱的,怎么,是跟朋友走散了?还是吵架了?”
      重华抬起头,有些惊讶。
      老人笑笑,“哎哟,别看老婆子老眼昏花,可是有些事情啊,单靠眼睛是看不出来的,还有那么些事情,不靠眼睛,也看得出来。我一看小公子就知道,小公子在伤心,又像是在怀疑些什么。老婆子告诉你,跟着自己的心走不一定是对的,但是也不一定就是错的,只不过,不跟着心走却一定是会后悔的。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本来就不够时间去做什么,已经是如此,还有不如意之事占据了大半。再犹豫过来,犹豫过去,错失了良机,抓不住重要的。要是一直这样到死,回顾往生,没有一件事情是合自己心意的,那该有多伤心啊。这一生,不就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吗?小公子,看你的样子,莫不是被心仪的姑娘拒绝了?哎哟,你不必如此,人啊,失去了不一定是坏事,你还这么年轻,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总会遇见一个真心爱你的人,陪你度过春秋,埋进黄土。”
      重华眨眨通红的眼睛,有一滴泪流下来,重华擦去,“婆婆,要是有一个人对我很好,可是,最后却发现,他不是真心对我好的,那该怎么办?”
      老人坐下来,“不要轻易有疑心病,觉得身边的人对你不好。什么是好呀?给了你的,就是你的,那有什么真真假假?对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就算,就算心是假的,可是行动是真的。他担忧你,心疼你,就算是装出来的,那也是担忧,也是心疼啊。”
      “可是,那不就是假的吗?”
      老人笑笑,露出几个牙齿,“哈哈哈,小公子,你要老婆子给你多加几个馄饨,老婆子心里不愿意,却还是给你加了。既然小公子都得到了,又何必再介意老婆子是不是真心的呢?他对你好,你就接着,小公子不偷不抢,问心无愧,又何必纠结那人要纠结的问题呢?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要靠经营的呀。曾经有个人告诉我,疑心病,就是用感情作为武器杀了感情。人生本来就是有很多遗憾的呀,正是因为如此,生活才会有值得怀念和回忆的地方。何必抓着些让人不快乐的事情不放呢?你说是吧,小公子?”
      重华看着还剩了一大半的馄饨若有所思。
      是呀,他的生命,本来就没那么长,迟一点走,早一点走,又有什么区别呢?终究,他在这世上,没什么牵挂的东西。
      “重华!”怒极的声音传来,一只大手伸过来拉起重华,带着急切和愤怒,“你吃的什么?!”
      重华抬起头,云祲的怒意怕是离着好几米都能感受得到,咬着牙,死死地瞪着重华,责备,担忧,愤怒。像抓到自家孩子调皮的家长,又是气又是恨。
      想到这里,重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自己不会看吗?”
      云祲闻着浓重的辣椒和醋味,气得牙齿嘎巴嘎巴响,手下却还是掌控着力度,没能捏疼了重华。
      他咬着后槽牙吐出一句话,“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忌口两个字怎么写?!你忘了你躺在床上几个月下不了床的事了?!你就不能爱惜着自己吗?!你!你能不能听一回话!你就不能乖一点!”
      重华心里的委屈和怒火瞬间就上来了,一把推开云祲,“是!我不知道!我是躺在床上几个月下不了床,那又怎样?我自己的身体,我乐意怎么糟蹋!”
      云祲喉结动动,眼角泛了红,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却不肯动眼前人一下,只是瞪着眼,咬着牙,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重华别过脸,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胃里翻滚着,疼得很,喘着气,“我不够听话吗?我还不够乖吗?是,我没有任性的资本,我是,我是那个人的弟弟,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的身上有责任和负担!我,我,我们,我们月氏……嗯……”
      重华捂着肚子躬下身去,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已是白得发青,冷汗划过瘦尖的下巴又滴落。
      切忌大喜大悲,切忌辛酸麻辣油,不可多食,不可过激运动,不可闻刺激之味,不可吹风受凉……
      “君,重,重华!”云祲颤抖着喊出那个名字扑过来。
      “别过来!”重华气虚地从喉咙里压抑着吼出来。
      他以为是个好人,遇上知己,遇上喜欢的人。
      爱情是个美好的东西,可是,它发生的概率太低,很多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
      “无良。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啊……”月华皱着眉,还是吐出一句话来。他也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一些东西来。
      云祲一瞬间如坠冰窟,重华不再是重华,而是至高无上之人,月氏独华少阳君。
      他曾想着,他跟着月华的元神进了三千轮回地,本意是绞杀,最后却因为自身力量被削弱,崖柏木又对他下了控制禁锢的绝对命令,再加上难以违抗三千轮回之力,只是瞬间,就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游荡了许多年。直到月华的元神慢慢凝聚起来,达到投入轮回的标准,他第一次遇上不完全形态的月华,那个腼腆内向的云起,他没想过,大杀四方,连众神都闻之色变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的。
      后来,他就被攻击了,失去了记忆,游荡在那些世界里。现在想来,那样的力量,怕是天地共主插了手。
      要想在同一个世界里遇上一个人是很难的,看起来是月华每个世界都刚好碰上了云祲,实际上,在这中间,云祲已经游荡过很多的世界。
      越是想念,就越是美化,印象就越是深刻,甚至压过了崖柏木的命令,想要守护他,那种感觉就像是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一世,又是一世,每一世,君上都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什么都没有,到最后,还是护不住。
      甚至,亲手刺上了一刀。
      那一刀,,也在他的心上划了一道,狠狠地,划了一道。
      再后来,他的力量越来越大,渐渐地,可以突破崖柏木给他的禁锢,想起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成剑前,为剑后。遇上君上前,遇上君上后。
      越是如此,越是悔恨。
      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个禁术,既然有了一笔,划下了一道,再多几道,就完美了。
      他不禁会幻想,若是有一天,月华想起他,想起一切,他们会怎么样。那样狠心冷情的人,若不是进了轮回地,怕是连笑都不会了的,更遑论动心动念。
      知道他是无良的话,说不定第一件事就是亲手了结了他,果断不犹豫,就像那一日逆着光掘走他一部分的样子,耀眼到刺目。
      云祲既是庆幸,又是害怕,又兴奋到发抖。
      可真的来到这一刻,巨大的恐惧却奔袭而来,他要失去这个人了。
      这种念头一出,就叫嚣着充满了每一个细胞,他不怕这人的弦月,却怕这人的果断。若是他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不可以!怎么可以!发生过的,怎么能说忘就忘,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怎么可以,再抛弃我第二次!
      我是你的,你怎么能……不是我的呢?
      云祲目光灼灼,不顾月华的轻吼,蹲下来,笑得温柔,眼中却是疯狂的情感,“胃疼了吧?”
      月华看着云祲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胃里的疼痛却像是成了精一般,更加活跃。
      云祲揽过月华,拿出怀里的玉,细心地挂在月华的盘扣上,“别再丢了,虽说不是真的,但也差不多了。”
      月华靠在云祲身上,已经睁不开眼睛,耳边有着蛊惑之音,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话。
      手里被塞进一个东西,又被握着往前一探,云祲似乎闷哼了一声,却又带着笑意,“就快了,君上,就快了。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等着我去找你,等着我去救你。”
      “啊!”
      “有人落水了!”
      一声尖叫传过来,人群攒动。
      “这是有仇吗?”
      “不是,你没看见是那个白衣服的握着青衣的刺了自己吗?”
      “人呢?”
      “跳河了!”
      “哎哟,这寒冬腊月的,不得冻死在里头?”
      “可不是,还中了一刀呢!”
      “哎……这都什么事呀?”
      “可不是吗!晦气!”
      护国公重华长清于上元佳节薨,葬于护国寺。帝大哀,举国哀悼,追封为长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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