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一轻舟》雪脂蜂蜜

46、第 46 章

　　收到法院文书的时候苏然正电话面试国外的孕期保姆，接过秘书送来的文件，他歪头夹着手机翻了翻。等看清里面的内容，他喉咙一腥，眼里登时滚出两颗眼泪。
　　原来愤怒失望到极致，不会咆哮，而是疼，心疼。
　　他铁青着脸开车赶回家里，沉默地进屋。
　　林轻舟正坐在桌前吃饭，看见他赶紧起身，眼神闪烁，有些不安：“哥。”
　　苏然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了开，默不作声走到她身边，拉过她身后的椅子坐下，又将她面前的餐具全部拖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和汤勺，就着林轻舟刚才没吃完的那碗鸡汤泡饭淅沥胡噜开吃。
　　“哥……”林轻舟小声开口，“那些股权是我阿妈的，苏一诺是我们的弟弟……”

　　哗啦……
　　苏然猛地将桌上的餐具全部拍飞了出去。
　　巨响将林轻舟吓得浑身一哆嗦，长大以后苏然何曾对她凶过半句？此事是她对不起苏然，但她不理亏。她只是帮苏璇子拿回自己的东西，该是苏璇子的就是苏璇子的。
　　“我跟你商量过的……”林轻舟小声道，“可你没得商量。”
　　苏然瞥了眼林轻舟的肚子，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就是没得商量，苏氏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你给我麻溜儿地滚到国外去，不准搅合到我的家务事儿里。”
　　“我不是搅合，我只是帮我阿妈。我会准时赶到学校的，我……”
　　苏然猛地站起身，大喝：“你住嘴！”

　　“怎么了怎么了？大喊大叫干嘛呐？”王妈推门进来，“把孩子吓到怎么办？”
　　苏然瞪了林轻舟一眼，将脚边的板凳一脚踢飞了开，转身出了门。

　　回到车上，苏然给苏缘生拨了个电话，没等苏缘生开口，他冷冷道：“爸，你不该把林轻舟扯进来，既然你们想玩，我和妈奉陪到底。”
　　回答他的是苏缘生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苏然没管苏缘生，挂断电话，一口气将车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段，关上车窗放声大哭。
　　他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人前人后累得像狗一样，为的不过是把苏氏经营好，让林轻舟过上好日子。再苦再累，他从没在林轻舟面前哼过一句，资金再困难，他也从未短过林轻舟钱用，从未让林轻舟受过半分委屈。可林轻舟竟然伙同外人，谋夺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财产？！
　　那个没心肝的女人知不知道，她帮外人夺的东西，是他陪了无数笑脸，熬了无数酒局才挣回来的。为了苏氏，多少个夜晚他通宵达旦看财务报告，只为鸡脚杆刮油似的找到更节省成本的方法。和无数人斗智斗勇，只为争夺市场里不多的油水……
　　寒心啊，真寒心啊……

　　正哭得痛快，宫亚男打来了电话。
　　他收住哭声，用袖子抹了把脸，接通了电话
　　“喂，儿子，听说你被你女朋友玩儿了？没出息的，连个乡下小妞都管不住。”
　　苏然稳住情绪：“妈，你别动她。”
　　那边宫亚男语调轻松：“听声气儿你哭了，哎呦你个没出息的。女人不能太惯着，以后多管管就成了。放心，我不插手你们俩个小屁孩的破烂事儿。她还怀着我的小孙子呢，我不动她。”语调骤降，带着满满的恨意，“不过苏缘生苏璇子欺人太甚……”
　　苏然轻声道：“嗯，他们欺人太甚。”

　　苏然好几天没回家，打电话也不接。林轻舟知道他在生气，却也没办法。起诉手续都是苏缘生办的，她签了代理权协议就什么都不管了。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天一早就是她出国的日子，苏然还是没回家。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她同王妈一起上街，想再吃顿正宗的重庆火锅。刚出门没多久，电话响了，是宫亚男的。
　　她不敢不接。
　　电话里，宫亚男的声音带着笑：“小轻舟，明天是不是就要出发了？来红火火锅店，舅妈请你吃饭。”
　　林轻舟刚想拒绝，宫亚男又道：“来吧，你妈也在这。”
　　挂断宫亚男的电话，林轻舟赶紧跟苏然打了个电话，同往常一样苏然没接。没办法林轻舟又给陆行打了个电话，然后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宫亚男说的饭店。

　　冲进大厅，看见大厅最中间的桌子旁，宫亚男正慢腾腾地用开水烫茶杯。苏璇子坐在她对面，放佛根本没看到对面的宫亚男一般，认认真真地剥龙眼吃。几个黑衣人坐在周围的桌子旁，似乎在喝茶谈笑。
　　林轻舟松了口气，走到桌子边恭恭敬敬喊了声：“舅妈。”然后才在苏璇子身边坐下。
　　苏璇子扭头笑了笑，往她手里塞了几个龙眼：“吃。”

　　宫亚男轻笑一声，开门见山：“你身上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全是我儿子给你挣的，你居然还和别人黑他的财产？”
　　林轻舟闭着嘴不敢接话。
　　宫亚男又对苏璇子道：“璇子，你女儿真像你，装无辜一流。”
　　苏璇子只顾看着林轻舟笑。
　　宫亚男往后一靠，冷笑：“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废话了，带他进来。”
　　就见拐角处几个人走了进来。
　　等林轻舟看清中间那个人，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阿，阿爸。”
　　来人是林富余，他身上穿着件灰扑扑的破棉衣，被两个大汉局促不安地夹在中间。看见林轻舟，他脸上咧开了一丝笑，用手比划着：轻舟，你舅妈说你病了，让我来看你。边比划，眼睛边偷偷朝苏璇子身上瞄。

　　苏璇子脸色煞白，神情犹如遭受雷击，眼神已经变了。
　　宫亚男笑着看向林富余：“林先生，麻烦你，把你的女儿和老婆带回你的小乡村去，路费我出。”
　　林父还一脸懵，冲林轻舟比划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等林轻舟回答，苏璇子忽然惊叫一声，从座位上跃起就往外冲，嘴里喊着：“哥哥救我！哥哥！”
　　“阿妈！”林轻舟拔腿就想追。
　　宫亚男眼疾手快揪住她的胳膊：“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我弄死你，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轻舟用力将她的手甩开，可苏璇子已经冲出了门。林轻舟飞快地追出去，慌乱中，看到苏璇子正没头苍蝇似的朝不远处的公路狂奔，嘴里喊着：“哥哥！哥哥！”

　　紧接着林轻舟惊恐地听到一阵急促喇叭声，眼睁睁看着苏璇子单薄的身影被一辆钢铁巨兽吞了进去。
　　锥心的刺痛瞬间将她淹没……
　　……

　　林轻舟去了警局，可苏璇子在保姆的陪同下“巧遇”宫亚男，被宫亚男邀请进餐厅吃饭。所有的监控都显示苏璇子是自己跑上公路的，宫亚男甚至没动过她一根头发，根本无法立案。

　　浑浑噩噩地从警局出来，林轻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从头到脚都没感觉，木然得犹如风中的残叶。忽然，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陆行从车上下来，拦住了她：“轻舟，跟我回去……”
　　林轻舟回过神，心中一片凄楚：“回哪？”
　　陆行皱眉：“当然是回你家，苏然的爸爸正在抢救，他守在医院。你妈的事是意外，他也不想。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是你先不讲究的。”
　　林轻舟木讷地点点头：“是我的错。”

　　陆行无奈：“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苏氏要重组，苏然现在很难。算陆行哥哥求你了行不，别给苏然添乱。乖乖跟我回家去，乖乖地吃饭睡觉，你现在还带个小的呢。”说着话，陆行将林轻舟推上了车。

　　回到家，林轻舟木偶似的呆在家里，漠然地看着陆行忙进忙出地为苏璇子处理身后事。苏然再次出现的时候，林轻舟刚跟苏璇子告别完，回到家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醒来，看着床边坐着个人影。
　　黑暗中，苏然的轮廓清减了许多，他就靠着床头那么坐着，双手紧紧握着林轻舟的左手，看着黑洞洞的窗户发呆。他的手很凉，凉到仿佛没有温度。林轻舟的手也很凉，两人就这么握着，感受着对方凉凉的温度。在这刺骨的冰凉中，林轻舟又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时苏然已经不在，吃过午饭，陆行又到了苏家，犹豫地问林轻舟要不要去参加苏缘生告别仪式。
　　林轻舟放下筷子，轻声道：“不了，我要送我阿妈。”
　　苏璇子的墓地在G省，那是林轻舟的故乡，也是苏璇子最害怕的地方。之所以选那里应该是宫亚男的主意，林轻舟没法反对，因为她没有钱给苏璇子买别的墓地。她平时有很多零花钱，却没有存钱的习惯，也不知道该去哪把苏然送她的那些古董首饰卖出去。到头来，连一块墓地也买不起。
　　陆行正要出门，又听见林轻舟在身后：“他们准备怎么处理苏一诺？”
　　陆行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有人说一诺未必是苏家的孩子，苏然也不让做亲子鉴定，苏家一个远房的族叔就把一诺给收养了。你放心，那户人家条件不错，不会苦了一诺的。”
　　林轻舟淡淡地敛眸：“嗯。”
　　想了想，陆行又道：“这样吧，我跟苏然说说，过几天让你同一诺见一面？”
　　“不用了。”林轻舟眼神空洞，仿佛事不关己。

　　这姑娘不太对劲儿，这么琢磨着，陆行心头发毛。
　　要不跟苏然说说？这念头刚一产生就被他打消了。这几天苏缘生刚走，苏氏集团内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苏然每天红着眼安排父亲的身后事，忙着同许多只老狐狸斗来斗去，已经快到极限了。
　　想到这，陆行把苏家的几个保姆叫过来反复叮嘱一番，叫他们千万务必二十四小时盯紧林轻舟，又走到林轻舟身边蹲下，小声劝道：“轻舟，我知道你怨你舅妈。但你别把账算在你哥头上，他太难了。不过他真的对你一心一意……”
　　“他为什么对我一心一意呢？”林轻舟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飘忽，“我和他又不是一样的人……”
　　闻言，陆行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