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贫僧抢道长》温情杀戮

72、第七十二章

　　空心和尚跌跌撞撞，跟着那一点小小的光亮，眼前光点越来越大，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青草和水腥味。

　　“啥地方？搞什么玩意儿。”

　　空心和尚嘟哝着，尝试着后退了一步，自从跟着孟清许，他多少提高了几分警觉，不至于没头没脑冲上前去。

　　意料中的黑暗阴冷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底心窜上来的一阵湿热。空心和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鼻子尖动了动，熟悉的臭味越发新鲜，他咧开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哪个杀千刀的落下牛粪啊————”

　　边喊边单脚跳起抽搐，想要把脚上的牛粪甩到天边再也不见。

　　惊飞鸟雀无数，水边用斗笠盖着脸呼呼大睡的放牛汉子，伸着懒腰顺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先一眼瞥着自家的黄牛在水边悠然得啃着嫩草，再掩口挡了一个哈欠，张了张口。

　　“谁啊，大喊大叫。”

　　只见他年纪不大，莫约二十，相貌还算端方，方方正正的脸庞，唯独一双眸子里像是生机勃勃的火焰，在黝黑的脸上分外显眼。

　　“你是外乡人吧？”

　　话里带着口音，停止原地抽搐的空心似乎觉得在哪里听过，打量男子穿着，总觉得有些个变扭又说不上来。罢了，八成是被五鬼搬山之类的术法，搬到哪个犄角旮旯，空心挠了挠光溜溜的脑门，捋直了舌头改用了官话。

　　“正是，贫僧从东土而来，前往西天取经，半路迷失了方向，敢问施主路在何方？”

　　板着脸，口吐莲花的空心还当真有几分法相庄严。

　　放牛汉子在空心污迹斑斑衣衫上扫了一眼，又盯着空心和尚团起来的笑脸，几个来回终于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嗨，还当你是啥妖怪呢，迷路了是吧，想化缘是吧，走走走，咱们村别的没有啊，别的没有，就是好客！”放牛汉子憨憨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拉着空心和尚去了河边，用凉水泼着他沾满牛粪的小腿。

　　“劳烦施主。”空心和尚一口气还未松懈，忽然想起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浓眉皱起，“妖怪，难到不是偷牛贼么？”

　　“咱们村就是天下镇妖第一村，丰镇孟家村！”男子很以此为傲，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空心背后冰凉一片，圆溜溜的眼睛越发睁大，丰镇孟家村他当真听过这个地方，那个消失在岁月中，传说中有人破了妖界结界，一村的人都不知所踪，从此人妖混居，迎来了近千年的混乱。

　　这个脸上写着生机勃勃的青年男子，竟然是近千年前不知为何死去孟家村人。空心收起了一点点叹息，脸上挂着精致的笑脸。

　　“不知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男子名叫孟三郎，兴许是常年放牛，不怎么有人耐着性子与他说话，青年打开了话匣子叨叨叨个不停。从祖先大显神威，封印了妖王黄大仙开始，近百年来村里人一直秉持祖训，与妖孽断无往来，民风淳朴，守着阵眼兢兢业业从无差池。

　　青年说到兴头，还当真金鸡独立一身正气，一手持着剑一手持着诀，给空心和尚演了一段祖先封印黄大仙的英姿。空心口里连声叫好，脑海里却想着老孟从未做出如此浮夸的姿势，静待时机，一击毙命才是纯阳派素来的行事手段。

　　“那是，咱们孟家村可是五百里远近闻名的桃花源，桃花源知道不？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孟三郎连说待比划唾沫横飞，浑身大汗，连家里的大黄牛都忘了牵。好在老牛有灵性，发现三郎走了，晃晃悠悠跟着后面。

　　此处微风吹过青草，暖阳洒在河面，一片醉人的金灿灿。

　　还真是个宛如桃花源的小村庄，人人满面红光，脸上带着笑容，石子铺成的道路光洁没有青苔。

　　只是还未进村就听到熙熙攘攘，空心和尚眼睛尖，垫着脚尖站在人群外看起了热闹。

　　“三郎，这好像是谁家下定？”红白喜事对空心和尚来说都是过年，几个扎着红绸的盒子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啊，我瞅瞅！”三郎也是年轻气盛好看个热闹，两三步就钻进了人群。

　　“缺德啊，我说他叔，人三郎还没死了，长辈定下的亲事，咋好意思上门抢亲呢。”

　　眯着眼睛红衣大娘拉扯着当中喜气洋洋的壮汉不让进门，“咱村有规矩，不能欺负三郎家里没个长辈。”

　　“规矩？老子就是规矩！”壮汉撇了撇嘴，露出一嘴黄牙，发现周围人收敛的笑意一脸的不认同，又点头哈腰把大娘哄在一边。

　　“我说小婶婶，打小你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没出息，可咱如今三间大屋，县里三间铺子，要田有田，要钱有钱，可他三郎，就一句父母之命，穷的叮当响都响不起来。”

　　大娘脸色略有动容，壮汉松了一口气，挥着手示意亲友帮把手，把东西抬进院子。

　　“你也心疼心疼秀秀，咱村里属她长得最水灵，就三郎凑不出聘礼耽误了，拖到十八都没嫁人，正好我家二小子看不中县里的娇小姐，这不正是天作之合么！”

　　后面唠唠叨叨好长一段，大意都是夸他家二小子如何如何出息，不会委屈了村花秀秀。空心和尚心中暗自叹息，孟家老祖当年符咒念的必然利索，看他子子孙孙嘴皮子一个比一个灵活。

　　正想拉着三郎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扭头方才看热闹的小青年像头小老虎，猛然冲了出去。

　　“咦，三郎咋来了？”

　　“不大像，这秃小子，早跳起来找驴叔拼命了。”

　　“可怜啊，可怜。”

　　感叹的人群渐渐散去，空心和尚没找到和旁人搭讪的机会，只得追着孟三郎朝村子深处一瘸一拐走去。人群外，一个面容姣好但气色阴沉的少女对着空心和尚脚底的影子皱起眉头，咬着下唇，望了一眼密布乌云，眉头越发皱紧了。

　　老井外，一个妙龄少女正吃力得提着水桶，被窜出的孟三郎一把拦下。

　　“秀秀！”青年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像是在发光。“你不愿意的，对不对？”

　　少女转过身来，肤色白净，鸭蛋脸上眉毛纤长，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

　　“等了你三年又三年，还不来提亲，我等不的了。”

　　秀秀用力把水桶扔在原地，溅起一地金色水花，背过身子像是抹了抹眼睛。下一刻她打开青年伸过来的手，紧张得四下环顾，确定没有旁人看见，抬脚飞快离开了井边。

　　等人走远，空心和尚一瘸一拐挪到井边，孟三郎茫然无措抱着双臂，喃喃自语。

　　“咱们打小一处吃一块玩的情分，你明知道俺爹娘是为了救你才没了，你都知道的……”

　　空心想起自己身世，似有所感，伸出手想要搭在孟三郎肩膀上。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暗沉，孟三郎脸上布满的阴云，空心尚且在酝酿说不出口的安慰，看着主不是能付得起真金白银的人，而他空心和尚很少白做工，委实没有经验。

　　“施主，世事无常……”

　　“呦，我说谁这么丧气，整这里杵着，像个死漂，给爷让个地儿！”

　　大摇大摆走来的青年，和方才的壮汉有几分相似，不过觑人的样子怎么看都带着。

　　“你别欺人太甚！”孟三郎面皮涨得通红，一双拳头攥的很紧。

　　“我欺负你怎了，呸！”

　　青年上前一步，比孟三郎高壮的多，用胸膛撞着孟三郎的肩膀。

　　“父母之命，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也配和——”

　　话音未落，砰一声，孟三郎的拳头重重落在青年的鼻梁上。哇嗷一声，青年捂着滴血的鼻子后退好几步，瞪着血红的眼睛。

　　“你居然敢打我，阿爹，三郎疯啦！”

　　看似壮实的青年捂着鼻子，一道闪电落下，咬牙切齿的孟三郎仿佛地狱恶鬼，满脸狰狞。驴叔家的二小子倒退着跑了几步，推开想要过来劝架的阴沉少女。

　　“英妹快走，他是个疯子！”

　　“炳哥少说两句。”

　　孟英子瞥了一眼孟三郎惨白的脸色，伸手拦住了抓着石块想要砸人的孟二炳，“秀秀她还没点头，你别来气三哥。”

　　黄三郎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又是一条闪电落下，空心和尚浑身汗毛倒竖。下一刻，黄三郎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他纵身一跳，立刻跳入井中。

　　“快，快救人呐！”

　　空心扯着嗓子喊叫，扭头却发现孟家村几个小辈却像见了鬼一样，脸庞扭曲，孟二炳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他想，想害死村里人。”

　　孟二炳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孟英子跑的飞快。

　　等空心再想探身去井里救人，井里水像煮开了一样翻腾，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几张陈旧的符咒被一股血红的妖气卷出，瞬间吹成碎片，妖气刹那间冲破云霄，搅浑了漫天乌云。

　　天空被红色妖气笼罩，下一刻，倾盆大雨落下，黏腻，温热，用手指捻了捻，充斥着妖气。

　　“这不会是孟家老祖宗封印黄大仙的地方吧？”

　　空心面容呆滞，眼睁睁望着一大团妖气在空中聚集，朝着村子方向飘去。他心说孟家村注定无人生还，自己还是想法子回到河边，或许还能回到原地。

　　“冤孽，冤孽——”

　　红衣大娘捂着眼睛坐在路边啜泣，孟大驴东拉西扯，要想招呼人搬走自己辛苦多年积攒的家什，可风云变色，更多人的不是瘫在原地，就是惊慌失措，哪里还能顾及他人。

　　“凡人，跪吾可免死。”空气中的血雾传来隆隆巨响，像是在天边，又好似在耳边。

　　还有人想要拿出桃木剑尝试抵抗，血雾弥漫，瞬间整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孟家后人呆立在原地，孟二炳喃喃自语，“金水井破，妖王出，金水井破，妖王出。”他膝盖一软，情不自禁跪了下去。

　　噗通，噗通，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宛如青蛙跳下河，泛起阵阵涟漪。

　　“我不！孟家人守金水井，绝不跪妖孽！”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她走上前来，提着桃木剑，朗声道，“就算我法术低微，奈何不了你，孟家先祖百年前封印了你，百年后定有旁人能叫你神魂俱灭！”

　　是孟英子，她独自一人，站在跪成一片的众人当中，毅然决然冲了上去。

　　血雾再次弥漫，空心和尚的脸像刀割一样，几乎要剜掉他的婴儿肥。孟英子的脸越来越模糊，不知为何和孟清许清俊的轮廓重叠起来。

　　“八百年前，孟家村封印破，整个村子除了一女子，无人生还。”

　　有个奇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空心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肩膀后背疼成一片，几乎要让他叫喊出来。

　　“八百年后，不知道和尚有没有意思，与小生赌一赌这孟家后人的命运？”

　　“妾身，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翟夫人用帕子掩着脸，呜呜咽咽，不敢再看地上几乎化成肉泥的翠翘一眼。

　　孟清许略挑眉，回头瞥了一眼翟景恩，后者抿着唇摇了摇头。孟清许心里微微叹息，若是自己早来一步，或许就不会如此，他弯下腰查看翠翘尸身，却不知有人对着自己的背影露齿一笑。

　　“道长，奴家终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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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奇迹啊，我好想找回感觉了额，明天试着继续码字，希望下周能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