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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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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许没有多话,抬手就对着空心身上的印记戳了上去。印记上凝聚的妖力越来越多,难以承受的空心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孟清许的下一句让他齿冷。
“你没有骗那两个狗妖,你本来就是用着黄大仙妖力的妖物!”
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空心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他呆呆愣在原地,听着孟清许头头是道的分析。
“或许,更早之前,白鹿书院你在不死海支撑了许久,靠的也是妖力吧?”
孟清许飞快思索,原本关于空心的细微不解,现在宛如一串葫芦,被提了出来,串在了一起。
“你在水晶宫背着我下手,就存了吸取妖力的心思。”
没有回答,空心沉默着,孟清许不顾手心熟悉的疼痛,心头憋了一股火,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你一直骗贫道,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
空心打落孟清许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抬着头,面容突然变得平静,“吸收妖力我无可辩驳,但当真是为了报仇,等贫僧大仇得报,一定亲自送上门,任凭纯阳处置,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清许手上的雷符已然亮了起来,看样子似乎不打算给空心这个机会。没有犹豫出手,不参杂情感,不放过任何一个妖物。
孟清许完美得就像纯阳打磨出最纯粹的传说。
空心的眼睛更亮,他没有用妖力,甚至没有用力,就直直推开了孟清许,挤出他们那日相见的嬉皮笑脸。
“哎呀呀,孟道长给小僧一个面子,小僧下辈子,下辈子一定结草,不是,躲的远远,再也不碍您的法眼。”
那人笑着,肉乎乎的脸上发着光,孟清许的手抖了起来,无论如何也拍不下这一掌。
是孟道长,不是老孟,不是牛鼻子,也不是清许,是小僧,是下辈子躲得远远。
孟清许的手掌撕裂一般疼痛,但和心里比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痛。
他垂下了手,“暂饶你一命。”
孟清许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和往常一样,没有多少感情。
空心站在一步之外,收起笑容,认认真真行了一个大礼。
孟清许想起他满脸笑容,喊着他做东,最后掏了自己荷包,丝毫不羞愧脸红的样子。想起那个月夜,自己失忆,站在屋檐上对自己毫不犹豫伸出手的人。
想起那个无论自己多狼狈,只会比自己更狼狈,一定会坚定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贫僧以为,孟道长会理解贫僧的,至少放贫僧一马。”
空心叹了一口气,又改了口,“曾经以为。”
“好歹贫僧也付过船资让你上船的啊。”
空心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怀念,很快消失无踪。
“对了,贫僧在妖市遇到姓郭的,演皮影戏的,真的知道些什么,你可以去找找,还有这个。”
空心把怀里一个纸包扔给了孟清许,“给你带的,扔了太可惜。”
“等小僧上纯阳。”他甚至招了招手。
等空心走了好久,孟清许才慢慢回过神,鬼使神差打开纸包,里面是快要融化的糖人。
放在嘴里,甜里带着苦味。
很难接受,那个嘻嘻哈哈,请自己喝糖水,为了救自己奋不顾身,亲密无间胜过纯阳师兄们的空心,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孟清许盯着手心发呆,手心上一条肉眼可见的红色,分明代表着自己感情失控。
不可能,孟清许心里默默念着。吃完了糖,可能是故意,他并没有打算去找什么皮影戏人,而是一心一意打算摸摸翟夫人的底。
孟清许第二次登了翟府的门,这一次理由冠冕堂皇多了。
“还未谢翟大人高抬贵手行了方便。”
翟景恩挥了挥手,“小事,不过道长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孟清许脸色未变,“不过倒是贵府如今风水有些阻碍。”
“哦,此话怎讲?”
翟景恩挑眉,似乎有几分兴趣。
“湖边不该摆这么些花草,水边阴气太重,容易人丁不旺。”孟清许此话在旁人听来,恐怕非拉住好好问个清楚不可。
没想到翟景恩脸色变了变,反而端茶送客。
“翟家私事,不劳道长费心。”
孟清许走的很从容,到底还是觉得翟景恩最为可疑,没能见到翟夫人有些可惜,不过只要她出门,孟清许相信自己能用红绳拴上。
那头空心和尚离开鬼市,完全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天天在街头巷尾钻着,逢人就打听有没有演皮影戏的一老一小。这种走街串巷的,一年难得见一回的新鲜玩意儿,见到了没几个人会忘记。
何况是个号称神通广大的和尚呢。没几天,祖孙俩去了哪里哪里,就被空心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爷爷,咱们要不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小孙女躲在门洞里,探出半个身子,两个人险些被空心堵在巷尾。
自从爷爷在自己的阵法里被空心试探出了省钱,孙女就开始没大没小了。老郭吹胡子瞪眼睛拿出长辈的架子,还是改变不了奈何不了和尚的事实。
“躲,躲什么躲,多没面子啊!”
老郭尚且嘴硬。
“那咱们自己冲上去?”
孙女晃着羊角辫,晃的老郭心烦意乱。“不,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和尚,怎么也会在妖市里行走,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听说暮云州有人发现了奇珍,咱们还也去看看热闹!”
小孙女撇了撇嘴,“要我说呀,您怕什么,又是咱们害了宦家大傻子……”
“你懂个屁!”老头瞪着眼睛,“当年咱可是苍州城里铁口直断神算子,要不是咱给娄家闺女算出宜男命,她就不会被逼做妾,不被逼也不会跳井,不跳井没怨气也不会流变成鬼……”
“不变成鬼也不会害了娄家,娄家人不死翟家也不会搬进去。”小孙女接口,显然对这个故事已经相当熟稔,听得耳朵都长出老茧了。“所以都是您的错。”
老头缓缓放下了手,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苦笑。
“您背井离乡三十年,该偿还的都差不多了吧?”
“唉——”郭老头叹了口气,“我看未必。”
两人也没多话,偷偷摸摸顺着墙根就要溜走。空心和尚背对着他们,满脸堆笑请街坊邻居遇到卖艺的祖孙俩多多留心。
“方才还看到祖孙俩呢,估摸着没走远。”
“那就多谢女施主了!”
小孙女松了一口气,拉着爷爷的袖子就走。郭老头忙不迭提着吃饭的家伙,忙中险些出错打翻装着皮影人的木匣子。
那和尚似乎微微扭头又似乎没有。
两个人有惊无险躲了过去,急急忙忙朝着城门口赶,还没城门口呢。郭老头浑身放松下来,又有些留恋不舍,回头多看了一眼苍州城。
“三十年了啊,咱还是没脸回来。”
“一个修道之人,放着道法不用,在街边卖艺为生,没事到鬼市溜两圈,的确很没脸。”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郭老头猛然回头,才发现城墙根下蹲着一人,正津津有味啃着炊饼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鬼市里识破他迷魂阵的空心和尚。
小孙女吓得躲到郭老头身后,空心有些莫名其妙,把最后一口炊饼塞进嘴里,他费了老大力气才咽了下去。
“你们跑什么呀,还有事儿问你们呢。”
空心边说,边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城墙砖,脸上挂着亲热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祖孙俩走来。
“你、你、你想做什么,我们没做坏事,你不能对咱动手。出家人,要讲道理。”
“您看我头上,连个戒疤都没有,算什么出家人。再说了,有出家人没事儿去鬼市玩的么?”
这个还真没有,郭老头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一时间搞不清此人的目的。
“小僧呢,受人所托,要治好宦勤,您呢,只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清楚讲明白了,小僧现在就放你走。”
小孙女扯着自己衣袖越发紧张,郭老头心头一跳一跳,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那娄小倩,变成鬼之后,老夫倒与她在鬼市里有过一面之缘。”
“不错,说来听听。”
空心顺手把城墙砖垫在了屁股下面,当成了板凳,也不说让老人家歇歇脚,直接晾着人家干巴巴讲着。
“哎,这样讲说不明白,老人家用皮影戏给咱演出来瞧瞧?”
“滚!”
孟清许这几日也没有闲着,打听了翟夫人身世。没有住过南螺巷,与翟景恩成婚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嫁闺中也未曾听说有过其他婚约或者多情表哥。
说起来都夸她命好,娘家硬气,相公进士及第,婆婆体弱多病,家里当家作主,数年无所出相公也没有敲锣打鼓纳小星。守孝结束好容易有了身孕要是相公起复,肯定是要添几个伶俐的丫鬟跟着伺候。
没想到翟景恩不着急,理由就是夫人身体不好,且多养些日子,自己写诗作画一如既往体贴。
简直是戏文里都找不出的好命女子。
孟清许侧头,对这个不以为然。宦勤疯疯癫癫的模样,分明是被人夺去了灵智。此处除了两个浑身是胆的狗妖,没见过什么特别需要补脑的妖怪。
除非,孟清许注视着翟府气派的大门,翟景恩顺顺利利的科举,不完全是靠他自己。
终于,这天中午,角门口翟家一辆马车徐徐驶来,黑马,驾车的只有马夫,没有跟着翟景恩的贴身小厮。
等马车拐过了弯,看不见翟府大门,孟清许突然窜出,稳稳挡在马前,马夫骂骂咧咧好容易才拉扯住抬着蹄子不断嘶鸣的黑马。
“翟夫人,贫道纯阳孟清许,有要事相问。”
马车里静了静,传来了女子声音,“我们家夫人说了,道长有事递了帖子寻我们老爷去,夫人只管后宅不管前厅。”
马夫抽着鞭子,就要绕过这个胆敢拦车的道长。
孟清许纹丝不动,“夫人可曾遇到夜里有蹊跷响动?”
一双极好看的手伸了出来,上面带着数枚金光灿灿的戒指,若是空心在场一定流着口水赞叹。
“猫眼石,红宝石,比贡品也不差到哪里去。”
但空心不在,所以孟清许眼里完全不存在富贵逼人,他淡然等着对方的回答。
“我们家夫人今日要去报恩寺还愿,请道长让开。”
孟清许不可能没领会翟夫人的意思,从容让了一步,却是发现马车窗帘动了动,像是谁偷偷掀开帘子偷看。
“你说什么?!”莲香居里空心拍案而起,吓得郭老头差点钻到桌子下面。
“你教了娄小倩还胎之法?就是不过轮回,直接换了腹中胎儿!”空心相当震惊,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个门道。
郭老头没有动自己面前的糖水,艰难的点了点头,“损阴德,但总比下辈子真的当牛做马强,她弑父后又能投什么好胎?”
“所以你的意思是,娄小倩早就投了胎,咱们找不到她了,也就永远解不开宦勤的疯魔?”
空心也摸着圆下巴陷入了苦思。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了这么久,干货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