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公子》青米酒

34、澜潮起（三）

　　自从安如九被莫归远限制行动后，莫归远便住进了安如九的院里的西边厢房里，风昀生的房间则被调配到东边厢房，离安如九更近了些。

　　安如九是莫子然的事并没有被莫归远戳穿，安父知道莫归远住进来是为了保护安如九，于是默允了莫归远的做法。

　　夜深人静，安如九迟迟没有入睡。

　　她躺在床上，伸手看着自己的手，纤长如玉，手掌侧边有一层厚茧，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但依然带了一分女儿家的秀气，安如九愣愣发神。

　　在被莫归远封住武功后，当日晚上就受到了暗杀。

　　这次来了不少人，个个都武功高强，他们轻功极好，配合十分默契，安家的小厮婢女在外与他们苦战起来，安如九呆在房里，没有出去。

　　听着门外的惨叫声，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对面的，哪些是自己人的了。

　　她只恨自己没有了武功，不能冲出去和他们并肩作战。

　　可是她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安如九平静地坐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将门外的惨叫声隔绝在外。

　　很快门外的惨叫声停止了，是挥剑的声音，安如九知道，是师父出手了。过了一炷香后，门打开，莫归远走进来，一如既往带着慵懒的笑意，身后跟着风昀生，他眼眸如墨，闪过焦虑，待看见安如九平和地坐在床上的时候，他垂目，像是松了口气。

　　“徒弟，没事了，休息吧。”

　　有莫归远坐镇，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算她没有了武功，身边这些如云的高手，也会护她周全。

　　安如九回过神，感受自己伸出来的手有了凉意，她便收了回来。

　　还有三个月，她就满十七了，离十八越来越近了。

　　时间越长，来暗杀她的人就越多，安如九闭目，脑中回旋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

　　母亲的劝阻，父亲的教导，暗杀者的眼神……这些东西都在她心间萦绕，让她觉得迷雾重重。她身来就是安家长子，女儿身这个秘密一直保护至今，鲜有人知，母亲说，十八岁之时就可以恢复安家女儿的身份，可为什么是十八岁呢？

　　安如九不是傻子，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谜团，让她探摸不到。

　　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暗杀她？如果仅仅因为她是安家长子，这长年来不停歇的暗杀，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吗？她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安家长子……瞬间好多事纷纷涌入脑海，安如九感觉脑子快炸裂了，她将被子遮过头顶，大口大口喘气。

　　如果……她十八岁之后，恢复了女儿身份，是不是就永远停止这些暗杀了？

　　安如九愣神，半晌，她叹气，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自从莫归远搬进安如九的院子后，安如九便一直呆在院子里了。

　　她没武功，自然是不能出去的，于是安如九便又开始专心研制医术了。没了每天去医馆的事，她的时间一下空闲了许多，成天泡在药房里，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她没有去问风昀生关于医馆的事，因为这事并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解决的，她想等风昀生处理完后再告诉她，无论消息好坏。

　　保持着这样的平静的心态，安如九沉溺在医术里，每日炼制不同的药，凉风拂过，树叶染上了金意，秋天到了，安如九添了衣服。

　　叩、叩。两声敲门声。

　　安如九低头继续看着书籍，“请进。”

　　冬凝端着晚饭走了进来，她将盘子放在安如九旁边，“公子，吃晚饭了。”

　　安如九翻页，轻声道，“先放那吧。”

　　冬凝欲言又止。

　　安如九抬眸，笑道：“怎么了？”

　　“公子……今日，万宝堂馆主的尸体发现暴毙于街上。”

　　安如九的手顿住，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冬凝。

　　万宝堂馆主被杀了？

　　冬凝神色严肃，低声道，“浑身全为剑伤，是腿部被割破动脉失血过多而死的，据描述，那刺杀者剑法相当娴熟，似是故意让他受到剧烈的疼痛，最后使其亡的。”

　　安如九收敛了震惊的神色，只是默默地听着。李笙的死，让她措不及防，却心里浮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帮我唤下风昀生。”安如九听完冬凝的叙述，轻声说道。

　　冬凝颔首，道：“是。”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月牙白长衣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眸色清浅，看着坐在屋中的安如九。冬凝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轻轻地合上了药房的门。

　　风昀生温声道：“公子。”

　　安如九向他微微一笑，手往旁边摆了下，“这边坐。”

　　风昀生在她旁边坐下，举止温雅。

　　看着他，安如九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康玉堂……最近如何？”

　　自从被莫归远封了武功，安如九再也没去过医馆，莫子然这个人也在洛捷城上消失了，成为了一个谜团。

　　听完安如九的问题，风昀生温浅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公子，医馆很好。”

　　安如九听了他的回答，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她这两个月来，心里最牵挂的就是康玉堂了，如今听了风昀生的回答，明显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她笑道，“你是怎么应付的万宝堂那些？”

　　风昀生回答：“只是将计就计罢了，公子莫要挂心。”

　　安如九想着，看着风昀生如墨的眼眸，问道：“李笙死了，你可知道？”

　　“知道。”声音如玉。

　　安如九苦笑道：“是你策划的？”

　　风昀生眼神变得柔和，闻声道：“是我杀的。”

　　果不其然。
　　她一听到李笙死了，就想到了风昀生。

　　不知怎的，就是忘不了最后他给她说，他会帮她讨回来的神情。

　　尸阵这事，她也一直挂在心上，只是每天的事太多，一直没有找李笙讨回来，她也早就对李笙起了杀心，更何况发生了医馆的那事，她更觉得留不住李笙。

　　哪想到被师父封了武功，让她不甘万分。

　　看着眼前这清雅的少年，他竟然帮她做了。

　　安如九心微动，目光如水，盈盈地看着他，真诚地说道：“谢谢。”

　　眼前的少年看见她的眼神，立即侧过了目光，轻声道：“这是应该的，是我答应公子，帮你讨回来。”

　　如今不光是万宝堂受到了报应，连李笙都受到了报应。

　　风昀生立即站起身，对安如九道：“公子，账房那边还有点事，我先退了。”

　　安如九冲他一笑：“好。”

　　这个恩情她记下了，下次再回报他。
　　安如九目送着风昀生温雅的身影离开。

　　风昀生走了出去，他失神地看着远方，忆起方才面前的人脉脉地注视，他的心跳到现在都未缓下来，耳朵上的温度也没有降下去。

　　他嘴角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已带上了笑意，仿佛这两月来一切的努力在这时候得到了回应，笑得宛如一个吃到糖的孩子。

　　***

　　莫归远出门了，他是接到了一个来信，看了信上的内容后，嘴角慵懒的笑意立即凝结，然后收拾下就立刻出发了。

　　在临走前，他嘱咐安如九，不要独自出门，他会尽快回来的。

　　可是他这一走，便走了大半月，安府收到了来自皇宫的请帖，说是皇太后的寿席，邀请了安父参加，名单上还刻意写上了家属的名字。

　　安如九只好跟着父亲进了皇宫，因为她毫无武功，风昀生和冬凝自然是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

　　到了宫门门口，他们都下了马车，由专人引领到达宴席。

　　安父安母走在前，安如九走在后，风昀生和冬凝等人则在她身后。

　　安如九低眉，没有看皇宫的景色，这皇宫她在六岁的时候就来过了，感觉和自己的安府装饰差不多。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子然。”

　　安如九一懵，这不是慕千映的声音吗？

　　是了，他是三王爷，这么盛大的寿席，他怎么可能不参加呢。

　　安父安母闻声顿住脚步，回首望着他们。

　　安如九脸上挂着生疏的笑意，向着远处走过来的人道：“不好意思，贵兄应是认错人了。”

　　慕千映仿佛神情恍惚，远远望过去，那身影和气质，真是极像莫子然，可是那人转身，虽好看得如天人，却不是莫子然的脸。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莫子然了。
　　这人就像是蒸发了似的，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过慕千映还是收起了方才失意的神色，脸上挂着平常的微笑，“失礼了。”

　　看着慕千映的服饰，安父立即认出来是王爷的衣着，他行了个礼道：“下官安纯阳，见过王爷。”

　　安如九一众人也随着行了礼。

　　慕千映平淡道：“免礼，本王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慕千映转身离开，他走了很久，终于站定，悬目了良久，刚见了那人之后，仿佛脑海里的莫子然的形象生动了起来，慕千映怔住。

　　看着走远了的慕千映，安如九在旁边呼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他竟然差点认出她来。

　　这几个月没见王爷了，想到他上次请她吃饭，心里倒有些回味。
　　安如九嘴角挂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