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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集团海外扩张,许韵芝被调去墨尔本管理海外项目已达四年之久,这次提前回国,终于要常驻北京,不再走了。

      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如今却变成惊吓。

      惊的是他们,吓的是小也。小也怔怔松手,处在呆滞状态。

      姜崇的反应还算平静,如何开诚布公,他心中一直都有数,不至于遇到突发状况自乱阵脚。从小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未付诸行动,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提前规划好——分析现状,提炼想法,找到切入点……他习惯先出决断,再做执行。

      恐怕整个航站楼最诡异的就是他们。

      “别怕,”姜崇微微低头,没回头看她,语气尽量的无所谓,温言安抚,“既然躲不掉就坦诚面对,天塌下来我来顶。”

      小也落后半步,目光只能望见他隐约露出的侧脸轮廓,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她低低“嗯”了声,呼出口气。

      哪能真让他挡在前面。

      “我去和他们说两句。”

      走出两步,肩膀被姜崇按住,搁平时,理应是拉手,这会儿估计是碍于她父母在场,引长辈不适的肢体接触能免则免。小也顿住脚,偏眸。

      姜崇垂眼凝视她,搭在她肩上的手随即放下。

      “听我说,”两人对视,他露出一丝笑,之前还有点故作轻松,眼下是真放松了,他的傻姑娘勇气可嘉,这么个小身板,却总想要将他保护在羽翼下,“我说我来顶,我应该能顶得住,你是更愿意自己去冒险,还是选择相信我?”

      很好,话都被他说尽了。

      小也闭了闭眼:“好吧,都到这时候了,我都听你的。”

      姜崇欲要揉她的头,忍住了。

      他推着两只箱子,同小也不快不慢地走向出口。

      围栏另一边,魏思远和许韵芝也推着行李车,和他们同方向沿栏杆走着,互相在人群中看着对方。

      直到四人碰头,两两站定。

      中间是各自的行李,彼此投递沉默的目光。

      包围在他们四周的气氛古怪而僵硬。

      姜崇最先出声,分别叫人:“老师,师母。”

      魏思远面色发青,很难看,遇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头一次不愿搭理。

      许韵芝神情复杂,与丈夫相比还算客气,揣着明白装糊涂,刻意说:“你俩怎么碰上的,小也,和你一起去成都的同学呢?”

      他们眼里流露出的失望压得小也喘不过气。

      尤其是老魏看她的眼神,那是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老魏总是嘴上损她,可但凡她难过了,受挫了,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给她加油打气,他曾说她是他的骄傲,此时此刻,她却在他忍怒的眉宇间,找到的全是遭受欺骗后的心凉。

      她想说话,可又怕说错,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看旁边的人,有点后悔方才没简单对下说辞。

      刚扫向他,便有一道声音送入耳中,沉着又冷静:“其实这趟出门,是我陪她去的。”

      他在这时接下话茬,等于是将覆在她身上的压力主动揽至自身。

      小也缓缓握拳,目光在一瞬间凝住,心跳得有些快。

      “有件事,拖了许久一直没向你们坦白。”姜崇未作欺骗和隐瞒,给出交待,在与许韵芝对视两秒后,他将视线转向他曾经的班主任,魏老师,眼里有歉意,有尊敬,更多的是龙亢彼无悔的坦然,“早在我爸结婚前,我们就悄悄在一起了。”

      高考尘埃落定,早恋成为过去式,不再构成阻碍他们的理由。相反,家庭关系复杂,表明时间反倒对他们有利。

      魏思远和许韵芝表情同时一定,明摆着是转不过弯了,太震惊,比看见他俩一同出港还要瞿然,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这样耗在机场里对峙也不是个事儿,最后还是魏思远沉着脸发话:“先走,回头再说。”

      等到了停车场,费了点功夫才将五只行李箱全部塞上车。

      为了把两人分开,夫妻俩算是心思百出,姜崇坐副驾,小也跟随许韵芝坐后排。

      一路驶上机场高速,老魏连着呼吸几口,声音都有些重:“什么时候的事?”他闷着火,憋住脾气。

      小也窝在后座,听见姜崇粗略回答:“去年。”

      至于是上半年还是下半年,老魏没问,许韵芝也没问,他们比小也想象得更沉默。

      魏思远控着方向盘,车开得比平时飘,急停好几次,弄得许韵芝都不由后怕叮嘱:“你慢点儿。”

      小也心口直突突,实在摸不清老爸的情绪。

      忍了又忍,没能按捺住,努力避开母亲的视线,偷偷掏出手机。

      小也:「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要不我来说吧」

      她坐在副驾的斜对角,看见姜崇有所感知,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于是立刻低头盯着自己的屏幕瞧。

      姜崇:「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影响老师开车,再等等」

      也是,小也兀自琢磨了会,怪不得上车后他没再继续开口。

      恍惚间,似乎感应到母亲投递来的目光。

      没办法,只能装作没注意,自觉自发地赶紧将手机收进包里,这个时候,她不想给父母借题发挥的任何机会。

      “去哪儿,先把你送过去。”又开了一阵,车速稳定下来,魏思远轻瞟副驾一眼,淡声问。

      这意思,分明是今天不打算听他再作解释。往深了想,也就意味,之后的问题需要小也独自面对。

      老爸故意的。小也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这是消化得差不多了,已经缓过神来姜崇遇事比她冷静,所以把他俩拆开,准备单独审讯她。

      行吧,终究是自己这边的问题,由她自己解决挺好的。

      这么想着,紧绷的肩膀渐渐松懈,她不那么紧张了。

      说到底,她在意的始终是爸妈会因为不理解和不接受,而让姜崇受到反差较大的待遇,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冷落,也不行。眼下老爸肯暂时放过他,她高兴还来不及。

      姜崇看了眼前方的路牌,大致清楚了行车路线:“东直门地铁站附近放下我就可以了。”

      说完,之前为了不影响老师开车还缄口不言的人,突然在这时转了性,偏眸,坦荡直接地又交待了句:“年前,我和家里坦白了。”

      简短的一句话,无疑是枚炸.弹,轰地一声砸下,惊爆过后,车内的空气更静了。

      许韵芝右手搭上副驾的靠背:“他们全都知道?”

      “嗯。”姜崇看不到许韵芝,他侧着脸,依然在看魏思远,不止是在回应身后,也是在对身旁的老师诚恳表态,“没想过隐瞒你们任何人,我这边毕业了,对家里好说一点,小也在读高三,正是关键时期,嘴上说不影响,怕你们知道后,她心理上还是有压力,就没早点说。”

      小也没想到,这会儿工夫,他又能大包大揽地把担子扛到自己身上。

      这个人……真以为自己个高什么都能顶吗?

      要不是拼命忍着,不想添乱,她一定要帮他说两句才好。

      “当然,”微作停顿,姜崇又说,“欺瞒是事实,错了就是错了,今天被撞见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拖得越久,心理负担越重,越张不开嘴,趁着机会张开了,心里的石头从此可以放下了。”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夫妻俩挺意外,不过句句听进去就会发现,别看他平时寡言少语,带有目的性的陈词却十分讲艺术,半字没提两家的姻亲关系,通篇都在围绕早恋。

      如此避重就轻,许韵芝倒是先笑了。

      全世界的班主任没有一位是不惜才的,每届但凡能遇到一个成绩特别拔尖的学生就足够为自己长脸,更遑论还是眼前这么个颜才兼备的少年。不止是小也,私底下,许韵芝也听魏思远提起过姜崇许多次,她太了解丈夫对他的喜爱程度。

      反观她自己,初次见面那会儿,不知他就是丈夫常挂嘴边的全能天才,只道这孩子家教极好,谦逊知礼,秉节持重,几次接触也都很喜欢这个闷不吭声的大男孩,不过从今天起,怕是要刷新对他的印象了。

      哪里是不爱说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很是有一套控制风向、扭转局面的办法。

      他这是间接暗示,两家的姻亲本就该被忽略,他们不在乎,做长辈的也不应该思想陈腐去在意。

      魏思远没提把人送回家,车果真就在东直门地铁口附近停下。

      姜崇去后备箱拿行李,许韵芝降下车窗,客气地和他挥手告别。

      小也歪头,目光与母亲的身影错开,瞅向窗外。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他唇畔微勾,轻不可见地对她笑了笑,是在安抚。虽然幅度真的很微小,可小也确信,他就是笑了,他替她改变了车里原本十分僵持的气氛,起码现在,爸妈明显比在航站楼时要神色松泛一些。

      对视时间凝结不到三秒,魏思远望向车内的后视镜,在镜中毫无意外瞧见她恋恋不舍的小模样,冷淡出声:“行了,别看了。”

      说着,一脚油门踩下去,打着方向盘起步开走。

      “爸——!”小也叫了声,回头,通过后挡风玻璃注视他手握行李箱拉杆站在路边。

      车子逐渐驶远,他的身影也开始遥遥融在街景里,望而不见。

      没他在,许韵芝问话也更直接:“你小姨也知道你们的事?”

      “知道。”小也身体扭正,坐好,终于到了属于她的自由陈述时间,她却有些卡壳。

      过了一会,她吁口气,有一说一:“他没骗你们,真的年前就坦白从宽了。具体怎么说的我不清楚,不过他家里那边都同意了,你们可以去问小姨,她或许知道得比我多。”

      爸妈都没说话,小也离母亲近,知道她在沉思,然而——

      “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老魏在前面开车,一张口就没给好气。

      小也理亏,不敢回嘴,往前一趴,靠在座背上,挨近老魏的肩膀:“爸,真生气了?”

      “你想听实话还是瞎话?”魏思远不答反问。

      “当然……是实话,”小也喉咙哽了下,“爸,我知道你和我妈生气是情理之中,可我摸着良心说,我很努力,就算是早恋,我也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学习方面没辜负罢了,”魏思远不为所动,“还真好意思邀功。”

      小也头皮发麻:“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我不该撒谎骗你们,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爸,原谅我吧,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总行吧?”

      “开车呢,别在我耳边吵吵。”车流一波又一波,魏思远集中精神看路,“好好问问你妈,你最错的是在哪儿。”

      头抵在靠背没动,只脑袋扭转方向,望向许韵芝,小也弱声弱气喊了声:“妈……”

      许韵芝剜她一眼:“原以为你还小,很多话没到时候说,看来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小也察言观色,立刻正襟危坐,笑容可掬地讨好:“您说。”

      “爸妈是过来人,你们两个出去玩,会做什么,能做什么,我们非常清楚,”许韵芝口吻严肃,“你是女孩子,随便和一个男孩出远门,有考虑过后果吗?”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听母亲说起两性话题,脸很快红了。

      “没有……我们能做什么啊,”她没给自己退缩的机会,反复强调,“真什么都没有。”

      “那我问你,”许韵芝开门见山,“你们在外住宿,住的几间房?”

      “两间,”小也没犹豫,“一人一间,不然呢?”

      许韵芝试图从她眼里找到撒谎痕迹,小也不躲不避,强压下心头慌乱,与之对视。

      万幸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才可以在扯谎后面不改色。

      ……

      回到家,可谓是双重冷暴力。

      小也待在自己屋,听见母亲在和小姨通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母亲突然沉默了许久。

      电话挂断,爸妈回到主卧,阖上门,开启夫妻交流。

      脑子里冒出听墙脚的念头,想想觉得不合适,果断掐灭。

      小也心烦,给姜崇发微信。

      小也:「我到家了,你呢」

      没多等待,很快有了回复。

      姜崇:「地铁上,学校还有事,需要碰个头」

      小也:「地铁有座儿吗」

      姜崇:「有,刚坐下」

      小也:「那就好」

      乱七八糟扯了一堆,就是不提眼下最头疼的事,不想说,一个字都不想说,巴不得他也不提才好,不想他为自己担心。

      地铁四号线大兴线上,姜崇刚由二号线转到脚下这趟列车。

      车厢不算拥挤,可也没座,他背靠在车门边,行李靠单腿压在角落。

      说有座,是哄她的。她情绪不高,却还惦记他是否有座休息,能哄她宽心,何乐而不为。

      对面坐着的一个女孩,还有手扶车厢中间竖杆的另一个年轻女孩,都在偷瞄他。

      而他略低头,看着眼帘下的聊天窗口,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姜崇:「我给阿姨打过电话,师母第一个会问的肯定是阿姨,阿姨会帮我们,放心」

      阿姨指的是许韵珊,不用问,小也知道。

      收到消息的前一秒,她还没精打采趴在床上,后一秒,整颗心滚烫。

      下车前他还在独自扛,下车后仍然没忘继续扛。

      傻瓜……

      小也又一次被他戳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半天回不出话。

      好不容易有了想表达的,指腹将将触上输入法的全键盘,房门赶巧在这时被敲响。

      随手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抬头的同时,门把拧开,门扉朝里推,爸妈的面容一前一后落入视野。

      这架势,看来是两堂会审正式开始了。

      小也盘腿坐直,看他们一步步走近,然后各自在她房间里找了个座位,入座。

      老房子,房间面积有限,除了小也书桌前的靠椅,也就床沿可坐,许韵芝紧挨小也坐的床沿,魏思远拖出椅子,转向她。

      被两双眼睛同时盯着,小也手在大腿搓了搓。

      “你姨把情况都说了,姜崇他爸根本就没同意你俩的事。”魏思远用一副后爹脸,唬她。

      小也愣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魏思远没半点笑脸,“也不看看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们俩小的搞到一起,以后让两家人如何相处。”

      小也急了:“我们碍你们什么事了,我们俩一定好好的,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看来利害关系你心里都清楚。”

      小也嘴唇翕动,没立刻接话。她是清楚,能不清楚么……他们能始终在一起还好,吵架闹别扭都没什么,怕只怕彻底闹掰,别说他们自己无法正常相处,就是长辈们,也会因为他们落下可大可小的隔阂。

      但是这话,要她怎么说?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换而言之,她说他们不会分,爸妈就会信吗?

      他们不会。

      “这么说吧,”思来想去,小也不想和他们说大话或者空话,她挑实在的说,“不和他试试,我会后悔。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是我们先相互喜欢的,因为顾及家里就轻易放弃,那我们心里就甘心吗?再说,你们已经都知道了,就算我和姜崇现在分手,不管是我们,还是你们,都回不到过去了不是吗?”

      “事成定局,”小也转头,分别睇去一眼,“爸,妈,何不祝福我们?”

      “要挟我跟你妈?”魏思远气笑。

      “没有,就事论事。”

      “就你还就事论事?”魏思远拿下巴颏点她,沉声,“我看你是有恃无恐。”

      小也怔忡扁住嘴,眼眶酸胀,起了雾:“我没有……”

      她很少哭,更是很少在父母面前哭。情绪上涌,不太受控。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忍住落泪的冲动。

      “好了好了,别吓她了。”许韵芝见状,打圆场,“你爸逗你呢。”

      眼睫轻轻一眨,两颗泪珠受压,从眼角滚落。小也抬起手背抹掉,满脸困惑,瞪着眼睛望老魏。

      书桌上有纸巾盒,魏思远抽了几张塞她手里,示意她把眼泪收了擦干净:“傻不傻,我要真接受不了,能放他下车?”

      许韵芝在旁边笑:“你爸他呀,就是一时气不过,闺女养这么大,还当是小孩呢,说长大就长大了,你得让他有个心理缓冲不是。”

      小也左右来回看他们:“那你们还生气吗?”

      “你说呢。”魏思远蹙眉,“不生气你就该怀疑是不是捡来的了。”

      小也破涕为笑,继续瞅他们:“这么说,你们不反对?”

      “反对有用吗?”许韵芝说。

      小也摇头。

      “那不得了。”做母亲的是真拿她这副执着到底的模样没辙,“幸好是姜崇,换作别人,你啊,非得把你爸气死不可。”

      小也意外地望向魏思远:“爸,你就这么喜欢他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小也见好就收,憋住笑:“那刚才说姜崇他爸不同意是怎么回事?他爸真不同意?”

      “早先是没同意,”许韵芝回忆妹妹电话提及的事,摸摸她的头发,挺欣慰地说,“姜崇和他爸打包票,说了一番话,把他爸给打动了。”

      “说了什么?”早料到中间有波折,果然。

      许韵芝挪动目光,与魏思远对视一眼后,意味深长地笑:“这你得去问他了,爸爸和妈妈不负责带话。”

      ……

      两人的事彻底公开后,老爷子那边是许韵芝去说的。

      回来后,许韵芝传话,老爷子想见他们。

      姜崇请了半天假,一大早从学校赶到三叔家借车,这次终于不是停在周边的胡同,而是光明正大泊在小区楼下。

      老爷子提着百灵笼遛弯回来,瞧见他俩坐在廊檐底下闲聊天,嚯了一声:“又跑我这儿起腻来了。”

      开门,让他们先进屋,他吊挂好鸟笼,吹着小曲逗弄了一会笼里的小百灵,才迈步往屋里走;没在客厅逗留,洗了把脸,擦干净手才出来。

      “来,都跟我过来。”老爷子招呼他们跟上,来到卧室。

      小也姥姥的黑白遗照就摆在这间她生前居住的屋子里,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与她走之前并无二致,小也注意到,案头上姥姥常年翻看的圣经和赞美诗也都整齐靠在她习惯性摆放的位置。

      “老婆子,我把俩孩子给你叫来了。”老爷子站到一边,“来,一人给你们姥说句话。”

      说啥?小也眼神茫然。重点不是和姥姥说什么,重点是姥爷想听什么。

      姜崇抬手,轻按在她肩膀。

      小也瞥他,目光一对上,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

      “我先来?”姜崇眉目清朗,眉梢抬半分。

      “嗯。”

      姜崇笑了笑,迈出一步,转身,面朝案台。

      老太太笑容和蔼,温良宽厚地凝望世界,凝望他们。

      “姥,我是姜崇,是您的外孙,如若您不嫌弃,将来也给您做外孙女婿好不好?”他说完,意有所指地去看小也。

      虽然知道是表态,可小也还是没能招架得住。尤其还是当着姥爷的面,他老人家轻飘飘的眼神一扫,身体就像张薄纸,被点燃了。

      “小也,”老爷子叫她,“到你了。”

      所以,不做点评?

      太好了,她松了口气。

      和姜崇交换位置,小也嗔他一眼,脸还红着。

      对着姥姥的遗照,嘴巴像被胶水粘住,十几秒过去都没能张开。

      老爷子也不催,难得耐心十足地等。

      “我……”

      起了个音,顿住。

      她偏头,不自觉看向姜崇。

      有话说的,甚至有很多话想要说,可这些话一齐涌到嘴边,在这样一个场合,说不说都没多大意义。此时此刻,她只想祈个愿,祈一个长长久久的愿。

      “姥,大家其实都不太看好我们,觉得我们都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存在很多变数。您放心,我们两个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别人那里的变数在我们这儿是定数,我们的路是很长,不过是条幸福的路,我一定会让他做您的外孙女婿的。”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消耗她满腔的勇气。

      挺肉麻的她觉得,居然真的一口气说了出来,神奇。

      她再次不自觉地去看姜崇。

      满室阳光里,他整个人像镀了层金,微微笑的面部轮廓别提多温柔,和他正常情况下在别人面前展露出的冰清水冷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是独属于她的一面,光是这样想一想,就快乐到北极了。

      可惜,快乐不到一秒,不做点评的老爷子不知是不是故意针对她,竟然毫不给面子地笑了:“大白天的挺会做梦倒是。”

      “姥爷。”小也出于本能反应,跺了跺脚,声调可娇憨。

      姜崇望着她涨红的侧脸,泼墨的黑瞳里,爱恋的情愫满得能溢出来。

      老爷子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小也没反应过来:“这就走了?”

      “怎么,”老爷子背着手,“我还得猫在屋里给你们腾地儿,好让你们在客厅沙发上再亲一回?”

      话说得是一点不遮掩,也不作修饰,小也刚还觉得自己是张薄纸,这下好了,烧成灰烬是一点不冤,太能臊她了。

      搞半天除夕那晚,他老人家全看见了……

      回去路上,小也还沉浸在羞臊中无法自拔。

      偏偏姜崇也不说话,等红灯时,她无意一瞟,发现,他左手搭在车窗沿上,手背贴着唇,像是在笑,唇畔有细微的弧度。

      亟需摆脱老爷子带来的窘境,她装作没看见,别开眼,鼓了鼓嘴,主动打开新话题。

      “也,在句子中表示停顿,我爸给我起这个名儿,是希望我凡事都能三思而后行。”她从自己名字的含义,有一搭没一搭说到自己家的老房子。

      北京从来不缺老建筑,比起老爷子居住的四合院,小也一家生活的白色矮楼,寻不出多大特色,年代也不久远,但若细究,却绝对具有历史性的意义。

      小也看着窗外的北京城:“49年新中国成立,最早的居民住宅还不叫小区,那会儿没这个概念,是后来苏联专家工作组来北京后,跟着他们的指导走,初步制定的城市建设总体规划方案。我们家住的小白楼,就是那时候建的苏联式住宅楼。”

      前面的车突然减速,眼瞅前后车距缩短,姜崇不慌不忙,平稳轻踩刹车。

      小也没受颠簸,坐姿安稳。

      余光瞥见前方的路况,惊觉方才发生了什么,她扭头,认认真真地去瞅他,碰巧撞上他眼角扫过来,唇边带笑,无障碍地接下自己之前的那番话:“书上看的?”

      “听姥爷说的。”得,又扯回姥爷。

      小也无奈死了,好在还有另一番心情正一点一滴地充斥在胸口,很快将无奈的窘迫抵消干净。

      明明两人都是学生,她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正在经历多年以后的生活状态,假期驱车出去玩,他开车,她说笑,安安静静的氛围,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和他在一起,总会不经意间晃神,生出莫须有的念头。

      小也下意识勾住颊边的头发拢到耳后,低头,把脸转回去。

      再盯他看,又不知该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算了算了,继续说姥爷。

      “姥爷退休前是在规划院工作,解放初期的城市规划他虽然没参与,但通过后来的了解,也算是一清二楚。”

      窗外是再现代化不过的CBD商圈,小也嘴角一瘪,想起一件事:“当时为了建设城市,所有城墙都拆了。”

      “中考那年暑假,爸妈带我去西安,西安的古城墙是个旅游景点你知道吧,虽然也差点没能逃脱厄运,但是放眼整个中国,也就只有西安完整地保留下了古城墙……当时情绪来得特别突然,我站在城墙上一直哭,把我爸妈吓坏了,还以为我撒癔症了。”

      想到什么说什么,驾驶室里回荡的都是自己的声音。关于古城墙的遗憾,像是故地重游,又再次萦绕于心,还是感到有点难过。

      揣着这份突如其来的低落,车速出人意料地慢下来,车头连续拐了几个弯,停在一条不太熟悉的胡同里。

      一长排下来,停了十来米远的车辆,他们的车夹杂在其中,却没下来人。

      “我们是要去哪儿吗?”她手摸向安全带,准备解开。

      还没付诸行动,扣在他身上的安全带率先滑落。

      他倾身靠过来,右手搭在座背上沿,低头,望进她还是没太弄明白究竟为什么突然停车的茫然大眼睛里。

      “不去哪儿,”他的嗓音有种磨人的沙哑,很莫名,“亲一会?”

      小也脸本就烫,说了许久的话稍微好些了,此刻,又瞬间变得灼热。

      哪有什么原因,他想亲她,眼底涌动的情潮就是最直白的解释。

      小也没说话,睁着眼,回答都在眼神里。

      他笑了笑,俯下脖颈,嘴唇碰上她的,先是唇缝,然后从上唇到下唇,依次都仔细吮过,小也微微干燥的唇被润湿,大脑迷顿,须臾,感受到嘴唇被撬开,舌头伸进来,不疾不徐找到她的,往外勾出,像含着糖果,翻来覆去地变着角度舔吮……

      窗外途径的行人,一步步走过灰墙灰瓦的老胡同,极少有人关注边上停靠的车,最多瞅一眼车标和车牌,看到贵的、有身份的,默默感叹一声。

      阳光在挡风玻璃上蒙了层纱,笼在姜崇的半边肩。

      右手太用力,将座背抓得都有点变形,反观空置的左手,没处放,更没法随便放。

      她说她当年被怀疑是在撒癔症,那他这会儿可以说是魔怔了。真是觉得她哪儿都可爱,因为害羞而唠唠叨叨的她,因为遗憾而难过落泪的她……可爱到他想亲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释放一下他丰盈的感情。

      啄着她又亲了会,鼻尖挨上,他低声笑得很轻,呼出的气息悉数落在她脸上,热得像火苗。

      车里空调温度打得适中,她后背早在不知不觉间沁了汗。

      “还笑,被姥爷看见已经够丢人了,你又来……”小也头昏脑涨的,忍不住虚握拳,捶打在他肩后。

      “贴了防爆膜,今天天气好,有太阳反光,看不见的。”低而哑的声线,罕见地裹着丝恣意的痞劲儿,好像一个流氓阿飞在色.诱小姑娘。

      “你说看不见就看不见啊,”小也脸蛋热烘烘的,捏捏他黑发下的耳朵,手背被太阳照着,“说,你到底跟你爸说什么了,到底要我问多少遍才肯告诉我。”

      “这么想知道?”他退开一点,深深望住她,眼瞳的欲色将散未散,黑亮得灼人。

      “昂,”经母亲一说,太好奇了,“告诉我吧,特想知道。”

      软软的眼神黏着他,嗓音也软。

      拇指挨上她的唇,沿唇线边缘摩挲而过,姜崇低垂眼睑,喉结连续滑动。

      不是完全说不出口,说这种话也要看气氛,当前的氛围挺适合说情话。

      稍作酝酿,目光慢慢抬起,重新移向她期待的双瞳。

      瞳仁相对,她眨巴眼睛在等。姜崇微微弯了眉眼,一字一字,低醇清晰地说:“我是真的,想爱你一辈子。”

      风烟寂静,那时阳光刚刚好。

      我对你的承诺,再真心不过。

      【完结】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终于吃到一颗成长快乐,太开心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我们的崇崇和小也会幸福快乐一辈子的,那时阳光刚刚好,青春也刚刚好,停在这里是最初就预设好的:
    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着你,而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泰戈尔《流萤集》


    最后再说一声谢谢,寂寞如雪,能坚持下来,多谢陪伴。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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