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扮猪吃老虎》一粒粟

2、英雄给口饭吃吧（2）

　　吴阿狗穿着一身破布衣服，孤苦无依地在街上转了几圈之后，被英雄帮帮主熊霸天派出去的人请回家了。他如此形容，走在街上实在是有损英雄镇的形象。
　　熊霸天很忙，只来得及吩咐管家为吴阿狗安排一份差事，就匆忙出去了。吴阿狗恭敬地站在门口，感激地注视着熊霸天的身影，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感恩戴德地对管家道，“府上劈柴的、挑水的，粗重一些的活儿，都交给我做就可以了。”

　　管家人也挺好，听见吴阿狗的要求，当即给了他一件府中标配的服装，让他穿上之后，立刻去厨房试一试自己的新工作干起来是否顺手。如果不顺手，到时候再调换。
　　吴阿狗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健壮的身躯，干起这种活来当然得心应手。
　　他不需要特别注意形象，所以当柴草的屑末掉到头上时，他也只是无所谓地擦两下就得了。也不需要看重衣服外形，衣服只要过得去就行，所以当衣服沾上脏污时，他也毫不在乎地看一眼就算。
　　本来也不是玉树临风的大侠，他不需要注意这些。
　　厨房里砍柴跳水的活儿，完全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干起来很顺手，根本不需要调换。

　　管家跟着他观察半日之后，发现他真的如一头蛮牛般踏实勤快，干活不惜力，嘴巴又严实，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吩咐传送官把消息传递上去，由书记官把这件功德记载到英雄榜上。

　　“熊霸天帮主收留江湖浪人吴阿狗，此人在府上工作顺利，一切顺利。”
　　书记官如此写道。

　　红彤彤的大字一写，英雄榜下围观的英雄们沸腾了。
　　熊霸天不亏是英雄帮帮主！
　　做好事真是一把好手！
　　这个吴阿狗遇到熊帮主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街上熙熙攘攘地议论着熊霸天的英雄事迹，远远地把吴阿狗和熊霸天的故事口口相传地传送到英雄镇镇口。
　　镇口，一位手持短剑站在镇口牌坊下打瞌睡的少侠睁开眼睛，无聊地打了声哈欠，懒洋洋地摸出一粒花生米抛在嘴里吃了。脆脆的花生米嚼起来嘎嘣嘎嘣的，又香又美味，少侠眯起眼睛，如猫吃到鱼般，慵懒地笑了。

　　吴阿狗的工作虽然是劈柴跳水，但是他为人勤恳，又乐于助人，很快和厨房里的人混成了一片，关系好得不得了。他喜欢和朋友聊天，也喜欢帮朋友干活，烧火、摘菜、倒潲水……只有他朋友干不到的，没有他帮不上的。
　　厨房里人人都喜欢他，气氛轻松融洽。

　　吴阿狗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用真心换来朋友们的真心，每天也是真正的开心快乐，整天笑呵呵的。

　　这样勤勉、快乐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府上连管家都喜欢没事喊他两嗓子，让他帮忙做一些轻松的小事情。
　　吴阿狗每次都笑着过去，又快又好地把事情做好。

　　“你真对得起你的名字。”管家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道。
　　吴阿狗嘿嘿一笑，就差摇尾巴了。
　　府内阳光很好，一切都好。

　　除了府内的朋友，吴阿狗还在府外交了一个小友。
　　小友名曰熊小川，是当日给他衣服的孩子。

　　熊小川七岁，长得圆嘟嘟的，浑身上下只长肉不长个，看起来如同四五岁大小。吴阿狗爱怜地看着他，摸摸他的小脑袋关切地问，“你何时能长大？”
　　这时，小友熊小川就会生气地嘟起嘴，跳起来踩在他脚上，气哼哼地道，“你管我！”
　　吴阿狗也不生气。只是下次看见熊小川贪吃，复又忧心忡忡地道，“少吃点，少吃点，都不长个了。”一句话噎的小友一块肉都吃不下，追着他打。

　　也不知是不是吴阿狗念叨得多了，数月下来，熊小川真的瘦了。脸颊上的肉少了，个子跟竹子长节似的抽长长。人人见了都惊讶地道一句，“哟，长个了啊。”
　　熊小川就会哼一声，得意洋洋地昂起头，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点。

　　吴阿狗也跟着开心。
　　开心之余又有些担心，对小川道，“你这样长个子，不多吃点会不会营养跟不上？”或者是又说，“唉，你再不吃饭，会不会只长这么高就不长了？”
　　万分忧心的样子，让熊小川原本得意的脸迅速地垮下来，捏着小拳头凶狠地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吴阿狗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试探地问，“要不您再吃点？”

　　镇口的少侠每逢晴天就倚着牌坊晒太阳，时不时地捏一颗花生米吃了，日子过得惬意的很。
　　谁也不知道他打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英雄镇的英雄们每日都欢呼着做好事，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也触动不了他。
　　他像是要随时远行的游人，若即若离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刻还吃着花生米笑一笑，下一刻就能抱着短剑远走他乡。

　　“真是奇怪的人。”
　　熊小川拽拽吴阿狗的衣角，指着那人对吴阿狗耳语。
　　吴阿狗抬头看了一眼，拉着熊小川往回走，“闲事莫管。”
　　熊小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转眼又被他拉回去，气得不得了，“阿娘等下又要让我去挑水，你要帮我！”
　　吴阿狗摸摸他已经长到自己胸口的小脑袋，好脾气地连连答应。
　　少侠在他们身后睁开眼睛，眯起的眼缝里透出点点精光。

　　小川的娘是个寡妇，每日里守着个豆腐摊过活。
　　英雄镇里没人会对她无礼，日日里吃/豆腐的却也不少。小川跟着吴阿狗回去的时候，摊上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熊小川冷着小脸，推开众人挤进去，懂事地把他娘推到帘子里休息，自己站在外边一碗一碗地打豆腐脑。

　　吴阿狗不好搀和寡妇门前的事，远远地站在外边冲熊小川握拳打气，气得熊小川差点摔勺子，叫道，“你怎么不来帮忙？”
　　吴阿狗连连摆手，“我还有事。”
　　摊子上等着人笑了，几个大侠笑嘻嘻地道，“小川，你莫不是想给自己找个爹？”
　　吴阿狗抬脚就走。
　　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不管英雄镇的大侠们如何品德高尚，终究是风里来浪里去的江湖人，最喜欢开这种玩笑。他还是等这边不忙的时候再帮忙挑水好了。
　　身后是众人的哄笑声，和小川气愤的骂人声，还带着点赌气的样子，“他总比你们好！”

　　吴阿狗慢慢地站住，回头看一眼那豆腐摊子，莫名地眼酸。
　　他抬头望一望天，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地，夏天要到了，晴朗的初夏，太阳已经太过刺眼了。

　　这几日，熊霸天心情不太好。
　　熊府老老少少不敢出一口大气。厨房里有什么需要送到帮主房间的，都推了吴阿狗去送。

　　帮主要喝酒，吴阿狗去送酒。
　　帮主要吃点小菜，吴阿狗去端菜。
　　帮主要听小曲，吴阿狗……

　　“你奶奶个熊，怎么又是你！”帮主生气了。

　　吴阿狗怯怯地跪下，露出身后如花似玉的唱曲小姑娘，回禀道，“帮主，听说您想听曲儿……”

　　熊霸天脸上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十分精彩。半晌示意吴阿狗站起来，夸赞道，“你越来越会做事了。”
　　吴阿狗嘿嘿一笑，“都是管家教得好。”
　　躲到一边不敢出声的管家，“……”

　　熊霸天阴恻恻地看了一眼管家，忽地笑了，“算了，快起来吧，咱英雄帮从不为难人。”
　　一句话说完，吴阿狗当即觉得身上的威压不见了。他一头汗地站起来，窝窝囊囊地缩在一边。
　　帮主看他这个熊样子，听曲的心也没了。招来人让人给唱曲姑娘一点钱，好好地把人送回家，又吩咐吴阿狗道，“听闻知府大人生病了，他可是我们英雄镇的父母官，我们虽是江湖草莽，却也敬重大人。你先去大人府上打探下大人病情如何，随后报与我听。”
　　吴阿狗一愣，看看月满星稀的夜空，疑惑道“现在？”
　　“就是现在，麻烦你了。”熊霸天客客气气地道。
　　吴阿狗行了个礼，起身去知府大人府上。

　　知府大人在英雄镇的存在感很低，日子过得也很清闲。
　　可以说，全国上下不管哪一个县镇都比不上英雄镇的知府省心。
　　英雄镇有英雄帮坐镇，不管是英雄豪杰还是普通乡民，做喜欢做好事、做善事。知府大人每年只要给英雄帮颁一个奖励的牌匾，就万事俱足，根本不像其他知府那样劳心劳力还不讨好。
　　吴阿狗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情能让知府大人一夜之间病倒，连帮主近几日接二连三地邀约都去不成。他径直去了知府大人的府上，踌躇半天才壮起胆子拍门，门房却没有应答。

　　一直到月头都要落下去，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吴阿狗还是没能叫醒知府府衙哪怕一个人。
　　他又困又累地站了半天，忽然脑海中窜过一个念头，激得他整个人打了个冷颤，撒腿就往英雄帮跑。

　　熊霸天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像是等了吴阿狗一夜。
　　吴阿狗顾不得关心一下帮主，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道，“我叫门叫了一夜，知府大人府中都无人应答！帮主，知府大人是不是、是不是……”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那个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熊霸天高大的身体坐在椅子里，眼睛往下一看，吴阿狗就觉得压力铺面而来，他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还没干，转眼间又在帮主的目光下湿了一层，整个衣服都湿透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大不敬地擅入知府府衙一探究竟了。”半晌，熊霸天终于道。

　　吴阿狗连连点头称是，顺带擦擦脑袋上汗。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熊霸天出门了。
　　随行的英雄有百余位，大家拿着人参鹿茸等礼物，浩浩荡荡地前往知府府衙，场面非常壮观。想来知府大人若是真的生病，看见这么多英雄的心意，也能当即好了起来。

　　熊小川在路上看见大队伍，好奇地跟着走了一段。
　　跟在队伍末尾的吴阿狗看见了，一把抱起他，笑道，“帮主在做大事，你瞎搀和什么。”

　　小川还在气他那日里毫不犹豫就走的事情，瞪眼道，“要你管我！”
　　吴阿狗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抱住了他，许久才怜爱地道，“你是个好孩子。”
　　小川敏感地发现不对，抓住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
　　吴阿狗摇摇头，笑道，“咱们来玩个游戏。”
　　小川终究孩子气，三两句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两个人远离了熊霸天帮主的队伍，在大街上胡闹一般，你追我赶地玩起了捉迷藏。

　　就这样玩着玩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镇口牌坊。
　　熊小川眼见，一眼看见牌坊下晒太阳的少侠，便指着他道，“你看你看，他又来了！”
　　吴阿狗抬头，眼光不经意地与那少侠对视一眼，伸手轻轻地蒙住熊小川的眼睛，低声在他耳边道，“该我了。”
　　熊小川点点头，等着吴阿狗藏。

　　然后睁开眼睛时，再也没找到吴阿狗。

　　那日，英雄镇上发生爆炸，冲天的爆炸声震得英雄镇地动山摇，有百余人被当场炸死，数百人被现场屠戮。
　　英雄镇的英雄们一夜之间全部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