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江湖夜雪》宁占竹

34、第三十四章、承诺

　　“解药可以用。”孙天机下了判断，陆小凤出了口气，感到了一阵轻松，当然下一秒钟他就忍不住惨叫出声了，因为那位老者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把他扭了的脚正了过来。
　　然后干净利落地把一叠狗皮膏药扔给了他。
　　陆小凤清点着膏药，喃喃自语着没有关系，反正现在怎么的都正过来了，自己没有瘸，也没有任何的不治之症，甚至只需要贴这么一点膏药就可以完全痊愈，简直是血赚不亏。
　　“说实话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心态的。”孙小红在旁边坐了下来，张开口袋给他看新买的点心，大方地表示你可以随便选一块。
　　“说起来，你没看到小李探花吗？”少女问道，陆小凤想了想，“他不是出去买东西了吗？”
　　“话说，你不担心他吗？”孙小红从里面捡出一块绿豆糕来，放在嘴里，伸出舌尖来舔了舔指尖上的碎屑，“像小李探花那种人，谁若是得到了，怕不是要做个铁屋子好好地藏起来，生怕别人给偷走了才是吧。”
　　陆小凤笑了笑，忽而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鼻尖，“小李探花值个铁屋子，那孙姑娘你看看我是不是值个金屋子。”
　　四七刚想笑他一句，有你这脸皮还要什么各种神奇的盔甲，或者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拿你老人家的脸皮制作的吧之类的话，不过孙小红肯定有更加儒雅随和亲切的绝句来形容这种行为，于是他选择闭嘴。
　　然而那个少女出人意料地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在口袋里翻检着，端详着精致的点心上面绘着的漂亮的桃花，过了一会，她含混地说。
　　“我和爷爷行走江湖很长时间了，”她伸出手来，指尖在半空中画了个弧，“陆大侠这种人，”她突然间笑了出来，“的确难得。”
　　“可以说是金不换了。”孙天机帮腔道，陆小凤差点没咬了手指，孙小红倒是笑了出来，说着我以为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你害羞了之类的话，陆小凤转过头看向窗外，日头偏西了。
　　李寻欢还没有回来，不过他也刚刚出去半个时辰而已，他说自己有位故人需要打发一下，而且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李大侠就是故人多。”孙小红说，陆小凤表示自己的内心并无波动，反正有多少故人，自己现在也是人生赢家。
　　他甚至想去这波故人面前炫耀一下。
　　“明明李寻欢他这辈子睡过的人，有”孙小红伸长手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这么多吧，也不知道某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突然想起来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自己是李寻欢的男宠这件事来着，他想了一会，觉得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面前科普这些污言秽语似乎有些不太好，而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更何况，他陆小凤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也许他的那些损友在这里，可能真的会说，对，你就是个肤浅的人，一直都是，只不过我们碍于多年的情面，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而已。
　　李寻欢曾问过他们的事情，陆小凤记起了那个晴朗的秋日里，他和对方讲起了自己的那个时代的故事，那个时代里江湖依旧纷纷扰扰鱼龙混杂，不过多谢那几个人，并不觉得寂寞。
　　人毕竟是一种群居动物。
　　如果说他完全不怀念花满楼西门吹雪他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不怀念他们也会怀念他们请自己吃的饭喝的酒，没有人不喜欢白吃白喝，当李寻欢问起他有没有想念他们的时候，陆小凤就是这么回答的。
　　他想，也许那个时候自己的眼睛里流出了什么寂寞的意思吧，他虽然聪敏过人，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但是在这位前辈面前，终究是年轻了的。
　　“不过他们肯定会完全照顾好自己的，”陆小凤说道，“说不定没有我蹭吃蹭喝惹麻烦，过得更加蒸蒸日上了。”
　　“听你讲话，似乎有点遗憾的意思。”李寻欢笑着说。
　　“是啊，不能连累他们，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在下没能发挥自己的作用替天行道，实在是太遗憾了。”陆小凤说道，也许是带回了阿飞的缘故，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今日里的李寻欢看上去似乎有了几分微妙的不同。
　　有着翠色眼睛的男人用折扇敲着自己的手掌，陆小凤隐约嗅出了什么。
　　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干大事之前的勇毅和果决。
　　他要去面对上官金虹了，也许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陆小凤想，但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突然提起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他们呢。
　　他伸出手来，看着日光从指缝里落下，晕染开漂亮的光影，今天还真是个难得多好天气。
　　今天是个相当不错的好天气，胡不归想着，他在桌上放了两只杯子，李寻欢果然找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了那只酒杯，为自己浅浅地倒了小半杯酒，在初春阳光之下，杯中的液体晶莹剔透，潋滟着琥珀色的华光，宁静而优雅地如春时潮平两岸阔的剪影。
　　春天的确马上就要来了，万物无声而期待，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夜晚里冰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雪暗如沙，冰横似岸，上游的鱼活泛了起来，顺着还带着冰块的江水飞驰而下，胡不归看到店家刚刚抬了两筐进去，笑着和客人吹嘘着这种味道绝对值得一试。
　　新的一年要开始了，人总会萌生出一些莫名的期望来，希望这一年会比从前的任何一年更好，而今天的阳光的确也是好的过分了。
　　这样好的阳光，是会粉饰太平的。
　　胡不归知道这一点。
　　在这样的阳光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褪去了一身岁月风雨留下的痕迹，那些孤寂凋零的时光仿佛都被扔进了水里，他看上去平静而神态安详，让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年少时华枝春满的光景。
　　“你是急着回来见那个年轻人吧。”他说道，李寻欢没有否认，点了点，“我答应过他早去早回的。”
　　“这倒是不错。”胡不归说，“辜负这种承诺的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李寻欢笑了笑，垂下眼睛看了看杯中潋滟的液体，里面有着朦胧的倒影，他突然觉得他没有那么想要喝下这种东西的冲动了。
　　他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缓缓地沿着杯沿划过，感受着粗陶磨砂的质感。
　　“酒喝多了手会抖的。”胡不归轻声说道。
　　他身上有很多故事，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你是在劝我少喝酒吗？”李寻欢笑着问道，胡不归将头摇了摇，又点了点，“我要劝你少喝酒。”
　　“我本来是懒得管这些事情的，”他拿起杯子来，自顾自地饮尽了那一杯，说道，“但是你要去面对上官金虹，你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什么。”胡不归说道，“那个人的阴影笼罩在这个江湖上已经有十年了吧。”
　　“有人想好好的呼吸一下，有人想借机投机取巧，有人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慢慢地说，看见李寻欢用指腹摩挲着杯子，他知道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当然自己在说什么。
　　而自己算是哪一种呢，胡不归想，他自嘲地又喝干了一杯酒，他大概是个不想被人遮挡了阳光的乞丐吧。
　　李寻欢笑了起来，他将酒壶拎了起来，将自己的杯子斟的甚至液体在杯子上面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他拿起了杯子来，将它浇在了地上。
　　很多人死去了。
　　很多人还活着。
　　一杯酒，为亡者，更是为存者。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打这一仗，去面对上官金虹，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孙天机的年纪已经太大了，而且很多年没有出手过了，即使他想要背负这份责任，他也断然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的。
　　想起来，他这一生似乎在不断让人失望中度过了，李寻欢想，当年与状元失之交臂，父亲和兄长因此一病不起，后来龙啸云又期待他能够给自己和心爱的姑娘幸福，然而他们似乎也过得一塌糊涂，再后来，他几乎辜负了所有的期待。
　　然而这一次，是天下人的期待。
　　诚恐诚惶，不敢辜负。
　　上官金虹啊，李寻欢想，他如今的武学境界几乎可以说一个不可战胜的怪物了，然而他在这山雨欲来中依旧发现了一似渺茫的希冀。
　　上官金虹会输的，世界上本没有天下无敌，更何况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会竭尽全力以求抓住那一线可能。
　　“说起来那个后生，”胡不归说道，“倒是个有趣的人，若是有机会我还很想和他聊聊，他大概遇到过很多精彩的人和事情了。”
　　“是啊。”李寻欢轻声笑了出来，他突然想起了今天自己也没来由地问起了陆小凤的事情，他的朋友，他的故乡，他的时代。
　　他本应是碧海晴空闲云一抹吧。
　　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如果此行还能剩的一条性命，“我倒是很想看看他的江湖的。”

　　（未完待续）

　　看了狄龙和尔冬升的多情剑客无情剑之后，我觉得我的更新动力回来了。。。
想不到我居然快要写一年了。。。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