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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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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诡异的孩童嗖一声冲着孟清许就是一击,当啷一声,飞剑堪堪挡下,发出金玉脆响。空心和尚正想开口讥讽,忽然一眼瞥见牛鼻子脸色不好,竟然捂着胸口连退三步,赫然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来。
“老孟——”
空心和尚扯着嗓子喊,纯阳七星飞剑方寸大乱,胡乱在孟清许周围盘旋。那鬼婴张口,发出瘆人的哭声,一步步朝着孟清许爬去,张开的嘴里露出血红的牙。
空心和尚浑身精血尽数流到了脚底,浑身上下写满了佛爷现在就想开溜。
“和尚,”孟清许拔高了声音,让焦臭中恨不得立刻遁走的空心浑身一震,“若我命陨此地,将我的剑和随身匣子带回玉京山,”
第二把剑当啷一声被鬼婴的天灵盖挡了下来,第三把剑勉强挡在孟清许与妖童之间,孟清许的声音好像淙淙清泉,“若你有心,可否替我走一趟暮云州,师兄嘱托,清许违背在先……”
种种嘱咐,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临终遗言,空心和尚不明所以,心下只觉得不好,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孟清许你个冥顽不化的老牛鼻子究竟想如何——”
爆裂声,孟清许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抓住,浮在半空中,散乱的青丝纷飞,眉心一点红得耀眼。
鬼婴方寸大乱!都说玉京山藏了下凡渡劫的仙人,今日被自己撞大运碰上,差一口就能强占仙体,让他废了仙体与自己同归于尽,当真死都不甘心!
当机立断,鬼婴在看似细软的胳膊狠狠咬了两口,黑血流淌在地砖上,所过之处尽数被腐蚀。
空心和尚红了眼睛,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回回都是这样,心里只有什么天下苍生,哪怕偶遇的路人都看在眼里,宁愿牺牲自己!一路上艰难险阻自己也算他的生死之交,怎忍心见他去送死?
也不管自己怀着时灵时不灵的妖力,没头没脑冲了上去,用早已破烂的外衫胡乱裹着那鬼婴,朝旁边滚去。
“孟清许你给我听着!”
怀里的鬼婴烫得惊人,空心和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沸腾燃烧,一股子邪火在心口闷着。
“贫僧说过,日后相见,欠债还钱,道长尚欠贫道……”
内里脏器像是被烧穿,空心和尚已然翻了白眼,像是只脱水的龟,紧紧贴着地面,压制着惨叫着的鬼婴。
剧烈喘息,十指在光滑的地面上抓无可抓,抓出许多血痕,居然忍住了没有吭声,倒也不像空心和尚往日的作风。
“一百三十一两四钱银,另五贯大钱二十个铜板!”
空心和尚短暂清醒了片刻,拼了命喊出银钱数目后,两眼一翻似是昏迷了过去。
那厢孟清许猛然睁眼,屋内腐臭之气渐渐散去,定睛一看空心和尚用自己的肉身竟然压住了鬼婴,立刻闭目凝神断了这玉石俱焚的法术。
空心和尚周身凝住了金色符咒,密密麻麻,妖力流动之间,鬼婴的腐臭越发惨淡。孟清许皱着修长的眉,伸手想要想要扶起空心和尚看个究竟,偏偏被妖力震慑,踉跄之间,几乎站不住脚。
没有千百年的修行断不会有如此精纯的妖力,孟清许只得眼睁睁望着空心和尚痛苦满地打滚,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妖符渐次暗淡,空心和尚眼睛微动,似乎要转醒。
那鬼婴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声凄厉的鬼叫后,吃吃笑了起来,空心和尚的身躯顿时如同烂泥,被狠狠顶起,眼看那只漆黑的小手就从空心和尚身下慢慢爬出,孟清许再难克制,用桃木剑在手心划下一道,鲜血流淌在空心和尚尚且圆润讨喜的脸上。
昏迷中的空心和尚若有所觉,舔着唇边的血,躯体一顿,猛然抬头,一口咬在孟清许的手掌上,孟清许吃痛中想要抽回手,却被空心和尚死死咬住。一口口贪婪吸着精血。
和尚周身金光大盛,鬼婴阵阵哭泣声低了下去,孟清许掌心疼痛难忍,情不自禁右手掌风挥舞将和尚一把推开。
只听砰一声钝响,空心和尚瘫倒在地,身下再也不见鬼婴踪迹,留下一滩黑血在地面。孟清许扶着柱子站定,捂着额头缓缓站定,慢慢摊开手心,除了和尚的牙印和血迹,再也没有其他,包括掌心跟着自己多年的那道红线。
守宫道的禁制不翼而飞,孟清许的手骤然握紧,再也没有松开。
那年自己被罚去后山修行,在皑皑白雪中发现了一朵盛开的小花,师兄说,恐怕是山里灵猿无意间遗落的,那在雪色中的一点娇艳,自己再也不曾遗忘。
“翟景恩,今日孽缘已了,其他无需再提,”
孟清许抚着胸口,一眼冷冷扫过躲在残破屏风后的翟景恩,后者满脸惊恐瞪着眼,半张着嘴,身上的衣衫被妖力撕扯出若干碎片,“若有违背,贫道自然有法子会找到你。”
说完,孟清许弯下腰,毫不避讳空心和尚满身污渍,把颇有分量的空心扛在背上,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带着昏迷中微微流口水的空心和尚,走出了几乎成了废墟的翟府。
勉强抬头,身上分量沉甸甸,雨停了,天空中浮着几朵乌云,隐隐约约青色。
空心和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了,孟清许靠着床边,身边是一碗温热但数得清米粒的稀粥。
“饿了,”
空心睁开眼睛,下巴勉强饿得有些清减,眼睛直勾勾盯着孟清许的手边,
“要吃粥。”
孟清许一口口喂着狼吞虎咽的空心和尚,没有一丝不耐烦,空心看在眼里,难得有心情调侃,“咱们这次没有被通缉?”
光明正大住店而不是在义庄或者破庙落脚,此处两人混的尚可。一僧一道心知肚明,每到一处,往往尽心尽力救人,连空心和尚都捞不到多少油水,尽管如此,通缉令就像牛皮膏药一样跟着他俩,甩都甩不脱,饶是空心这般好的口才,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我使了银子了,让掌柜行个方便”孟清许低头,睫毛垂下,从下而上看他,眉眼依然俊秀得无可挑剔。
空心吃力咧嘴一笑,将将要夸他终于下的凡尘懂了不少人间世俗,忽然觉着孟清许嘴角隐约笑意,心下不妙。
“用的是你的盘缠,”
孟清许接下来的话语像是大锤子,一锤锤砸在空心和尚的天灵盖上。“还有,你说一百三十一两四钱银,另五贯大钱二十个铜板,我此番应当已经还清了,”
孟清许放下粥碗,挥一挥衣袖。
空心和尚气得把床锤得梆梆响,“那个混球把咱们不经世事的孟道长带坏了!”
“……这几日的照料,和尚是不是应该倒欠贫道了?”
孟清许挑眉,依然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容,但怎么看都觉得神情有些许不同。
空心和尚脑门疼,像是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把薄被往脸上一蒙,假装睡死了过去。
孟清许起身,走了两步再回头,空心和尚甚至发出微微的鼾声,“最迟明日,咱们就动身去暮云州。”
等孟清许关上门,里面响起了空心声嘶力竭的抱怨,“贫僧为何要跟着你去暮云州?!”
又略等了半日,孟清许在空心房门口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人出来,进门一看,屋里空空荡荡,只是那熟悉的褡裢还放在桌上,按下心中疑惑,不知其究竟去了哪里。
“大师为何今日约我,”翟景恩家中变故颇多,正穿着素服,脸上神闲气定早已不知丢去了哪里,神色慌张盯着空心和尚,“义海不会将大师的事情说出去。”
空心觉着翟景恩态度有些奇怪,倒也没有深究的态度,他把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这片山后空地,举目间可见青山和山间云烟。
低头自己鞋上沾了好些泥土,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是自己等人时新挖的浅坑。
“十年前宦勤引你为知己,你却勾搭上女鬼娄小倩,慑了他人心智,换了自己十年荣华富贵。”
翟景恩动了动嘴,想辩解些什么,被空心和尚举起手示意活生生咽下了求情的话头。
他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后悔乖乖独自一人赴约,偷偷瞥了一眼路边自己骑来的好马,挤出一脸无辜可怜。
“十年后,你又用发妻和未出生的孩儿的性命,换取娄小倩妖胎出生,”空心和尚手握拳,发出咯咯响声,“你不知不知道妖胎落地此处会生灵涂炭,你只是为了自己快活罢了,就像你不在乎宦勤苦读多年结果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
翟景恩浑身颤抖如筛糠,似乎遇见到自己的不妙,连声求饶。
空心和尚叹气,垂眸,略有了些怜悯,“你已不是人了,早成了妖,饶你好运道,多过了十年快活日子,不算太亏。”
话音落地,翟景恩满脸是血,抽搐着颓然倒地。
“后悔,太迟了啊。”
一盏茶后,空心和尚在填满的土坑上踩了几下,摸了摸顺手移植来的一颗小树,喃喃自语,“往生咒不就给你念了,尘归尘,土归土从今天起,可要笔直长大,当得起顶天立地这几个字。”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哼着不知哪里的歌谣,迎着风吹乱他的僧袍,施施然牵着翟府那匹好马,走远了。
“小哥哥我放羊来,给妹妹唱个歌,”
“山坡上青草丛丛,清清凉的小河,
傍晚赶羊把家还,唱着歌子望山坡——”
“去哪了?”
孟清许盯着满身泥土的空心和尚,视线扫过空心鞋底新土,怡然自得的神情很难让人不相信他又做了什么坏事。
“去敲了翟家一笔?”
空心和尚脸不红心不跳,态度坦然,“难能呢,跟着孟道长日久,贫僧也觉着这不义之财还是不发的好,这不是路边发现一条枉死的狗,出家人慈悲为怀,顺便念了段往生咒送它上了西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又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