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贫僧抢道长》温情杀戮

9、第九章

　　三日后，孟清许来到了胡州城西春衣戏班，老萨满告诉他，春衣戏班当家花旦余知音，能够请黄大仙上身，若要解咒，他想必能够襄助一二。

　　“不好意思，客官，咱们今日余老板压轴，场子已经坐满了，道长不如明日再来？”

　　迎客的小厮一脸为难，孟清许抿了唇。

　　“那，有没有一个和尚已经到了？”空心此人贪生怕死，门外偷听动静这么大，不来凑热闹的可能性很低。

　　没想到小厮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根本没看到有和尚过来。”

　　“哈哈，阿大，你傻了把，一炷香之前，你不是刚刚带了个和尚到里间，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小厮愀然变了脸色，朝着路过的杂役呸了一口。

　　“臭三你娘的真不要脸，人客人给了我小费让我不说他在这儿的，你诚心给我找事儿是不是？！”

　　孟清许拦住了准备撸袖子揍人的小厮。

　　“带我去找和尚。”

　　自知理亏的小厮，犹豫了片刻，带着孟清许往里走，孟清许跟着小厮，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孟清许就站在身披袈裟翘着二郎腿听戏的空心小和尚身边。

　　“怎么是你！”空心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手上一捧花生纷纷落地。

　　“这位道长说他认识你。”小厮小眼神在和尚道士之间不断来回。

　　“不认识！”

　　“认识。”

　　空心矢口否认，遇到了坦然承认的孟清许。空心瞪了孟清许一眼，勉强改口。

　　“算认识吧。”

　　“不认识。”

　　没默契就是没默契，孟清许也跟着改了口，两个人始终对不上的口供，让小厮觉得这两人肯定没有这么简单，瞅了空早早退了。

　　“你是不是太显眼了？”空心和尚大口喝茶，大口吃点心，不时叫好捧场，孟清许不动声色的尴尬，还不如针毡坐的自在呢。

　　“啥，你声音太大了，刚才余老板唱真有味道。”

　　空心咂嘴，意犹未尽的样子。之前他偷听白眉老萨满与孟清许说话，也摸到了春衣戏班。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想借着听戏的由头，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没碰到，碰到了孟清许。

　　“老夫听过的见过的黄大仙诅咒也有几十回了，咒死的不过十之一二，但一旦踏上死路，可就再无生机。”

　　老萨满当时声音越来越低，趴在门上的空心如坠冰窖，好似已经看到自己变作冷冰冰的排位。差一点点就冲进去，一把鼻涕一百泪哀求老萨满想想办法了。

　　办法就在眼前，不过这个青衣戏唱的相当不错，也算是一州的红角儿了，他会知道多少关于黄大仙的事情呢？

　　“哎，我说清许大哥，你不觉得咱们齐心，事半功倍么，不考虑一下咱们日后结伴出行，有鬼捉鬼，有妖捉妖？”

　　空心大胆用膝盖在桌下碰了碰孟清许，他算看出来了，孟清许苗红根正，修为扎实，又和自己一样中了诅咒，不怕他不尽心尽力。

　　孟清许被那一声清许大哥吓了一跳，端着一碗清茶不知如何接口。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之徒，数日前在官峡镇偷走了半块护符，顺便把消灭蛇妖的功劳大胆揽到自己身上，幽州城里已经有戏班子在排练《天上掉下个和尚怒斩蛇妖》了，更不用说这和尚用各种名目从官峡镇揩了多少油水。

　　就这样，他居然还有脸要求和自己一起捉妖怪？孟清许稍稍有些不自在，无喜无悲无嗔无怒的脸上略微破了功。

　　“不行。”区区两个字想要打发空心。

　　空心像是一贴狗皮膏药，察觉到孟清许略有犹豫，立刻黏了上去。“怎么不行，我看挺行的，你说来看戏吧，要不是贫僧出钱出力，怎么能找到这么靠前的座儿，把余知音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在孟清许耳边拼命聒噪，引得隔壁书生频频侧目。

　　“不行。”

　　“为啥不行？”

　　“八字不合。”

　　“啥，道长，咱们又不是天仙配，这个理由，不够吧？”

　　“咱们同行，必生是非。”

　　“是非是非，没有是哪里来的非呢，我就觉得咱们特有缘分，只要咱们二人同心，管他什么黄大仙白大仙绿大仙，统统不在话下嘛——”

　　见孟清许不答话，空心眼睛转了转，从袖子里抖出一块黄澄澄的东西，脸不红心不跳，态度落落大方。

　　“前儿咱们在官峡分手时候，小僧路上捡到的，于小僧无用，君子有成人之美，小僧今日宝剑赠英雄，咦，道长手上这条掌纹怎如此怪异，小僧帮你算个命？”

　　孟清许蹙着眉，飞快把手抽了回来，果然他闻到了那半块护符上的尿骚味，不期然想起了关于空心的噩梦。

　　孟清许嘴里说着不用，心里盘算着如何甩掉这个累赘的尾巴。

　　台上余知音正唱到高潮，“我丽娘跪月洞门哭夫郎——”

　　台下恰好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声，“求求大爷，救救我儿！”
　　空心侧头，怎么还有互动？

　　“啊呀，哪来的狗咬我！”

　　空心大声呼痛，左手捂着右手，有血从指缝间滴落。二人只看到一条黄色土狗夹着尾巴溜走，就在这一瞬间，孟清许余光瞥什么东西从桌面上划过，定睛细看一个纸人抱着半块护符跳下了桌子。

　　他眼疾手快，手上火符一闪，纸人瞬间化为灰烬飘落在地上。

　　“怎，怎么了？”倒霉的空心袈裟被燎着了一大块，他连忙用茶水泼上去，嘴里心疼念叨个不停。

　　“我的金丝线绣八宝袈裟啊——”

　　“有人偷护符。”孟清许面如寒霜，声音清冷。

　　他把护符扔给空心，又从灰烬中捡出一块尚未焚烬带着血迹的纸片，捏在手中，口里念念有词。隔壁青衣书生哎呦一声，趴在桌上叫唤。抬头的时候孟清许已经站在身边。

　　“兄弟，你的东西。”孟清许把手里的纸人残片递了过去。

　　青衣书生腰袢佩剑，有几分不伦不类，长的倒是不错，相貌堂堂，举止风流大方。唯独一双招风耳，让这风流之中，掺进了几分憨态。

　　“在下顾采薇，自不量力，献丑了。”

　　轻飘飘就把事情带了过去，空心最见不得别人觊觎他的钱财，撸着袖子拎着板凳想要来一场纯爷儿们之间的对话。被孟清许伸手拦住，“纯阳孟清许，兄台自己日后多加小心。”

　　台下方才的骚乱已经平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村妇，冲进了戏园子，想要找余知音找儿子。

　　“肯定是妖怪捉走的！我明明把娃娃放在灶台边，弯腰加了一把柴，娃娃就不见了。”妇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脸色蜡黄。

　　妇人布衣布裙，裙摆上还沾着草屑，俩眼睛肿的像桃子一眼，想来娃娃丢了肯定被丈夫和婆婆戳着脊梁骨骂。

　　孟清许正要前去看看，隔壁桌的青衣书生抢先三两步，走到了戏台子边缘。等空心与孟清许赶到的时候，书生已经柔声安慰了蓬头垢面的女子好几句。

　　“咱们等散场了，请知音帮你看看。”

　　“怎么回事？”空心靠在孟清许耳边小声说，比他先来一步的孟清许脸上若有所思。

　　“她家儿子丢了。”孟清许声音不大，但落在蓬头垢面的布衣女子耳中，无异于伤口上撒了盐，转眼又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书生狠狠瞪了二人，空心觉得自己很无辜，孟清许发觉书生除了一双招风耳极有特色外，眼中精光闪烁，这是分明是修道之人的特征。

　　戏台边缘的骚乱被平息后，台上的悲欢离合继续上演。空心想回去听戏，被孟清许一脚踩在右脚脚背上。

　　“喔——”

　　“不知道这位兄台和余老板什么关系，贫道也有要事想和余老板聊聊，能否帮忙引荐一下？”

　　“道友客气了，愚兄不过和余老板略有些交情罢了。二位为何要知音？”招风耳书生身姿挺拔，看上去的确比站没站相的空心靠谱多了。

　　空心正要开口详细解释，孟清许抢了白。“朋友被黄大仙上了身，整天说胡话，几次想上吊自尽，有办法么？”

　　顾采薇脸上表情放松了些许，“小事，等等愚兄我去后台和知音招呼一声，肯定帮你们解决。”

　　顾采薇从空心身边经过，多看了一眼空心右脚一眼，轻笑一声。等他与班主耳语几句，真的去了后台。

　　不多时，青衣书生从后台出来，手里捧着一方银光闪闪的丝帕，递给布衣女子。“知音赠给你的，用孩子遗失之处的柴薪焚了，今夜子时吞服，就能梦见娃娃所在。”脸上关切，转过头来对着空心两位就没多少好气。

　　“您二位事情比较复杂，等戏演完了，散场了，自个儿进去就成了。”说完对着空心抱拳行礼，然后人就溜溜达达离开了。

　　台上金戈铁马，重新上台的余老板已经唱到了丽娘救父，垫着脚勾着脖子的空心很有些不耐烦，摸了摸鼻子，“咱们干脆冲进去得了，站外面只能喂蚊子，忒惨了。”

　　“佛教祖师爷舍身饲虎，没想到空心师傅连喂蚊子都没耐心。”

　　孟清许目送欣喜若狂的女子远去，女子像是大力神附体，甩开戏班那群武夫，脚步飞快。“你听说过焚丝帕寻人的法子管用么？”

　　“没有，”空心老老实实回答，“师傅没有教过。道友身边怎么没蚊子？”

　　“我……”

　　孟清许刚开了话头，就被一阵惊呼打断了。音乐骤停，台上耍枪的武生一个手错，不慎将枪矛扎在余知音身上，只见余知音摸着胸口，面无表情，摇摇晃晃朝着后台走去，掀开帘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班主觉得不好，挂着一张国字脸，先是安排了其他曲目救场，随后钻去后台查看情况了。

　　不大一会儿，戏班班主脸色白得像鬼，腿肚子哆嗦走了出来。孟清许眉立，“情况不对！”

　　空心脸色也不大好，“咱们不会这么背吧，刚到这儿余知音就出事了……”

　　孟清许一把抓过魂不守舍的班主，“怎么了？”

　　班主原本也是个体面人，无论是出入将门侯府，自然有他不卑不亢态度，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流传出去可就是砸招牌的事情。他嘴唇乌紫，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人，人死了！”

　　空心眼睛瞪的比西域葡萄还要圆，嘴巴更是张的老大，孟清许一个箭步已经冲了出去。

　　七绕八拐进屋，血腥味异常浓重，他用袖口捂住了口鼻。只见屋里一个妆容未卸，容貌柔美的青衣坐在铜镜前，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咱们的刀枪都是个玩意儿，捅不死的人的！知音一死，咱们春衣班完了，完了。”

　　国字脸班主跟在孟清许身后徒劳的解释。孟清许不言不语，上前查看了余知音尸身，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回头，空心缩在角落里不住的念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僧最近不大顺利，麻烦佛祖开个后门，优先照顾一下自家子弟……”

　　“杀人。”

　　孟清许对上了空心惊慌失措的眼睛，示意他上前，后者像是长在地上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孟清许解开余知音戏服，“胸口清淤，看似是外伤，其实是内丹爆裂，这个。”

　　孟清许住了口，空心眯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看，“你接着往下说呀，我，我只是有怕，你闭嘴了我更怕。”

　　“你恐怕要来引魂了。”

　　孟清许抬头，空心忽然捂住了嘴巴，指着黄铜镜子上浮起的点点殷红，“孟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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