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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有关乌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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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来到地球。请出示您的联盟ID、穿梭艇驾驶证。”
“登记成功。”
“欢迎您，特里斯坦·汉森·欧文教授；欢迎，2170届伊甸园公民。”
银灰色的穿梭艇舱门无声滑开。
一个须发皆白的红脸蛋老头，拄着拐笑眯眯地跨了出来。他的屁股后头，跟着一长串身高只到成人膝盖的小豆丁。
小豆丁们穿着伊甸园统一的蓝色幼童制服，有些脖子上还围着白色的围兜。数百个小脑袋东西南北四处乱转，一不留神脑袋碰在一起，就当场摔成一团。
这是一批正式结束学龄前培育期，准备升入小学一年级的伊甸园孩子。
在超宜居星球出生并度过最关键的婴幼儿期，采用EXSA-291-LII基因编辑程序的地球公民，就可以天然免疫人类史97%的疾病。
按照地球教育法案，伊甸园的孩子年满6岁，视为正式结束培育期，就可以从伊甸园返回地球了。
“欢迎来到地球，新公民。”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孩子们头上响起，“我是隶属地球资源调度与公民保障中心的人工智能——星期五。参观期结束后，我将正式负责协助指引每一位伊甸园公民，直至你们顺利适应地球生活为止。”
她的声音落下，豆丁堆里涌起一阵小小的欢呼。
“小氪小氪，她是不是你妈妈！”
“快叫妈妈！”
孩子们手腕上统一配置的光脑同时闪了闪。
一个嫩兮兮的机械童声响起：“妈咪，又给你送了一批新的拆家怪。等参观期结束，我就再也不管他们啦。妈咪加油，宝给你打气气。”
“……”星期五还是很温柔，“欢迎回到地球，小氪。”
按照惯例，伊甸园的孩子抵达地球后，将在导师带领下，进行为期一周的参观活动。在大致理解地球各大机构的运作方式，以及地球公民的生活模式后，孩子们才会分散回到亲生父母的家庭中。
星期五和小氪挨个清点过人数，确认无误，教授就带领豆丁们走过空中港口，进入另一艘内部布满全息屏幕的观览艇中。
小氪：“系安全带，臭小鬼们。”
有小孩摇头晃脑地杠它：“就不系！”
小氪：“格兰芬多扣十分。”
小孩大惊失色：“乌乌！不要扣格兰芬多！”
载着一船兴奋的幼童，观览艇缓缓滑行向港口舱门。
舱门升起，灿烂的天光和风从外部汹涌而入。
地球，人类的诞生之地，最初的乐园，就这样渐染上孩子们的视网膜。
从高空鸟瞰，地面是无数条正在超光速运转的传送通道，就像一张交织在机械金属色大地上的莹蓝色蛛网。
传送点在其中此起彼伏、明明灭灭，如蛛网上转瞬即逝的火花。
在无需考虑移动距离和能耗的时代，功能型建筑物的垂直总高度被最大限度拉长，一部分高高伫立在地表，剩下的90%深埋地下。
孩子们满眼放光地转着脑袋看，竟然还看见了一处待施工场地。
好几只面相狰狞、浑身涂着警示明黄色的巨型机甲，正蹲在地上，滋滋地钻一块超大的金属楼板。
小孩们叫起来：“是打工机！”
站在观览窗口的教授笑了，问：“咦，你们什么时候在伊甸园见过建筑型机器人？”
一个小孩抢答：“六年级的宿舍楼翻修那次，我们见过一只。吓我们一跳！为什么大人们要把打工机造得那么丑？”
教授：“是为了纪念它们的初始型号。不过，虽然模样很像，功能可差得太远啦。这些都是量产型建筑机器人。人类至今也没办法打造出可以媲美EVA的机型，实在没办法。”
又有小孩说：“地球看起来跟伊甸园长得一点也不像！伊甸园可没有这么多奇怪的楼，天空也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光束！”
另一个小孩也同意道：“对，伊甸园里都是大片大片的草地，有很多树木和花，还有很多动物……”
教授：“那是因为伊甸园生态保护法案。自超人和EVA最后一次远征，发现了伊甸园这颗超宜居小行星后，我们就决定把幼儿培育和发展中心转移到伊甸园上去，并停止人类一切在伊甸园的工业和科技发展活动，最大程度保持原生环境。”
“要是你们上课有认真听，应该就会记得，这项举措极大程度促进了人类大脑进化和潜力开发——你们看，那里就是联盟总部。现役87%以上超级英雄，都是第一代来自伊甸园的孩子。”
“超级英雄！”豆丁们互相拿胳膊肘撞来撞去，眉开眼笑。
在布满金属色高楼和精细传送网的大地上，突兀地拔起一座巍峨的白色巨塔。塔顶射出极粗的力场光束，与地外轨道上的宇宙战备基地相连。
光束再从战备基地分射而出，连接数万个漂浮在地球外缘的瞭望塔；光束间产生力场，形成一张牢牢包裹地球的防护网。
在过去几十年，这张巨型防护网，曾为地球阻挡过数百次地外文明侵略。
曾经外星侵略者轻而易举就能直达地球表面，从而导致战损惨重的场面，就此成了一段遥远的历史。
他们越靠近白塔，在空中飞行或正在驾驶战机的英雄就越多。
他们大多数行色匆匆，有些正准备奔赴救援或战斗，有些则刚从战场回来，然后前往下一个值巡地点。
各色披风在空中肆意飞扬，孩子们全都扑在全息屏幕上看。
伊甸园周围也有守卫行星的瞭望塔，但是因为伊甸园社会化程度不高、基本不存在人类冲突、气候也比地球稳定的缘故，需要英雄们降落地面的任务不多，幼童们只能在光屏上看见他们英勇战斗的模样。
而今守卫全人类的英雄们，就飞行在他们的观览艇左右。
有些性格跳脱的年轻英雄，甚至会飞过来扒在观览艇上蹭一段路，还对着全息摄像头笑嘻嘻。
小豆丁们痴痴地看着，竟然激动得脸都红了。
“那就是光脑里记载的麦凯二世……他一个人单挑了一个编队的星舰……”
“是米奇队长！我好喜欢他的大耳朵哦！”
“那是核电人吗？是只能吃核能的那个吗？”
“你认错啦！核电人跟核能人不一样的好伐！”
沸腾的观览艇里，有一个小豆丁显得格外沉默。
教授抓了一会儿自己的秃顶，死活想不起人家名字，就悄悄碰了碰手腕上的光脑。
小氪没作声，弹出一个身份框来：阿诺德·杰拉特。
噢。他好像有点印象了——尤其是看见那头毛茸茸的金发。
这貌似是隔壁班里一个特别寡言的孩子，讲话声音轻得像小猫咪。父母都是联盟英雄，然而在两年前，就双双因公殉职了。
EXSA-291-LII可以弥补人类的基因缺陷，同时会最大程度激发基因潜力。因此，在4岁时，阿诺德就已经被检测出拥有S级的精神感应能力，几乎能赶上初世代的伟人、心灵感应祖师级人物——X教授的三分之二。
然而很显然，比起其他早期适应超能力的儿童，精神系能力意味着更大的心理负担，尤其对于阿诺德这样天生内向、又不得不经历双亲亡故的孩子来说。伊甸园的心理辅导教授，就一度很忧心阿诺德会过不了这道坎，变成自闭症儿童。
教授过去摸他的金毛脑袋：“阿诺德？”
小豆丁抬起头来。
教授：“我们马上就要在联盟总部降落了，你可以在这里看到在光脑里见过的所有超级英雄，还可以跟他们要签名，还可以跟他们合影留念哦？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这是只有伊甸园儿童有的特权！等你长大以后，就很难有再次走进总部的机会了。当然，如果你准备选职成为英雄的话，那就另说。”
阿诺德抬起眼睛：“我来到地球，可以见到萨沙吗？”
教授噎了一下：“啊——”
阿诺德天真地说：“我很喜欢他。如果还能见到超人，就更好了。”
教授：“呃——”
教授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阿诺德手腕上的光脑已经毫不留情地发声：“你死心吧，小鬼头。狗爸和超人都已经隐退好多年了。”
阿诺德：“什么狗爸呀？”
教授：“……说句题外话。虽然我知道人工智能可以设定各种各样的性格，但我始终很迷惑为什么你会被调配来伊甸园服务。他们不会担心你带坏小孩吗？”
小氪：“嘻嘻，宝也不知道。反正宝的性格就是模仿狗爸和狗爹设定的，你说我会带坏小孩就等于说萨沙会带坏小孩。宝要告诉联盟总部你说他坏话。”
教授：“……求求你不要。”
说话间，观览艇已经缓缓降落在白塔底层，接入塔底的舰艇甲板。
舱门打开，穿着伊甸园围兜的小豆丁们，就像一堆蓝色的团团球，前仆后继地涌了出来。
联盟总部是全球超级英雄的指挥和作战中心，地表218层，地下则有3001层，连通庞大的地底城市，并为地底建筑持续提供动力资源。
作为传统，总部白塔第一层，是一个巨大的博物馆和纪念堂，专门用来迎接从伊甸园来到地球的幼童、或来地球参观的友好地外文明。
教授让小豆丁们抓好前面伙伴的衣摆，举起小旗子，开始在前面带路。
教授：“问题一，联盟总部的前身叫什么？”
小豆丁们齐声回答：“S.H.E.L.D——”
教授：“全称呢？”
小豆丁们：“……”
教授试探地：“我们上节课说过的，是不是？国土——战略——”
小豆丁们：“……”
教授气死：“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
小豆丁们大声学舌：“国土战略防御和#%@￥警察局！”
总部一层大厅，有不少身穿制服的超级英雄在来往。
看见这一长串奇妙的访客，都忍不住笑着停下来围观。
这下可乐坏了这群小朋友。
他们发现在四周围观的，全是伊甸园教材上的熟面孔，顿时松了前面人的衣摆，一哄而散，追着跟人家要签名要抱抱。
教授心力交瘁：“排好队！别乱跑！——小氪！别让他们走丢了！”
小氪：“宝心里有数。”
阿诺德还是默默跟在队伍的最末端。
大厅入口两侧，是两排高至天花板的灰色石墙。石墙足有十几栋，上面用很小的字号，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
石墙不说话，兀自伫立成沉默的丰碑。
阿诺德抬起手腕，悄声问：“小氪，那个是不是光脑里说的勇气之墙？”
小氪：“是。”
阿诺德喃喃：“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个上面找到萨沙的名字。”
小氪：“狗爸还健在呢，宝估计你找不到他。你可以去局长长廊找找。”
阿诺德偷眼瞥见教授在忙着捉人，从人家披风底下一个滑铲，一溜烟跑到勇气之墙一侧的局长长廊里去。
长廊的墙面上，整整齐齐投映着一列全息胸像。
这是从神盾局的前身——SSR开始，到神盾局的现在——联盟总部，历任所有的领袖者。
头像下方有姓名、任职时间、以及一个铭言框。
阿诺德垂眼看着名字，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然后，他终于在2008-2025年任期里，找到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尼克·弗瑞。
独眼黑人两手抱臂，目光似打量又似质疑，一只眼灼灼地看着前方。
他的胸像下方，是一句杀意凛然的话。
“——你进犯地球，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阿诺德再往右边移动一步，抬起头，终于看见了在历史课测试里，出题频率最高的那个人。
姓名框，萨沙·肯特。
在左边长长一排严肃的领导人胸像里，金发碧眼青年的画风格外清奇。
他穿着神盾局早期制服，坐在局长专座上，乐得合不拢嘴。
两只手的无名指都戴着婚戒，一蓝一绿两颗宝石，在他白皙的脸蛋旁熠熠生辉。
底下的铭言框写着：“好家伙，我tm直接好家伙。”
阿诺德：“？”
再看任期，是2025年7月8日-7月13日。
阿诺德：“……啊，他怎么只当了5天局长呢？”
小氪：“你往后看。”
下一个局长胸像是菲尔·科尔森，任期是2025年-2040年。
铭言框里写下的句子，跟他本人的眼神一样温和睿智：
“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谎言、痛苦和死亡，而你无路可退，只能迎刃而上。问题在于你何时去做，如何应对，准备成为怎样的人。”
再下一个胸像，阿诺德又看见了熟悉的金发碧眼青年。
距离他上一次出任已有15年。
然而金发青年在全息影像里的五官，却奇妙地没有出现岁月痕迹。
只有那双湖绿的眼睛，比起从前的璀璨粼粼，好像沉淀了更多东西。
底下的铭言框，“我懂了。你们就是在谁也不肯当局长的时候，先把我踢上来顶一顶。你们没有良心。”
阿诺德：“？”
这次萨沙·肯特局长的任期长了点，7天。
下一任局长由玛利亚·希尔接任，在2040-2055年任期间，她最终确认反人类犯罪组织、无色的黑暗帝国——九头蛇，已被从人类史上彻底剿灭。
铭言框里，只有一句极简洁的话，“使命完成。报告结束。”
再下一任，阿诺德又双叒叕看见了萨沙·肯特。
再过15年，比起上一次出任局长，金发青年的五官依旧年轻，但神态有了更多变化。
阿诺德仰望着他的偶像，总觉得萨沙看人的样子，好像变得温柔了。
铭言框里写着：“还好还好，找到下一个顶缸的家伙了！”
阿诺德：“？”
这次的萨沙局长显然留了一手。任期两天，迅速把局长位子甩给了阿方索·麦肯锡。
然而再过15年，麦肯锡也退役了，神盾局似乎一下子处于一种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状态。
没有人接担子，2060年-2082年，萨沙·肯特只好一直担任神盾局局长职务。
影像里的他支着腮帮子，桃花眼懒洋洋，看起来丧丧的。
时光在他身上流逝的速度，好像一直很慢；但毕竟一晃60多年过去了，他的眼角眉梢，也终于显出了一丝岁月的痕迹。
铭言框也丧丧的：“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
但跟丧里丧气的铭言框不搭调的是，全息影像下方，是他任期期间，密密麻麻、腥风血雨的事迹科普。
就在萨沙·肯特任职的这22年，他完成了数项艰难的壮举，包括和正联主席一起，联合正义联盟、复仇者联盟、X战警、神盾局、泰坦，以及一些零散的超英和魔法组织，共同创建了如今横跨整个银河系的超级英雄联盟。
世界出现越来越多能力者已是大势所趋，历经十几年与各国政权的反复磨合和话语权争夺，超级英雄最终被放在了一个前人难以想象的奇特位置：
超英联盟作为一个守卫地球和全人类的合法战斗组织，同时维持神盾局NGO的设定，可自由跨境履行职责，但不参与任一国家领土和政治层面的争斗。
事实证明，联盟的诞生和那些年异常频繁的地外战争，是促使如今人类共同体形成的直接原因。
不过这估计不在萨沙局长的考虑范围内。
在科普末尾，记载着EVA和超人带走了地球30%左右的战力，横跨半个银河系，与惊奇队长的队伍汇合，然后共同迎击行星吞噬者的事迹。
阿诺德和几个参观到这里的小豆丁，都张着眼瞪那些科普小字看。
由于科技限制，这场宇宙级战役，并没有留下太多影像记录，只有一些语气平淡的文字。
“2082年，萨沙·肯特离开地球。
“2082年-2091年，迎击吞星者作战队伍回归，萨沙·肯特持续下落不明。
“2092年，萨沙·肯特与超人共同返回地球，并为地球带来伊甸园小行星的坐标和观察记录。”
由于联盟没有职位等级，局长长廊就终止在萨沙·肯特这里。
阿诺德再往右看，也只剩下白墙。
2092年，萨沙和超人双双隐退。
于是，直到如今2170年为止，地球人已有将近80年，再也没看见过他们的活动迹象。
不过，地球现今最强大的三个人工智能——星期五、29-1和小氪，都或多或少还与萨沙有联系。
于是联盟总部的核心人员会定期传出消息：萨沙前局长和他们的地球守护神，依然在地球某片不知名的土地上，过着快乐的退休生活。
——对这颗星球上的人来说，无论地球战力发展到什么地步，只要知道他们还在，就相当于服了一剂强大的定心丸。
小迷弟阿诺德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有些难过，轻声：“萨沙在宇宙飘荡了9年，回来以后就再也不出现了。是不是因为他受伤了呀？”
小氪：“哦没有。狗爸说，狗爸纯粹就是打仗回来路过伊甸园，发现那上面没有生物迹象，环境又特别好，于是跟他对象在上面没羞没臊、没日没夜……”
及时赶到的教授：“——小氪！我要跟联盟投诉你的语言分级问题了！”
小氪：“……地学习了9年。”
小豆丁们连连点头：“原来连他们这样的传奇人物，也是要学习的！”
小氪：“然后爱上了退休的感觉，于是干脆不干了。”
教授好不容易把四散翻滚的豆丁们，重新聚集在局长长廊。
于是又让小朋友们拽着后摆，像拖着一长串小鸭子，摇摇摆摆往英雄纪念馆里去。
局长长廊和英雄纪念馆之间，还有一段迂回曲折的时光隧道。
伊甸园的孩子们踏上透明栈道，如同走上俯瞰大地的空中栈道，精细的全息影像将他们完全包裹。
孩子们在隧道里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快速闪现数个数字。
数字从“2170”跳动着减少，隧道两侧的全息景象也在发生巨变。
涂着警示黄的大型机甲在施工场地消失，高耸入云的铁黑高楼一节节往回坍缩，遍布大地的莹蓝色传送通道一根接一根熄灭。
地平线上的白色高塔越来越矮，满天飞扬的各色披风，正在往白塔方向倒飞，变得越来越少。
然后白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三座紧密相连的弧面高楼组成的三叉戟大厦，巨大的天空母舰，正从高空缓慢倒退至顶部甲板。
金属色的大地一点点隐去，地面出现高高矮矮的居民楼房，出现自2050年后渐渐消失的医院和大型医疗机构，出现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
在左前方的全息影像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标着“Stark”几个字母的高楼；而右侧的地平线上，由数十根大理石柱支撑、正面是一个巨大半圆形的纯白大厅，也在晨曦中缓缓展现轮廓。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两边景象变化，孩子们咋咋乎乎的声音越来越低。所有牵着衣角前行的小朋友面上，都显出了某种不符年龄的沉默和肃穆。
前方的队伍里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
隧道里投映的蓝天穹顶，鲜艳的金红战甲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足底拖曳出长长的锥状白烟。
绿光包裹着人形，从白烟中穿过，笔直落向地面。
地面街道上，金色的闪电一闪即逝，风带起桌布一角，桌上颤巍巍堆放的披萨盒，被一只带着蛛网手套的手随意一拨扶正。
蛛丝拉拽着修长的人形，腾跃向高楼割据的天空。
孩子们张着嘴，在隧道内纷乱的光与影中，两只眼睛开始变得不够用。
可他们还是被后面的人推挤着往前走，脚下的数字也在飞速减少。
星星盾牌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被子弹击打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子弹穿越轰鸣的暴雨，击碎映着黑夜与闪电的哥特式玫瑰窗，窗外遥远的钟楼上，漆黑的骑士在雨中沉默蹲伏。
高亢的战吼划破黑夜，金光闪射的套索，如电蛇般挥击而出。
孩子们惊叫着闪躲到隧道右侧，捂着眼看左侧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那只正朝人群扑来的巨型怪兽，已被套索死死拖住了脚踝。
最后一丝夕阳的红光，从地平线下重新升起。
潮水般倒退的夜色，漫过巨大的暗紫色机甲。
狰狞眼灯亮如泠泠白雪，张开手回护人群的姿态，显得沉默又傲气十足。
少顷，它微微昂首，好像在仰望什么。
于是，孩子们也急忙顺着它的视线，回头看去。
黑夜倒流回白昼，兜头浇下烈日青空。
绛红的披风如晨雾般飘落，朔朔翻卷，又长旗般缓缓展开。
人间之神悬停高空，背对炽烈的太阳，朝孩子们垂首微笑。
教授轻声：“欢迎来到‘英雄启蒙时代’。”
隧道内部转暗，他推开隧道终点的门。
磅礴的光芒汹涌而入。
孩子们眼前骤亮。
英雄纪念馆极为宽阔空邈，内高足有5层楼。明亮的光线下，伫立着近百座沉默的雕像。
除了伊甸园的孩子们，还有不少身穿学院制服的实习英雄们，正在其中走走停停地观看着。
雕像均高5米左右，光基座就有2米多高，对于未足成人膝盖的伊甸园幼童而言——不，哪怕对于这个时代的成人来说，他们也是巨人一样的存在。
教授：“好好看看，我的孩子们。这就是这颗星球上，第一批存在和战斗过的超级英雄。”
“我们走过的所有道路，他们都走过；我们产生的一切迷思，他们也都曾上下求索过。英雄启蒙时代的存在本身就是火炬，它迸发出的光芒太过震撼，以至于直到今日，人类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仍是这个时代的余晖。”
阿诺德松开前面小朋友的衣角，走进林立的雕像间。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在光脑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X教授，传言中对人类不算友好、却还是推动了变种人人类基因融合的万磁王，看见了他们身后毅然跟随的变种人们。
他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的偶像，才发现这里是变种人阵营。
光脑里说，在那个年代，变种人和人类还不能完全算是同一阵营，几大超英联盟也尚未联合，所以，雕像摆放明显是有次序的。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类来说，这确实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
他又迈着小短腿往另一个方向找。
这回他看见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把人类一脚踹得飞越了疾病和残障的伟人——ExSA-291的最初研发人，钢铁侠AKA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
托尼·斯塔克连自己的纪念雕像都要弄得亮晶晶的。
全纪念馆也就只有他的雕像，会在白色大理石里掺极细的钻石屑末。
男人穿着雕刻精细的战甲，一只手微微扶着面罩一侧，不知道是想把面罩打开还是关上。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在盔甲里露出自己的面孔。
雕像底座上，是一行极其潦草飞扬的亲笔字迹：“Even Dead,I am The Hero.”
钢铁侠背后的雕像，也是历史课上的熟面孔。
金发大兵身穿笔挺的作战制服，双手扶着盾牌战立，眉眼谦卑地低垂着。
阿诺德也曾在历史课上学过有关美国队长的一段：
史蒂夫·罗杰斯在那一代，彻底结束了九头蛇帝国。
确认使命完成后，年迈的美国队长曾向神盾局交出盾牌，并希望这枚盾牌，未来可以抵达同样心怀热忱的新英雄手里。
然后被时任临时局长的萨沙无情拒绝了。
无奈，美队只好抱着盾牌回布鲁克林去。据说还有不少人目击他拿盾牌当画架子用。
当他去世，英雄纪念馆也已经搭建完毕。
于是此时此刻，星星盾牌就静静依靠主人雕像的脚边，反射出一尘不染的光泽。
阿诺德在复联阵营转了一圈，又迈着短腿往正联阵营挪。
他气喘吁吁，沿着长长甬道前行，辨认出了泰坦阵营里的夜翼、钢骨、渡鸦雕像，也找到了正联的闪电侠、绿灯侠、神奇女侠和火星猎人，但是——
“报告教授，我没有找到蝙蝠侠耶。”
一个小孩在另一侧走道里小小声问。他是速度型能力者，一小会儿功夫，整个纪念馆已经被他跑了一遍。
“为什么这里没有蝙蝠侠的雕像呢？我在启蒙时代里，最喜欢的超级英雄就是他了……”
教授：“蝙蝠侠的雕像在西……”
小氪：“在哥谭，也就是现在的西五区中部。他没有同意让纪念馆给他雕像，但建纪念馆的那帮人，还是偷偷雕出来了。在他去世前，他选择把自己埋葬在哥谭。于是狗爸和超人就把他的雕像从纪念馆也偷了过去。”
有其他参观的英雄，听了就笑着说：“小氪总是比我们知道得多。”
小氪：“那当然了。狗爹知道得更多，他懒得跟你们说而已。”
阿诺德继续往前找，然后一头撞在一个英雄的屁股上。
他抬头，发现他抵达了纪念馆里唯一一座双人雕像面前。底座上的铭言框还是空白的，而在雕像前，好几个英雄已经在此驻足，沉默着仰视底座上方。
身披红披风的人间之神，和身穿神盾局制服的小金毛并排站着。
五官精致的金发青年，两只胳膊抱着，脸蛋上是一种神气活现的小表情，下巴高高地仰着；
而他身边的男人则眉眼微垂，嘴角轻勾，一条胳膊环着恋人细韧的腰身，英俊的面孔覆着一层极温柔的月光。
——这就是联盟的两大创始人，超人和萨沙。
雕像并未在注视彼此，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在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阿诺德呆呆地仰视着，直到脑袋被教授搓了搓：“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萨沙。你要不要考虑成年以后选职英雄，然后成为机甲驾驶员？大多数以萨沙为偶像的孩子都走上了这条路。但考虑你的精神感应能力，干这行好像有点吃亏——”
阿诺德脸一红，讷讷地说：“不、不是机甲……我4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跟他打电话……他还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你开玩笑吧？”旁边一个实习英雄低声说。不知道为什么，在周围这些林立的雕塑前，纪念馆里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压着嗓子，“萨沙·肯特？你面前这个雕像上的萨沙·肯特？哄你睡觉？你是不是做梦了？”
“算了，伊甸园的孩子可能不太懂地球上发生的事吧。萨沙局长都隐退快有80年了。”另一个英雄说，“估计真是做梦梦见的。”
阿诺德急了。
他平时不怎么讲话，一着急就开始结巴：“不、不是做梦，我、我给爸妈拨星际长途、接线、接错了……是萨沙、接、接了。他问我怎、怎么在哭，然后给我讲故事听。”
英雄们相视半晌，一笑。
有人摸了摸阿诺德的金毛脑袋，温声说：“别着急，你说是就是吧。”
旁边还有人叹气：“真羡慕，我倒希望哪天拨星际长途也发生一下量子纠缠，然后踩中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接进萨沙·肯特这种级别的人物家里去……真想让他点评一下我的机甲驾驶成绩啊啊啊！”
“你还想评成绩？我真能跟他说上话，脑子都能飞出天灵盖去！老天，那是萨沙·肯特啊，可不是咱们那些顶流明星！咱们这一代、不，这十几代人，哪一代不是从小听着他的事迹长大的……”
阿诺德抬头看了一圈，发现这些大人虽然嘴里在哄他，面上却分明就写着不信、小孩在撒谎。
不由得更着急：“我没、没说谎，小、小氪也说是、是他……”
小氪说：“哦，宝也想起来了，那次确实是他。”
……包括教授在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眼眶掉了一地。
就在阿诺德即将被一众英雄提溜到天花板上、迎接劈头盖脸的狂热盘问时。
纪念馆角落里，一个正在用光脑接收任务的英雄，突然愣住了。
半秒后，他在安静的纪念馆里，像只被抓了脖子的公鸡一样高叫起来：“大家快打开星网首页！！快！！”
2170年6月30日，伊甸园毕业仪式的第二天，这颗宁静的蔚蓝星球，罕见地进入了全民发疯状态。
比起150年前空空荡荡的天空，如今遍布着瞭望塔哨点、巡逻无人机、防御卫星和传送港的平流层，几乎在那两个人出现的第一秒，就迅速捕捉到了他们的影像。
迎着灿烂的夕阳余晖，迎着清澈的晚风。
那条背后迎着金色大写“S”字母的红披风，就像所有人童年最熟悉的时光隧道全息影像那样，如烟雾般降落，又长旗般朔朔翻卷开来。
已有近80年没有再现身的地球守护神，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穿着所有人都熟悉至极的战衣，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橘红的天光中。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跟披风同色的红斗篷，兜帽盖过大半张脸，只露出微勾的唇角。
他的脑袋倚靠在鬓发皆白的男人肩上，手指跟男人环住自己的手紧紧相扣。
在他们的无名指上，那枚镶嵌着蓝色宝石的婚戒，宝石依旧澄澈如青空；但另一只镶嵌着水绿宝石的婚戒，却几乎已经看不见宝石的影子了。
只剩一层薄薄、美丽的绿色，还覆在宝石托的底层。
漫天的卫星摄像头在疯狂转动对焦，地面和地下城所有光屏都在播送同一个画面，星网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巨量的访客冲垮。联盟总部自建立以来，出现了首次长达三分钟的停止运转状态：没有人接收和处理海量的任务需求，也没有人再有功夫回应和发出任何通讯申请。
所有人只是像石雕一样立在自己的岗位，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光屏。
全世界一片混乱，焦点中心的人却根本不在意。
他们似乎并没有对彼此说什么。只是亲昵地相拥和依靠着，静静地看向落下的太阳。
人间之神只在这片空域停留了20分钟左右。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上只剩美丽的晚霞。他低着头，好像对怀里的人轻声说了什么。
怀里的人亲了亲他的下巴。
于是超人微笑起来，轻轻把人搂紧。张扬的红披风飘开，开始朝西半球飞行。
那一天，他们飞飞停停，总共在地球的高空悬停了44次。
卫星传送回来的画面显示，他们战无不胜的太阳战神，飞行速度相较从前已经慢了太多。
最后一次悬停的时候，那袭红披风甚至突兀地往下坠了坠。吓得他怀里的人赶紧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脖颈。
还好，有惊无险。
这对恋人倒也不在意。他们互相蹭着鼻尖，快活地调笑了对方几句，又甜蜜蜜地吻在了一起。
联盟总部内的指挥官们，足足商议了十几个小时。
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飞过去直接问询。
最后得出结论，让地球防卫部队最高司令官，去戳隶属地球防御和战略指挥中心、实际大部分时间在挂闲职的高维智能29-1，问一下超人和萨沙这个举动是否在警示地球什么，44是不是一个秘密暗号，他们近期是否会有星球级作战任务。
29-1：“哦没有。他俩就是突然想看日落。”
紧张得满头大汗的英雄们：“？？？”
在联盟总部停止运转的那三分钟，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纪念馆里夺门而出，直接冲到总部外的大街上。
小迷弟阿诺德兴奋得小脸通红，朝天空中那两个小小的黑影边跳边挥手：“萨沙！萨沙！我在这里！我就是那个听你讲故事的小孩！萨沙！是我呀！”
稚嫩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的惊叫和欢呼声中。
高空中，那对万众瞩目恋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又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飞去了。
……
2178年。
14岁的阿诺德，正在家里的训练场满头大汗练推举。
如今地球能力者居多，联盟总部的筛选却日益变得更为严格，品行、体能、能力稳定度缺一不可。虽然ExSA-291可以无限创造健康和强壮的人类，但对于一个精神系能力者来说，总部的体测标准依然过高。
星期五柔和地规劝：“并不是只有进入总部，才能成为英雄，阿诺德。你的精神感应能力测试成绩，其实已经足够让你申请成为瞭望塔的哨兵之一了。”
阿诺德咬牙做完最后一个推举：“我知道。”
但他必须进入总部。
地球防御和战略指挥中心的高维人工智能29-1，只为总部的指挥层服务。它跟负责伊甸园的小氪、负责资源调配的星期五不同，不在总部，连跟它搭上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历史教材告诉他，29-1是如今唯一能跟萨沙局长保持紧密联系的人工智能。
14岁的阿诺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卑怯懦的孩子。闷声做完所有体能训练，少年按了训练室的一键清洗按钮，然后擦着湿头发回到卧室去。
他一如既往打开联盟内网，输入自己的学号ID，然后查找今年的招录信息。距离他可以报考的年纪还有6年，他得知道自己的训练进度能不能赶上联盟招收标准的提升速度。
然后他刷了刷星网论坛，拿起了枕头边的全息游戏设备。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14岁青少年的夜晚。
家养的狗子在走廊跟扫地机器人打架，养父母在楼下的沉浸影院看周末电影，而他做完了今天的作业和加练，进游戏去敲自己的同学。
比起他6岁经历过的那次全球轰动，这个晚上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至少那一天他才刚从伊甸园返回地球，多少也算一个纪念日。
直到星期五出声提醒：“阿诺德，内网在广播。”
阿诺德一愣，扯下设备，点开光脑。
漂浮在虚空中的光屏上，有一个显示着“内部广播中”的方框，方框中间是平直的声纹。
不知道是谁突然打开了联盟内网的例行广播。
“是不是要发什么通知？”
他一边看着广播标志，一边打开了一个新的光屏，进入军校学员自己偷偷开发的匿名留言板。
果然，弹幕形式的留言板，已经有大量问号在密密麻麻地刷屏。
军校学员对例行广播倒很熟悉，毕竟他们也算是联盟的预备役，一些允许解密的地球和地外重大事件，会由联盟总部进行定期播报。
只是这个时间点广播，确实不太常见。
“联盟正式成员、实习英雄、军校学员，晚上好。我是萨沙·肯特的辅助系统29-1。”
一个平静、单调的机械声说。
阿诺德愣住了。
他坐在房间地板上，面前亮着两个光屏。左边的光屏是跳动的声纹，右边的光屏是突然凝固的留言板。
“2178年10月31日，总部时间23时28分，宿主与氪星人生命迹象同时间终止。子系统将进入销毁流程。”
系统继续用它平静的机械声往下说。
“已将全部内存数据传输给小氪和星期五，已按0-12级查阅权限排序。”
“[抽卡系统29-1]服务已结束，服务质量最终评分：10分。晚安，祝大家好梦。”
广播标志闪了闪，在屏幕上消失。
左边的光屏，又恢复回原本的页面，仿佛这次短暂的广播从未发生过。
右边的留言板页面也是一片空白。
从广播开始到现在，将近6亿学员登录的留言板，竟然一条新弹幕都没有。
阿诺德坐在自己的房间地板上。
有那么几秒，他觉得全世界都是安静的。走廊里狗子跟机器人打闹的声音，一下就离他很远了。恍惚中，不知道是谁从楼下楼梯冲上来，又不知道是谁一把推开门，慌乱地问他是否听见了广播。不知道是谁在拼命摇晃他，又不知道是谁用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谁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脸上。
他抬起头，才发现那对紧紧抱着他、像孩童一样失措的夫妇，原来是自己的养父母。
精神系能力者的天赋，就是随时随地回溯进入记忆宫殿中。
当他慢慢闭上湿润的眼睛，他的意识瞬间从这个房间抽离，穿越璀璨的银河，飞跃数兆亿光速穿梭的量子通讯线路，抵达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无人知晓的纠缠的点。
在那里，一粒原本再平凡不过的宇宙尘埃，跟一颗光芒万丈的星星擦肩而过。自此往后，尘埃也像是被光吸引，悄悄调转方向，奔流向盛大的星河中。
“……哈喽？哈喽？谁在那哭？”
“不是吧不是吧，谁那么缺德，半夜3点给一个退休老人打小孩鬼哭电话？？？报你家门牌号，让我老公提供滴\\滴\\打人服务——唉惹，不要抱我，克拉克！严肃点，骂人呢。”
“……伊甸园的小孩怎么可能打电话打到我家来？百分百是小氪搞的鬼。这个通讯频率原本是谁的？”
4岁的阿诺德趴在伊甸园黑黢黢的通讯室里，抱着比他脸蛋还大的量子通讯器，哭得像台呜呜叫的小火车：
“是我爸爸的！我每天晚上都要给爸爸打电话的！他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听……可是今天、昨天、前天和大前天，他和妈妈都不接我的电话！只有联盟的姐姐接了一次，姐姐也不肯帮我接给爸爸妈妈！”
“……行吧。联盟ID报给我，我让人查一下。”
“不知道！”
“……那报你的名字。”
小氪突然插嘴：“狗爸，不用查。这个小鬼的父母是83扇区侦察编队的，总部上周报告过的那个。宝发现这小孩半夜从宿舍溜出来，拨了60428次爸妈的电话还没停。所以我就随便让他接通一次，好哄他回去睡觉。”
通讯器那边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阿诺德还以为对方会像接线员小姐姐一样，沉默着把他的电话挂掉。
但是没有。对面的人又轻轻松松地开口了：“这样吧，我来给你讲睡前故事，一次只讲一小段，你乖乖睡一次就多讲一点。”
“我要我爸爸讲……”
“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我。报你的门牌号，我让我老公——克拉克你怎么回事！都叫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春心萌动？！”
迫于滴\\滴\\打人的淫威，4岁的阿诺德就在伊甸园的星际长途里，每天一小段，断断续续地听完了一部阴间童话。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根高大的石柱上。他浑身上下镶满薄薄的黄金叶片，明亮的宝石做成他的双眼。
在活着的时候，他原本很快乐，但当他变成一座立在宫墙外的雕像，看见自己城市中所有的丑恶和苦痛，善良的快乐王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于是他央求陪伴他的小燕子，把身上的金片，宝石做的眼睛，还有剑柄上的红宝石，都叼去送给穷苦的人民。
可是这个童话，有一段怎么听都很惨烈的情节：陪着快乐王子的小燕子，被严寒冻死在他的脚边。而快乐王子的雕像被推进熔化炉焚烧殆尽。炽烈的高温中，那颗珍贵的铅心，也噼啪一声，裂成两半。
阿诺德又哭了：“王子太惨了，我不爱听这个故事——！”
通讯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那人说：“没讲完呢。”
原来快乐王子真正的结局还不在这里。
快乐王子到了天堂，却觉得不知生死，麻木不堪，每天都很忧郁。一个路过的神看见了，就把他和燕子一起复活，带回了人间。
在熟悉的人间，快乐王子发现，他帮助过的每一个人，如今都重获新生；于是，他再次感到了快乐。从此跟小燕子、人们还有神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阿诺德听得入了神，又听那个人问他：“故事里这么多角色，要你选，你喜欢当哪个？”
阿诺德掰着手指，在善良的王子、忠心耿耿的燕子、超级厉害的神、感恩的人们里挑了一圈，最后讷讷说：“我还是想当王子。”
那人说：“你刚刚还说他惨。”
阿诺德：“王子心眼好，还有很好的朋友陪着他。要是我能有燕子那样的朋友，我一定会对他特别好的。如果有人需要帮助，我也想把自己的东西都送给他们。”
那人又笑。笑完了，他说：“你想当王子，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要做好承受痛苦和被炙烤的准备。毕竟王子是从寒冷和心碎中重生，最后才获得了幸福。但我想，你肯定可以做到。”
“因为当你说出那些话，就已经是他了。”
“晚安，小王子。”
晚安。
阿诺德无声地翕动嘴唇，回应记忆中那个幻影。
当他睁开眼睛，整个世界正从死寂中缓缓复苏，光屏上的留言板开始断断续续地吐出弹幕。
他湿透的脸颊被轻轻抚摸着，他的养母泪痕未干，还是一边小心摸着儿子的脸，一边轻声问：
“你刚刚在想什么，阿诺德？我们没法从回溯中唤醒你，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没事，妈妈。”
少年说。
“是一个童话故事。”
Fin.
2019.4.18-
20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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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