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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珍(3) ...

  •   阿珍说,她在“妈咪”那边做得不快乐。她不想要再过之前那样没着没落的日子,她如溺水之人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张建伟,恳切地问他,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连张建伟自己都很意外,不过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和穿着自己宽大衣服的阿珍站在就近的汽车站,等待着不知道会驶往何方的公交车。

      说实在的,他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不过几分钟,他就用一个随身带的小包装下了自认已经足够的物品,带着阿珍,从一条鲜为人知的宿舍偏道上,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前一秒还散发着糜烂纵欲气味的地方。

      坐在候车椅上的阿珍穿的是张建伟的衣服,极不合身,漏风得厉害。她怕冷,便如一只小猫儿一般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他搂着怀里尚算不得熟悉的馨香温软,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能搞明白,究竟是阿珍的什么地方将他打动了?让他居然就这样,和一个刚刚和自己上过床的陌生女人,走上了计划之外的逃亡之路。

      阿珍却是个如百灵鸟般的姑娘,她主动昂起脑袋,凑近张建伟的下颌处,红唇撅起,“张建伟,你后悔吗?”

      “什么?”他愣了神。

      “我说,你会不会后悔就这么跟我跑出来了?”

      张建伟摇了摇头,似是自嘲地一笑,“不。我和你一样,在那里,并不快乐。”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像个怪物。我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我好像是个突兀的墨点,猝不及防地掉到了一幅油画上,显得那么不协调,让人笑话。”张建伟说着,捏了捏阿珍细软的腰肢,引来她“咯咯咯”的笑声盈盈,“其实我早就呆腻了,离开那里,于我而言,或许只是时间长短的差别。”

      “啊?原来,我只是个催化剂啊?”阿珍的脸色颇有几分失望。

      “不。”看到她郁郁寡欢的漂亮脸蛋,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满手滑腻,“你是关键。”

      阿珍笑得格外开心。

      “那你有想过,以后,出去了要做什么吗?”她问。

      “还没想好。”他回答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呢,可一直都想做一番出人头地的大事,结果长大了,还是个一事无成的社会底层人员罢了。”

      “那……你现在还想出人头地吗?”

      “……”张建伟沉默了。

      阿珍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相互依偎在公交站台上,明明刚刚才认识,却生生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沧桑感。

      没有目的地,他们却执拗地等着一辆不知何时会来的公车。

      若是哪个后现代艺术家看来,也许,这也还算是一幅能入得了眼的画作——

      昏暗的公交车的站台,男人,和女人,还有女人脚边的那只,松松垮垮的破旧背包。

      张建伟的包确实不大,里面也不过是两件随身的衣服和一些证件什么的。离开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烟揣进了怀里。

      这会儿,他十分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可以让他将女人搂在怀里,再点上一支烟,快乐似神仙。

      阿珍闻到尼古丁刺鼻的味道,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香烟。”张建伟一板一眼地说,“以前见过吗?”

      阿珍摇摇头,“没有。”

      他将烟嘴递至她的唇边,“想试试吗?”

      阿珍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将烟嘴含进了嘴里,猛地吸上一口,就呛得眼泪横流。张建伟开怀地哈哈大笑,边拍着她的脊背,半真半假地笑话着,“谁让你自己要试的?现在知道轻重了没?”

      她不想服软,梗着脖子不肯说话。正巧这时候,远光灯的灯光打亮了她的脸,她眯着眼睛看去——公交车来了。

      这辆闪烁着“211”数字灯的公交车载上再无根须的二人,驶向无名的远方。

      ————

      他们坐了很久,直到沿路的风景已经变得荒芜,终于决定下车。

      下了车后,两人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借着廉价霓虹灯的指示,找到了一家私人旅店住了下来。那旅店同外面的霓虹灯一样廉价,大床房八十元一晚,不过,确实是两人能承担得起的消费。开房的时候,阿珍讶异地看到张建伟从怀里掏出一张身份证,而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显然不是“张建伟”。可那上面的证件照,又确实和他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门口招待的小姑娘显然没想到那么多,她翻出一本卷了边儿、泛了黄的破旧本子,草草地抄了身份证上的名字和号码,就随手将那张证件丢回给了张建伟。

      张建伟没有对她不屑的态度有任何表示,他只是拿起那张沾了小姑娘油腻指印的身份证,小心地拂去了上面的印子,才异常珍贵地将它藏入了胸前的口袋中。

      阿珍藏不住心事,刚刚进了房间,她就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背抵在冰冷的门上,温暖的手臂环住张建伟的脖子,甜蜜地问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张建伟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蹲下身子,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套干净的衣裳,似乎打算先行去洗个澡。在去往浴室的路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阿珍问的自己。男人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我的名字?……张建伟啊。我不是说过了?”

      “可是……你那张身份证是怎么回事儿?”

      “哦,你说这个啊。”张建伟说到这儿,倒是回过脑袋来了,“那是张假证。”

      “‘假证’?”阿珍不解。

      “就是找人办的,照片是我的,但名字和身份证号都不是我的。”他颇为耐心地解释道,“这种小破旅馆,都是非法经营,怎么可能会跟公安局联网?你瞧她刚才也查得不严,不也就抄了个名字号码嘛。”

      他说得轻描淡写,阿珍却突然顿住了。

      “那你真的那张身份证呢?”

      张建伟似是扯动脸皮,虚晃地笑了下。他上前几步,猝不及防地拉住阿珍软若无骨的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胸口处。

      “在这里。”他说。

      果然,阿珍在那个温热的、羞于启齿的地方,摸到了一张有棱有角的卡片。

      她收回了手,分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到这儿会,却突然有些害羞了,“你干嘛……藏在那种地方。”

      与阿珍不一样,张建伟对自己的举动并没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别误会,我那儿都缝了个小兜,穷怕了,就怕丢东西。贴身放着,安心些。”

      阿珍斟酌着用词,“那……一定要有身份证吗?”

      “是吧。”张建伟说,“有的事儿必须得身份证才能办得成。不过,有时候,有了这玩意儿也挺麻烦的。”

      “为什么麻烦呢?”

      “嗯……比如这么说吧。”他拧着眉毛,艰难地解释道,“我这样不告而别,我的老板就可以告我,那么警方调查起来,就可以通过我的身份证登记信息找到我。所以,我得先用一张假的应付一段时间,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来就是对名不正言不顺的亡命鸳鸯,未来在何处,谁又能看得清呢?

      阿珍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却看他已经转变了脸色,“扑哧”一声笑开了,“我逗你的,阿珍。老板巴不得我跑了呢,他已经欠了我半年的工资了,这会儿我不要工资地跑了,空了个位置,他就可以再骗一个冤大头去了。”张建伟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人,本来就没几个惦记,还指望那个’周扒皮’兴师动众去找我?青天大头梦而已。”

      “可是……”阿珍犹豫着开口,“可是,张建伟,我没有身份证……”

      “嗯?”张建伟像是一时没明白过来,“你是个黑户吗?”

      “‘黑户’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出生之后,你爸妈没给你去报户口。所以虽然你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却得不到这个社会的认可,你找工作或是住房都会比别人难很多。”他试图用着阿珍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

      见阿珍沉默不语,张建伟自然也没有傻到以为阿珍口中的“妈咪”真的是她的生母。好奇心勾使着他问道,“阿珍,你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阿珍摇摇头,“没有。”

      “那……你是怎么干上这一行的?”他问。

      “我……我是被不要的。”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我身体有病的。大概是这个缘故吧,爹娘不要我了。我被妈咪捡到,妈咪觉得是个女孩儿,就给养起来了。”

      “有病?”张建伟没太当回事儿,“你身体哪有病了?我看不是蛮好的嘛,该胖的胖,该瘦的瘦。难道……”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有艾滋病?”

      “不是啦!”阿珍虽然听得一知半解,却依旧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不是这种病!总之……总之是有病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有同伴的时候,同伴告诉她的。

      ——同伴说,哪天,你要是被发现了,你一定要这么说,你就说……你就说,你的身体是有病的。

      明白了她不愿开口,而他向来又对探听别人的隐私不怎么感兴趣,又觉得今天奔波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张建伟点了点头,姑且算是结束了这段对话。他捏了捏手中已经拿了许久的衣裤,嘴巴向浴室的方向撇了撇,问:“你要一起吗?如果不要的话,那我先进去了?”

      阿珍摇了摇头,她说:“你先去吧。”

      张建伟没有再客气,抬起腿,就朝着那道木门的方向走去——

      “啪”。

      可是。

      阿珍却反悔了。

      她握住了他的手。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叫她撒谎的同伴说,阿珍,你可千万不要让人类知道,你的肚子里有什么。

      ——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

      她还记得。

      可她却不想再记得了。

      她想告诉眼前这个、刚刚与她进行过鱼水之欢的男人,她的肚子里,有什么。

      “张建伟。”她总是喜欢一本正经地叫着他的名字。

      “嗯?”他不是个耐性好的人,阿珍几次三番地打断颇有洁癖的他进行沐浴更衣,他已经有些恼了。

      “你……你愿不愿,看看我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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