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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殡 ...

  •   大晁以孝治国,尤其沈家老祖宗是以九十八岁高龄离世,沈家又有钱,外面人都纷纷猜测,这场葬礼该是如何的豪气才能对得起沈家老祖宗的这把年纪。

      可沈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总的来说,老祖宗是由次子沈西壬养的老,若是由长子沈东壬家来送终,那么无论是名声还是面子,两家都说的过去的。

      奈何沈东壬一家人来到沈西壬家后,一个个的找了地儿埋头一坐,连屁都不放一个。

      一应操持自当由沈西壬的女儿——沈家家主沈练担了去。

      礼上无大事,真正让人伤神劳心的,皆是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

      父亲沈西壬是个目光短浅却又喜欢倚老卖老的,名义上的丈夫沈叔胜毫无主见却又喜欢阳奉阴违,唯一的亲生“儿子”沈去疾,虽保守稳健,但太过谨小慎微……

      沈练独自站在灵堂外的走廊下,神色隐隐有几分憔悴。

      腰上系着白孝带的管家沈福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朝沈练拱了手:“家主,王掌柜来了。”

      “王掌柜,有劳您这一趟了,您这边请。”沈练脸上的神情一如往常的干练沉稳,她引着王掌柜向后厅走着,转而低声交代管家沈福道:“去灵堂请大少夫人过来。”

      沈福应声去请少夫人,不远处,二少爷沈去病站在一棵海棠树后面,眸光深沉。

      沈福来到灵堂里向大少夫人转述了家主的话后,又在稀稀拉拉的孝子孝孙里寻到了沈去疾,并告知大少爷,说家主请大少夫人去后厅。

      “我娘找她做甚?”沈去疾盘坐在孝孙草席上,抬眉看着沈福。

      沈福弯着腰拱手:“家主在后厅和王掌柜会面。”

      “……我知道了。”沈去疾点点头,远远的看了那边的魏长安一眼。

      停灵的第三日傍晚,沈东壬带着夫人以及儿子儿媳们回自家吃晚饭,沈东壬的三个孙子要为老祖宗守灵,不愿意离开,便自行留在了沈练家。

      因为沈去疾这辈儿人辈分太远,不必恪礼守夜,用过晚饭后,沈练就将他们悉数遣回去休息。

      沈去疾执意要为曾祖母守灵,饭后便先送魏长安回自己的住处。

      回去的路上,魏长安和沈去疾一后一前安静地走着,路边的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连接成片,不知怎的,魏长安忽然紧追了几步,改成和沈去疾并肩而行。

      魏长安微微仰起头来,借着路边隐约的灯光悄悄朝沈去疾看去,只见这人自顾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魏长安心下一动,偷偷抬手拉上了沈去疾的衣袖。

      沈去疾侧过头来,垂下眼眸淡淡地看向魏长安,“有事?”

      魏长安低下头摇了摇,手依旧拉着沈去疾的衣袖,嘴角却在沈去疾看不见的地方抑制不住地弯了起来,虽然正值老祖宗停灵,但沈去疾对她接近的不抵触,还是让魏长安忍不住地打心底里高兴。

      “那个,夫、夫人,”沈去疾干脆停下脚步,偏头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头的魏长安。

      “桃花。”魏长安的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好看极了。

      沈去疾挑眉:“什么?”

      魏长安将拉着沈去疾衣袖的手,转而轻轻地牵住了沈去疾的小拇指,“在娘家的时候,他们都喊我桃花。”

      “……桃,桃花,”沈去疾不自在地看一眼拉着自己小手指的手,咬了一下嘴唇,将犹豫了一天的话吐了出来,“今日原本是三朝回门之期,现下这个情况我,我……对不起……”沈去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魏长安素净的手上。

      “今日忙里忙外的,累坏了吧,”魏长安拉着沈去疾朝自己院子里去,“走了,先回去洗洗换身衣服,你身上都有味儿了……”

      有味儿?被魏长安拉着走的沈去疾偷摸儿抬袖子闻了闻自己……呃……是有,有汗味儿……

      只是,将魏长安安全送回自己的院子后,沈去疾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了,跟逃命似的。

      魏长安心道,这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

      过了暑日,天气愈发的热,沈练请人择了好,决定停灵四日出殡,将祖母和祖父合葬于沈练家单独立的新坟为祖。

      沈练的祖父沈战骁二十五岁时死于战乱,而沈战骁死的又太过年轻,没被允许葬进沈氏祖坟,沈练的祖母便用一张草席将男人卷了,在邻里的帮助下,把人草草埋在了在当时自家的田埂旁。

      如今时移世易,沈西壬想将父亲的尸骨找到了和母亲合葬,却没想到,一直听儿媳妇们的话而沉默不语的沈东壬,却突然跳出来极力反对。

      这么一来,沈东壬的四个儿女以及其他儿媳女婿,也全跳了出来,脸红脖子粗地和沈西壬争吵。

      年过七旬的沈西壬一人难敌九舌,结果他一口气儿没提上来,直愣愣晕在了灵堂前。

      在外面待客主事的沈练闻讯进来时,下人已将沈西壬抬了回去休息,沈练沉着脸,目光在灵堂里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可人人目光闪躲,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沈练的视线在灵堂里扫了一圈,她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在这三伏天里竟听得人后背发凉。

      她说:“河州城北沈氏要立新祖,我看谁人敢拦,去疾去病我儿何在?”

      站在人堆边缘的沈去疾和沈去病应声而出,沈去病朝大娘沈练拱手,又朝沈东壬一家扬起下巴:“孩儿去病与去疾兄长在此,大娘尽管吩咐!”

      沈练脸上神情清浅,就好像在吩咐孩儿出门记得早些回来:“你二人亲自带了人出城寻找你们曾祖父的尸骨,若是有人阻拦,就给我往死了打吧。”

      “慢着!”沈东壬的大女儿沈绵挣开相公的阻拦跳了出来,指着沈练的脑门儿大骂到:“沈练你个司晨的牝鸡,你算得什么东西啊,凭什么你说将祖坟立你到家就得立到你家啊,啊?你个克母克夫的寡妇,要是将祖坟立到你家,被你这个扫把星给压着,那以后沈家的男人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还有沈叔胜!”见沈练不为所动,沈绵以为骂到了沈练的痛处,本就尖锐的声音更加犀利起来,她指着沈叔胜的鼻子道:“你要真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你就在你家里娶妻生子呀,你跑来我们沈家娶了这个寡妇媳妇,还给人家养儿育女你算个什么本事啊,啊?沈练那个千人骑万人摸的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让你心甘情愿地改了祖宗给的姓氏跟着我们姓沈?我们沈家的爷们儿……啊!”

      “啪”的一声脆响,沈绵泼妇般的叫骂声被人一巴掌拍没了。

      偌大的灵堂里一时鸦雀无声,静得掉针响。

      气焰嚣张的沈绵被这轮圆的一巴掌给掴懵了,她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直到她的男人过来轻声喊她,沈绵这才懵过神儿来。

      回过神儿来的她抬手就打回去,结果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正打在了沈去疾的胳膊上。

      沈去疾没有动,只是将掌掴了沈绵的魏长安紧紧地护在身后,沈绵的两个弟弟和三个儿子见势就要对沈去疾动手,位置本就靠前的沈去病,挺身挡在了他大哥沈去疾的身前。

      两方人一时剑拔弩张。

      隐在人群里准备伺机而动的沈家老三沈介倒是勾了勾嘴角,他抱着两个胳膊换上了一副看戏的模样——自家大哥这媳妇还真是没白娶,如今沈绵在灵堂前破口大骂,沈家有资格出来阻止她的,上上下下也只有大嫂一个人了,呵。

      灵堂门口被闻声来看热闹的客人们围的水泄不通,沈家的下人也在外面和沈东壬带来的下人对峙了起来,灵堂里面,沈练反倒是冷静的很。

      她如常地派沈去疾和沈去病带人去城外的田里寻找祖父的尸骨,又命管家沈福出去招呼客人入席开宴,最后,她安排丈夫沈叔胜顶替父亲沈西壬的位置,跪在孝子席上向进来吊唁的客人谢礼。

      呵,反正沈东壬的二儿媳刚才吵嚷着说不让沈东壬当这个劳什子的孝子了。

      沈东壬一家子就这么被/干脆利落地晾在了原地,一帮人无名火从中而生,却又无法发泄,只能退到一旁嘴碎地对沈练骂骂咧咧着,顺带不客气地问候着沈练的一家老小。

      沈家老祖宗出殡,州台大人亲自前来吊唁,整个河州的豪右尽数前来,且不说这些人端的有几分真心实意,人情台面上却是给足了沈练,就连老祖宗的娘家人,也皆是给足了沈练面子。

      这使得沈东壬一家更是愤懑难平。

      但是这场葬礼唯一让沈东壬一家觉得顺心的,无非是老祖宗的长子长孙,甚至是长重孙长玄孙,都是他沈东壬家的人。

      故而在出殡的一应礼仪里,也只轮到沈西壬家的沈去疾捧了个灵位。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白色翻飞,场面甚为壮观。

      起灵时,沈东壬一家哭的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沈练摸了摸早已哭的没了眼泪的眼角,一抹讥讽的笑意大方地挂在了脸上。

      出了城后,送殡的人减去一大半,只剩下老祖宗的直系亲属送灵车去沈练新立的祖坟入葬。

      一路上,沈去疾捧着老祖宗的牌位走在灵车前面,她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到了棺材落葬的时候,沈去疾才突然发现,人群里不见了魏长安的身影。

      沈去疾正要让沈盼去寻一寻魏长安,不知何时聚在一块儿的沈东壬一家人突然扬声拦住了正准备落葬的沉重的棺木。

      主持葬礼的司仪端正地朝沈东壬拱手:“沈家大老爷,吉时已到,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沈东壬眯着眼睛朝身后摆了摆手,沈去疾心里暗叫不好,便见魏长安被人五花大绑着从后面带到了新砌的坟冢前。

      “沈去疾你出来,”沈东壬的大儿子沈有利一瘸一拐地来到魏长安身边,扬声到:“堂伯父有事要与你商量!”

      被沈介搀扶着的沈西壬见到孙媳妇被人五花大绑着,顿时一阵头晕眼花,他颤抖着双手,无助地看着一直沉默的沈东壬,“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啊?你动我家的孩子做甚啊!大哥!!”

      沈东壬依旧沉默着,偏过头不与亲弟弟的目光接触。

      沈去疾给了三弟沈介一个眼神后,抱着老祖宗的牌位来到了前面,声音清冷无波:“不知堂伯父有何吩咐?”

      沈有利探头看一眼黑黢黢的坟冢入口后,板着脸,痛心疾首地说:“我已找高人给老祖宗和你女人看了八字,高人说老祖宗本该活到一百零八岁的,结果被你女人给克死了,高人说老祖宗这是死于非命,魂魄入不了轮回,做鬼都难!”

      沈练是女人,不得靠近祖宗坟地,此刻她只能站在远处,吩咐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后,就蹙着眉头静观事态发展。

      坟冢前,听了沈有利的话后,沈去疾眨了两下眼,她远远地朝母亲那里望了一眼,目光又在沈有利和沈东壬父子之间打了个来回,而后才模样温顺地开了口:“那,堂侄敢请堂伯指教,此事该当如何?”

      哈哈,沈有利心中一喜,他母亲说的果然没错,沈去疾就是个没主见的软骨头!

      沈有利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高人说此事并非无解,”他抬手指指魏长安:“只需要你女人为老祖宗陪葬即可。”

      沈去疾挑眉:“要是我说不呢?”

      沈有利的弟弟沈有图上前一步,扬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纵使人心多存污,忧思多苦,固怒生怨,然,行善二字乃天下之……”

      “老二!”沈有利不耐烦地打断弟弟,开门见山地对沈去疾道:“不叫你女人陪葬也行,那就破财免灾吧!”

      沈去疾紧蹙的眉心松了松,饶有兴趣道:“怎么个破财免灾法?”

      沈有利和弟弟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不敢相信,遂故作深沉到:“法子简单不麻烦,只需要将你手里的酒庄和城东的怀璧楼交给堂伯和堂叔,我们帮你们打理就好。”

      “你放心,我们会把一部分盈利当成香油钱添给五佛寺和万安寺,为你女人赎罪的!”沈有图附和着说。

      此刻,原本还有几分淡定的魏长安突然挣扎了起来,她奋力地想挣脱左右两个下人的钳制,怒目圆睁:“沈有利,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别忘了,我不仅是沈家的媳妇,我还是魏家的……”

      “啪”地一声脆响,沈有利亲手掴了魏长安一巴掌,将魏长安未出口的“女儿”二字生生打回了肚子里。

      “这一巴掌是我替你爹娘打的,打你不尊长辈,以下犯上!”说着,沈有利又反手给了魏长安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我打的,是我替我姐姐还给你的!”

      两巴掌,打傻了从小娇生惯养的魏长安,一双蓄满泪水的明眸,不去看打了她的人,不去看绑了她的人,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离她只有几步远的沈去疾。

      那人是她新婚才四日的相公,是要和她相伴此生的人,是她满心喜欢的人!而那人此刻看着她的眼神,竟却是这样的无波无澜。

      “原来还是冲着我家的生意来的,”沈去疾挲摩着手里的漆黑描金牌位,温润的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堂伯和堂叔年长,必也见多识广,想来定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沈有图问。

      “女人如衣。”

      双颊浮肿起来的魏长安站在那里,一时忘记了挣扎。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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