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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果故事注定悲剧 ...

  •   他走了。最终,他还是走了。

      夏夜灵魂弥留之际,看着池少爷放下送至唇边的酒杯,然后,走了。

      她还指望他回一次头,可是,没有。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的尸体还散发着余温,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说谎了,他没有负她,却负了她。此刻的她才明白,所谓的来世不过是浮生一梦,只有今生才是永恒。

      不久,阴间使者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一满一空的酒杯,是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眼,像他一样,狠心地,没有留恋。

      她被带到地府,挣脱了无常的束缚,逃离了小鬼的拦阻,砸坏了公堂的案台,又撕毁了阎王的生死簿。她甚至想泼了孟婆的汤,直接跃入轮回,在他此生最不幸的日子里找到他,然后问个明白。

      可是她被看穿了,当她奋力冲向奈何桥的那一刻,她就被看穿了。一群人将她带走,就像她生前所知道的,地府从不允许失误,所以,也从未有过灵魂能带着今生的记忆转世投胎......

      带走她的是一群行踪诡异的家伙,夏夜赫然发现,他们与她之前在地府所见到的,那些面目狰狞的鬼怪不同。他们没有五官,或者说,是近乎没有五官,仅能作为勾勒的几根弯弯曲曲的线条,几乎消失在了勉强还能被称作“脸”的轮廓里,而那几个隐约可见的黑洞,也早已深陷惨白的皮肤之中。

      他们架着她,就像架着无物,没有足迹,亦看不出脚步。他们飞快移动着,在幻影中穿梭,穿越一片至深的黑暗,直至一座巨大的府邸涌现而出——这里不是地府,夏夜胆战之余察觉到。之后,她就被丢下,孤身留在了一个混沌的空间里。那群无脸鬼怪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悄无声息,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夏夜挣扎着爬起,正欲一探究竟,然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构成了这里完整的样貌:没有天没有地,除了眼前的府邸,只剩灰蒙的光影,身前看不见出路,身后亦无了来时的方向,就连支撑着她脚底下,这块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否真实存在都未可知。

      蓦地,只听府邸的最低处传来了一声木质的闷响。循声望去,似乎是大门的紧闭之处有所松动,却仿佛要守住这府内的最后一点秘密似的,门并没有大开,只是在两条看似颇有年代的朽木之间,微微地留出了条隙缝。

      夏夜不愿妄动,却似乎早已难耐来者的磨蹭,未几,府邸大门再度发出警示,无风,却不住作响。

      夏夜犹疑,缓沉前行些许,却在离府邸十步之遥,赫然发现一块金匾,低空而悬,更教人诧异的是,匾额上并无一星半字,就像一块普通至极的木板,被有意无意地融合在了巨型的背景之中。

      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番,夏夜仍旧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

      她惊颤地走近,走近,又推门望去,门内却依旧是一条氤氲小径,唯与先前不同的是,不知从何处,竟传来了零星声响,宛若在漫长的岁月中历经了千回百转般,听来空灵而悠长。

      沿着小径复行数十步,景象逐渐开朗,虽仍见不到些许光亮,其布局却显出了与日常府宅大同小异之貌。得此场景,夏夜终能稍作平静,可举目四望,这交错纵横的廊道,何处才是她应该去往的方向?

      正踌躇着,只听身后再次传出一声动响,虽细微,在这沉寂之处却显得尤为尖锐。定睛一看,貌似在这乱树丛花之中,正有一人端着类似茶碗之物飞速移动着,其步伐之轻巧,行动之敏捷,不由勾起了夏夜对先前恐怖之事的回忆。待到稍微空旷之处,她终得以清晰辨认,这身形、这样貌,确是将她带至此地的众鬼怪之一。

      消逝的恐惧再度蔓至全身。

      看来,这府邸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夏夜确信。可活着尚可说,现在的她,不过一介游魂,还有何值得这屋宅的主人惦念的?想着,夏夜竟不觉跟了上去。

      她几乎用着生前最快的速度跟在鬼怪之后,却不知何故,每当略有落后,鬼怪亦会稍作停顿,似乎是有意在等她跟随。见此情形,夏夜便不再躲闪,名正言顺步行其后。

      岂料,愈及深处,四周阴气愈是逼人,然视其奢华,则一众行宫王府不能比及。复前行,身侧尽是奇花异草,待穿过中院,夏夜竟看见两三鬼怪在行日常杂役之事,比起先前,威武之气荡然无存。

      直至一处门前,鬼怪忽然停住脚步,靠边而立,其恭顺之态,仿佛已久候夏夜多时。夏夜迟疑地走到门口,又生不安,但相较之下,身旁鬼怪那若有若无的面孔更叫她毛骨悚然。

      肢体还未触及门板,夏夜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袭来,想必这门后亦是凄清苍凉之地,否则阎王怎会将她驱逐至此?正想,身前大门顺势而启,虽仅露出一道细缝,却有万丈光芒扑面而来。

      顷刻,夏夜已身处门内。

      身后的场景再次消失,眼前尽是一片不可名状的景象。

      只听头顶上方倏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夏夜?”声音问。

      可抬头望去,除了四处飘散的奇怪字符外,夏夜并未看到任何东西。

      “你可是夏夜?”见夏夜未作答,那声音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夏夜急忙转身,却仍未看见半个人影。

      “我是,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夏夜不知该冲着哪里,大声喊道。

      却见那飘洒的字符迅速合拢起来,霎时聚成了一个人形,衣着样貌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是那眼神中,刺骨的洞悉之意叫人心惊。

      片晌,周围的景象亦逐渐明朗起来。

      “这里是滞府,我是滞府君。”男人道。语罢,府外悬浮的匾额中即刻显出两个辉煌的金色大字。

      “滞府?我怎么从未听说?”夏夜问。

      “自然,在世者无人知道滞府,此处不属于天不属于地,只属于光阴。”滞府君道。

      “光阴?”夏夜瞿然。

      “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有滞府的存在。这里的一切皆是光阴的产物。”滞府君道。

      “也包括你?”夏夜自知问得唐突而无理。

      滞府君点头。“我本就不是实物,当然,你所看到的一切也都不是。”

      夏夜闻之,胆怯地后退了一步。她本想顺势靠到身后的墙上,可刚接触到,她的手和墙壁就瞬间成了重叠的幻影。

      看来滞府君所言不假!夏夜陡然一冷,心里总算对目前的处境有了点数。

      “恕小女冒犯,”她喏喏而言,“敢问滞府君,是你命令那些人把我带到这里的吗?”弄清事态之前,她觉得还是先将那些鬼怪称为“人”比较好。

      “滞府向来只欢迎有缘人。”滞府君道,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可是,说实话,这抹笑容让夏夜看了心里不是很踏实,不过这种感觉早在滞府君介绍他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生根了。夏夜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话音不大,却无时不刻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在他身后,一块看似上古时期就已存在的残垣断壁更是如此,面对着它,就像诚服于圣迹之下,那种巍峨肃穆,仿佛能叫所有在它跟前的人匍匐,自觉成为信徒。

      “敢问,何为有缘人?”夏夜的声音里,也毫无缘由地透露着敬畏。

      “所有因怨念而无法进入轮回之人,皆为有缘人。”滞府君说,声音比之前略为庄重。

      夏夜没有作答,她本能地觉得滞府君一定知道她的一切,并且一定会对她方才在地府的鲁莽之举做出决断,而结果,也一定会是她难以承受的糟糕。

      “方才,你试图逃过孟婆汤,直接进入轮回。我所言可有误?”滞府君说,确是一副审问的态度,而此刻,他脸上的亲切表情,较之先前,也相去甚远。

      显然,抵赖并非明智之举,夏夜心里盘算着,若她据实承认,并诚心悔改,或许还能求得宽大处理。

      夏夜摇摇头。

      滞府君继续道:“当然,就算你喝了那孟婆的汤,今世之事也未必能全然忘记,因为你生前积压了太多怨念。”

      此言一出,夏夜便知他们之间的对话并非片刻就能结束,而她先前的罪过也并非三言两语便能勾销。

      “你,都知道?”夏夜踧踖。此刻,她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因为她刚刚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已经强大到凌驾于天地。

      “我说过,滞府属于光阴,自然,世间之事,但凡存在于光阴者,便无滞府不知,亦无滞府不晓的。”滞府君笑言,见夏夜仍旧一副卑微而诧异的样子,复言道:“夏夜,康熙四十一年正月二十生,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四卒。生前本为朝中政要之女,后因家族没落,流离他乡。”滞府君仿佛持有生死簿,将夏夜的生世一一道来。“后面的事还要听吗?”末了,他问。

      自然是没有听的必要了。生前之事,没有人比夏夜自己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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