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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夙起 ...

  •   秋日狂风扑打窗棂,发出刺耳响声,窗外几数高矮不一的芭蕉油绿的叶子随风晃动,发出扑簌簌的响动。

      侍儿将红木盘过头颅托在官海潮眼前。

      官海潮拾起一只轻红的柿子,朝座下匍匐于地的剑侍道:“如此说来,你们也不能确认,沅陵公主葬身火海了?”

      剑侍崇明一头磕下来。

      碰触地面的额头肌肤冰凉无比。

      火海之中找到的尸体,浑身已烧焦,只因满宫之内独其一人着公主服饰,手指上套有一颗孔雀蓝的璀璨宝石,传闻公主不论到何处都会携带那枚孔雀石,身量、年岁,皆与公主无异,仵作验尸之后,有八分确认那是公主。

      官海潮忽眉头一蹙,将红柿子掷出,摔在崇明腿上,砸落于地,溅出一片猩红汁液,如血般浑浊绮丽。

      “八分八分,我要的是十分!”

      官海潮是庶民出身,后蹑足行伍之间,声名鹊起。早在平昌被破之前,他便久仰沅陵公主大名,当年让十三名权贵子弟一同被辱,让萧弋舟能灰溜溜滚回西绥的高傲公主,如果他能得到,其中意味,萧弋舟比谁都明白!

      天下已平,独差东林郡尚未收归,并几个地方郡县而已,真真是新帝陈湛心腹之患的,还是马肥兵壮的西绥。

      但陈湛优柔,不肯硬碰,要拉拢萧弋舟,官海潮不惧战,他只想将从萧弋舟手下战败的屈辱讨回来。

      崇明卑躬屈膝,“属下失职,是属下之过!”

      官海潮狐狸眼微微眯起来,手又拾起了侍儿红木盘中的一枚红柿,“放出去的奴隶,萧弋舟买走了一个?”

      “一个丑奴。”

      官海潮又道:“初秋被杀了?”

      崇明更觉有罪,“是。”

      官海潮冥思了会。

      从萧弋舟率人前来平昌始,初秋便接替暗卫盯梢了,不知道何处露出了马脚,让狡猾的萧世子有所察觉,他竟当着人动了手。

      崇明道:“初秋桀骜,当时所有人皆向萧泊低头,唯独她不肯。被杀,或许也有此缘故。”

      官海潮笑了一声。

      “这位世子派头大得很,这几年的手腕,你还不曾听说过么?这是做给我看啊。”

      崇明回话:“但世子又用五百两买走了原本只值三百两的女奴,余下的二百两,或许是为向大人赔罪的,且,世子也命人葬了初秋。”

      初秋用得再得心应手,也不过是个奴隶罢了,调遣她去卧底萧泊身边之时,官海潮已没打算她还能活着归来。

      初秋之死,并不令人觉得可惜。

      官海潮抚须一笑,这只红柿没扔下来,“我怎觉得,这些,都不像是萧世子的行事风格。”

      崇明愕然。

      官海潮道:“他买走的那个女奴,是个什么人?”

      他饶有兴味的掐住手指,如火般殷红的柿子顿时如脑浆崩裂,一股浓稠鲜妍的血溅开来,糊了一手。

      *

      嬴妲从睡梦之中惊醒,原因无它,昨晚后半夜起风势渐狂,数年战乱,驿舍年久失修,一根横梁倒塌,马棚被吹垮了。

      砰地一声,嬴妲猛然坐起,举目一望,房内悄然安谧。

      没有人。

      她正长舒口气,鄢楚楚带着棠棣与蔚云来了。

      她们是奉萧弋舟之命,来为嬴妲更衣的。

      嬴妲自知阶下之囚的身份,受宠若惊,又有些抗拒,“我……我地位还不如几位姐姐呢。”

      鄢楚楚还未说话,只嫣然一笑,身后棠棣与蔚云对望着不觉眼角微弯。

      若是软软姑娘知晓世子方才叮嘱她们说了什么,恐怕此时也说不出地位不如她们的话了。

      鄢楚楚道:“世子对软软姑娘委以重任,待你梳洗之后,我再另同你交代。”

      嬴妲微咬唇,试探地问询:“就是……不必暖床了?”

      鄢楚楚手指掩唇,实在忍俊难禁,“衾寒枕冷,孤枕难眠,这自然要。”

      嬴妲垂眸下来,乖乖地点了下头。

      为萧弋舟暖床,其实若是字面意思,应当不难受,昨晚……虽不可避免地让他讨到了不少便宜,其实什么也不曾发生。嬴妲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报复才买她回来,倘若如此,昨晚上萧弋舟会对她做甚么,嬴妲不笨她想得到的。

      三人为嬴妲梳洗换裳,与她们三人一般无二的裳服制式,只是颜色纹理略有不同,嬴妲这身是纯雅的杏黄色,衣裳上熏了幽幽檀香,若隐若无,极是撩人。

      鄢楚楚一面为嬴妲打理发髻,一面解释道:“公子爷生辰要到了。”

      嬴妲微微怔住,仔细一想,确实也要到了。

      “还有……五日,对不对?”

      鄢楚楚讶然,“软软姑娘怎知道?”

      嬴妲捏了捏手指,含混不说清,只说是无意之中听谁提起过。

      鄢楚楚便笑道:“那,能记住也不易。”

      嬴妲便不说了。

      “公子初来平昌,这里不少新贵恐怕要借着他的生辰做文章,廿一那日,不少贵族子弟要到驿舍来,所以要你与我负责操持,你便在后院安排,不必露面,前院之事交给我。”

      听说不必露面,嬴妲稍稍安心。

      新贵之中,不少是卞朝旧部,因为没什么气节,开城门迎敌,朝人投降了,如今换来官运亨通,弹冠相庆。这些旧部里恐怕有不少认识她的,她实在不宜露面。

      梳洗好,蔚云与棠棣捧着盥洗盆与换下来的亵衣下去。

      这寝房内没有女人梳妆用的铜镜,但嬴妲也不想揽镜自照。

      她对自己曾经的美貌也自负过,如今触手便能摸到那狰狞疮疤,连一心想得到她的官海潮都能骗过,丑陋到了什么地步,她心里有数的。

      鄢楚楚见她盯着支起的窗,望着窗外洒落金辉的庭院,枝折花落、凄哀的景致,慢慢地也心生悲凉,“软软姑娘,公子是来自西绥的,奇人异士认识无数,你的脸伤定能治好。只要他上心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嬴妲从她的叹息里,听出了别样的味道,她垂眸下来,喉音柔软轻盈:“他知道我是谁,但却没有点破。楚楚姐姐,你一定也知道了,我以为……”

      鄢楚楚嫣然道:“知道什么?公子可未必,什么话都告诉我,我也不过是他的婢女罢了。”

      比起萧弋舟,鄢楚楚更能察觉姑娘心思。

      她不着痕迹地这话引出来:“我虽侍奉过无数男人,但与公子之间是清白的,比这杯水还清。”

      她端起一盏温水,让嬴妲饮了,嬴妲捧杯,心下有些异样,鄢楚楚道:“不止我,连烟绿棠棣她们,也都从未与公子共榻。”

      鄢楚楚曾是名噪一时的花魁,看男人,一眼便够——萧弋舟是个固执的人,固执到,他肯一生为一人。不过她却看不大出来,嬴妲是否是那一人,这姑娘昨晚与公子也什么都没发生。

      嬴妲沉默了,沉默之后,又有点心虚。

      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昨日来时,脑中想到无数画面,都是一时臆测罢了,无人自荐枕席,无人云雨风流……

      那萧弋舟昨晚对她做的事……

      嬴妲脸色微红。

      鄢楚楚引嬴妲去熟悉各院环境,“公子下榻的寝房,是昔年来平昌时也住过的。”

      嬴妲浅浅地颔首。

      “公子是念旧之人。”

      “这里的天井,有几盆花,是公子当年来时亲手所植。”

      鄢楚楚的玉手朝角落指了过去,“听萧煜说,去时奄奄一息,如今回来,又开得很是繁茂。”

      嬴妲朝鄢楚楚手指的地方看去。

      日和风清里,浓密的翠绿之间,盛放的,与打着朵儿的,隐含桃红稍吐梨白,亭亭迎风而立,如温婉美人,初妆而至。

      是她当年,最爱的花烟草。

      鄢楚楚叹息道:“萧煜也说,公子爱过一个姑娘,爱得苦,没结果。”

      嬴妲将袖中的手,慢慢地捏紧了。

      “你们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么?”

      萧弋舟确实不曾对鄢楚楚说过,不过,聪慧如她,早已猜出来了,鄢楚楚轻笑道:“沅陵公主。听说是个很美的姑娘,美到天下多数女子嫉妒的份儿上,这真是独一份了。”她又领着嬴妲往前走几步,信手拈下一朵粉红的花,“不过,公子来时,见着这花时,很是不喜,让人毁了。还是东方先生说,满园独此一品,这花毁了,败坏风水,初来乍到,莫要为难。公子这才罢手。”

      嬴妲留意的点却不太寻常,“公子从善如流。”

      至于她美到天下女人嫉妒?恐怕也是因为当年十三名权贵子弟,跪在她阶下求娶她,造成的轰动散播出去了,百姓以讹传讹将她美化如神了。她的容颜算得上上人之姿,但没到那个地步。

      鄢楚楚忽然朝西边敛衽屏息,“公子。”

      嬴妲耳朵一动,想到昨晚,红帐未解,被他揉着小白兔喊“软软”,脸颊蓦地涨红。

      她久立不动,身后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死了不成?”

      嬴妲只好慢吞吞地转过来,朝萧弋舟行礼,“公子。”

      风从回廊之间徐徐吹过,泛银光的湘帘被卷动起来,摩挲作响,身后亭亭的花擎于枝头飘摇,将花丛前孑立的身影斑斓起来。萧弋舟今日着藏蓝软缎蒲纹袍,只及膝下,脚上套一双长靴,发束成一绺,整个人俊逸而清冷,如刀扬戟张。

      他的额头鼻尖还挂着一层未干的汗珠,劲装将胸前肌肉的轮廓隐隐泄露端倪。

      他仿佛才风尘仆仆归来。

      萧弋舟信手将马鞭扔给萧煜,萧煜捧着接过,一手揉搓了下被马鞭甩中的英挺的鼻梁,朝嬴妲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三年前他就跟随萧弋舟来平昌了,那时的公主远没有现在可爱,软弱可欺。

      萧弋舟眸色变暗,“换上鲜衣,仍旧是丑。”

      嬴妲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黯然地将眼睑垂得更低,额发覆下来将她的脸庞匿起。

      萧弋舟又冷眼盯了她片刻。

      她只会傻着不动。

      他哂笑了声,从腰间解下来一只宝蓝缀丝香囊,信手扔给鄢楚楚。

      鄢楚楚忙不迭接手里,萧弋舟道:“给她的,药膏。”

      嬴妲怔忡了一瞬,她抬起头来,萧弋舟按下腰间长剑,转身疾步而去。嬴妲莫名其妙地回头,鄢楚楚的掌心,正躺着一只玉瓷瓶。

      萧弋舟疾行过缦回长廊,胸口鼓胀,炙躁难忍。

      今日自军中传书来,夏侯孝、林平伯等人,也在觊觎沅陵公主,派遣暗卫满都城搜寻她。

      这几个,都是当年与他一起,被嬴妲拒绝过,踩碎过自尊的人,他们都想一雪前耻,淫掠公主,当众羞辱她。

  • 作者有话要说:  便宜要一点一点地占~
    对软妹来说,落在萧弋舟手里,她能活下去,落在别人手里,是活不下去的,她也明白这一点啊。
    软软她真的是个软妹,所以文案上说“女主伪傲慢,男主真傲娇”~当年之事,软妹会给萧爸爸合理的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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