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要不要》涵云纱

5、作死之路

　　轩窗明，影成双，倒是一幕温情脉脉的画面，不远处的树影下，任泽收回目光，向身后的御风道了声：“走吧。”

　　那叫御风的有些不解，杵在原地挠头问到：“为什么？您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如今他的封印终于破了，您不应该……”

　　“不必，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保护好他是你今后最重要的责任。”任泽抬手打断，负着手踱步而去，将那小茅屋丢在身后。

　　无月之夜，大海犹如蛰伏在暗处的巨兽，呜咽嘶鸣，似是下一刻便要将世界撕个粉碎。任泽与御风步行于沙滩上，腥咸海风扑面，带来一丝不详的气息……

　　“御风！”任泽话音还未落下，身后那人化风不见，追着那股不祥之息而去。

　　当任泽拖着他那长摆衣袍一步步赶到之时，御风已将那两个鬼伶化成了齑粉，只余一盏七彩灯盏。海边礁石上趴着一个鲛人，稚嫩的面容上阵阵惊恐，尾巴被利刃伤了，鲜血淋漓……她仰头看着落定在她面前的任泽，见他穿着象征王室地位的深紫色鲛纱，如天神般高贵无暇，近乎欣喜喊道：“殿下！”

　　任泽团了个法术丢在她尾巴上，并没有多看她一眼，接过御风呈上的灯盏，仔细端详。

　　那灯盏很精致，像个小小的金色鸟笼，里面是一团乳白色的光球，四周萦绕着七种颜色的光束，轻盈缥缈，灵力充沛……

　　“以后别被这诱惑欺骗了，用功修炼才为增长灵力的正道。”任泽冷冷道，手指一动便将那灯盏灰飞烟灭。

　　“殿下教训的是。”小鲛人委屈巴巴，行了礼后跃入大海不见。

　　她走了，御风立刻将心中憋了老久的抱怨吐出：“鬼伶都猖獗到家门口了，这人族的皇帝还管不管！简直是废物！”

　　“人心的险恶就是天神都管不住，何况皇帝。”任泽倒是风轻云淡，负手而立仿若超脱凡尘的老僧，波澜不惊：“我族鲛珠乃为世间至宝，虽为痛苦眼泪所化，却能驻容颜，起死生，寿短人族自是对它们趋之若鹜，本来人族就喜欢将自己的幸福凌驾在别人痛楚之上，不足为奇，与其指望着他们的皇帝有所作为，还不如从自身做起，摒弃杂念，拒绝诱惑方为正道。”

　　“殿下您说得真……”

　　“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们也回去吧。”

　　第二日
　　“再重复一遍，进去之后不许乱跑，见到夫人要行礼，喊我姐姐，不要说其他的，不许用石子砸人，不许攀折花花草草，不许拆房子，不许盯着小姐姐的胸看，听到没！我问你听到没！”

　　相府门口，池玉扭着小鱼的耳朵，凶神恶煞。

　　“疼……”小鱼小嘴一撅，傻乎乎地抗议。

　　“疼！你知道疼了！你看看你给我砸的，我就不疼吗！”池玉指着自己额上两个青紫色大包，龇牙咧嘴气不打一处来，又对着他的屁股用力啪啪两下，生生把他的眼泪打回去了，解气不少，她解释道：“你若是在那相府里如此调皮，那我们就会横着出来，懂吗！”

　　“哦，小鱼听话。”

　　走在相府里，身后还牵了个熊孩子，池玉提心吊胆，终于捱到了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将小鱼呈上。

　　云曦微起身，仔细端详小鱼身上的百布衣，眼中微露赞许之色，绕着他踱了几圈，伸手这里拽拽，那里拽拽，弄得池玉紧张兮兮。

　　“针脚整齐细密，布料由轻到重，由浅入深排列不显杂乱，破洞处用刺绣修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一件作品，当真不错。”

　　听到夫人这么说，池玉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可还没等她笑起，又听夫人道：“可这腰处明明可以用回旋针法进行固定，可你偏用了平织针法，这样牢固度会低很多，禁不住经常拉扯。还有尺寸，你整整错估了一寸，让他的脚踝露在了外面，对自己的亲人都不上心，何况外人……”

　　池玉没有争辩一句，垂下头去。

　　云曦微垂眼看着那失落的乌黑脑袋，想着是不是自己将话说重了，这姑娘看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生活艰辛还拉扯个弟弟，便心软道：“你随我来。”

　　池玉欣喜若狂，咕噜一声从地上爬起屁颠屁颠追随而上，一路笑得谄媚至极，口中噼里啪啦：“夫人，我不仅会做衣服，还会洗衣做饭打扫，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而且吃得也不多，很划算的。”

　　“我不需要你去做那些粗活，你带着弟弟住在府上多有不便，我只需你每日绣房做活五个时辰即可，工钱一……二百文，月结。”云曦微将她领到绣房门口，示意她看去——

　　彩色丝线一捆捆地排列着从绣房东边拉到西边，绣架上紧紧固定着月色丝绸，几个绣女双手上下翻飞，鲜艳图案一点点呈现，绣房的最后是两台织机，彩线垂坠，金梭飞舞，看得池玉这个土包子眼睛都直了。

　　池玉觉得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遇到如此心地善良的老板，她池玉真是三生有幸，现在恨不得抱着夫人的大腿大呼娘亲……

　　“娘……”
　　“夫人夫人，不好了，后花园里有人冒犯殿下！”小丫鬟跑得面如土色，话音刚落，云曦微大踏步朝那儿奔去，丫鬟们紧随而上，池玉自不会落下这份好戏。

　　远远地，就看见风澈满目茫然地站着，腰上挂了个巨大的配饰——小鱼。公文卷轴滚落了一地，几个家丁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小鱼双手紧紧扒拉着风澈的腰带不放，目光紧锁在上面的那颗蓝宝石上，而风澈显然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到，委屈着紧紧捏住腰带，保全节操。

　　“亮晶晶的，姐姐喜欢，给我！”小鱼鼓起腮帮，瞪着风澈，誓要将那宝石收入囊中。

　　池玉脑中嗡地一声……昨日缝衣之时，她好像是对小鱼说过“宝石”一物，不经意间表露出对它的喜爱，可是她打死也没想到……他记下了啊！

　　为了让人头不落地，她哧溜一声跪倒在地，向风澈猛磕了几个头，拼命解释：“殿下息怒，我的……草民的弟弟是个傻子，他什么都不懂，他无心冒犯殿下，求殿下大人大量，莫要和这个傻子计较，草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池玉说得急又快，懵神的风澈也没听清楚多少，喉咙里挤出“啊？”的一声。

　　“小鱼！给我放手！”池玉开始掰小鱼的手。

　　小鱼鼓起嘴巴，生怕池玉不理解般：“亮晶晶的！宝石！姐姐喜欢！！”

　　喜欢就要去抢吗！还是抢堂堂三殿下腰带上的！完蛋了，他们两个的脑袋今天都要被做成亮晶晶了……

　　“殿下，殿下您息怒，草民这就让他放手，求您给我点时间……”池玉吓得浑身哆嗦，死命抠着小鱼的五指，可小鱼再不济也是个雄性，双手挂在风澈腰上死活不放，誓要将那宝石给抢来。

　　小祥子欲出头，被云曦微斥退。

　　“你看，我这里也有亮晶晶。”清脆好听的少女声音突然响起，让这乱套的一锅粥平息下来，方云归手心捧着一堆碎琉璃放在小鱼眼前，笑容甜甜。

　　“我的亮晶晶比他的颜色多呢。”她晃了晃，让琉璃折射阳光闪闪动人。

　　七彩的光华倒映在小鱼琥珀色的眸子里，他倏忽一笑，立刻松了风澈的腰带，一把夺过方云归手上的琉璃，满脸讨好地捧在池玉眼前道：“姐姐，亮晶晶！！”

　　池玉哪有心情去看那些亮晶晶，余光中，她见了三殿下因为小鱼的突然撤力向后倒栽了几步，直到被一位穿官服的人扶稳，接下来她已不敢再想，深觉自己大限将至……

　　方圣哲紧张扫视着风澈全身，确认他完好无缺，松了口气，板着脸大步压近池玉姐弟，凶狠道：“这是怎么回事？”

　　池玉的三魂七魄已经被吓得尽数飞散，她瘫倒在地，抖若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爹，只是一对贫苦的姐弟与殿下之间的误会，这位公子有疾，不识殿下威仪，不小心造成了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方云归迎向父亲，抱着他撒起娇来，红扑扑的脸蛋被那一身娇俏的粉色映得格外可爱。

　　“去你娘那儿。”方圣哲不吃那一套，方云归恹恹地走了……

　　“大坏蛋，你为什么对小姐姐这么凶！”小鱼义愤填膺，抓起地上石子就朝方圣哲砸去，嘴里还骂着：“打死大坏蛋。”

　　方圣哲身子微微一侧，石子从耳边呼啸而过，砸在身后一个家丁脸上，他双眼一翻轰隆倒地不省人事。

　　池玉仿佛听见脑袋落地的声音，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第二颗石子飞来，方圣哲忍无可忍大力挥开，足间一点飞到小鱼身前，踹腿扭手几招就将小鱼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来丞相揍人也能这么帅，众人发出惊叹声，除了池玉……

　　“大坏蛋你放开我！姐姐！救我啊！”小鱼声嘶力竭，如同一条泥鳅来回扭动，可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五指山。

　　交代了交代了，能让丞相这个好脾气亲自动手，这傻子的命算是完了。众人不发一言，静等结局。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能不能活命就看此举。池玉噗通一跪，一副凄凄惨惨，鼻尖一扭愣是挤出了眼泪，她仰着头对上那威仪的目光，缓缓道：“丞相大人，还请您听小人一言！大人，我的弟弟也曾是个机灵聪明的孩子，他三岁识字，四岁吟诗，五岁做文章是全村的希望，可惜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在他六岁那年染上重疾，浑身高热差点丢了性命，等救回来后，便成了这副模样……”她无限哀容，哆哆嗦嗦捧起小鱼的脸，哭丧一般：“弟啊，姐姐对不住你啊，爹娘临死前交代姐姐照顾好你，姐姐没做到啊，如今你得罪了殿下丞相，姐姐身为一介草民无力回天，只求丞相大人给我们姐弟两一个痛快，哇！！”

　　做戏做全套，苦情戏嘛，总能打动人心……

　　“阿哲你和个傻子计较什么！”云曦微抹去眼角泪光，亦是一副凄惨模样：“当年你也是高热难退，险些命丧黄泉，我救回了你……后来你官拜丞相，上任那天你说你知民生多艰，你一定要当个好官，让百姓再无苦难，我还记得你少年意气的样子……你变了，你忘了初心，你不爱我了，哇！！”

　　漂亮……池玉心中给夫人一个大大的赞。

　　心头肉一哭，方圣哲也不管小鱼了，丢了他就去哄云曦微，世界立刻与他们夫妻俩无关了。

　　“快走快走。”方云归不停给池玉使眼色，风澈也见缝插针，帮着池玉拖起地上小鱼道：“本座没事，恕你们无罪，快些去吧。”

　　“草民谢殿下不杀之恩！”池玉咕噜从地上爬起，只一抬眼便停了呼吸……

　　她终于理解了整个京城女孩的轰动，原来世间还有这般容颜与气度的人。他的眉目间飘荡着雨后烟波，鼻如陡峭山坡，唇如仲春桃花，乌黑发丝如夜幕般洒下，一席白衣垂坠，让她想到了冬日窗户上结出的冰晶，柔弱又澄澈，不忍触摸。

　　发觉到自己的失礼，她迅速收回目光，忙不迭地朝后退了退，生怕满身泥土的自己玷污了他。

　　“殿下，云归，还不快去用膳！”方圣哲边哄着夫人，还不忘拖上两个小的，在众仆人的簇拥中施施然而去，似是彻底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离开丞相府，池玉才彻底卸了口气，她已没力气与那小鱼计较，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劫后余生的快乐。小鱼捧着琉璃讨好着她，笑靥如花完全不知刚才差点命丧黄泉，池玉无可奈何，含着泪将琉璃收在了心上……

　　“有趣的人类……”屋顶上，御风收了剑，盯着他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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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傻鱼的作死之路还有很长很长，池玉表示她已经在挖坑了，准备埋了算了……
这个任泽不一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