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五章 ...

  •   第二天哈利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早餐,他窝在床上不想动。
      闭着眼睛,哈利混混沌沌地回忆着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毫不意外且绝望地发现,即使过了几个小时,这些也仍旧都是真的。
      斯内普是那个把预言告诉伏地魔的人。邓布利多坚持说相信他。邓布利多拿回来一个魂器,然后被斯内普杀死了——是自己无能才让邓布利多选择自己喝下药水,这导致这名大巫师最终无力反抗。马尔福是被迫的,他害怕得发抖。斯内普在流着泪悼念莉莉·波特,自己的母亲。霍格沃茨的大厅被毁得不成样子,格兰芬多巨大的沙漏破碎了。纳威死了。哈利模糊地记得昨天他问过还有谁死了,没有人回答他。但路过医疗翼另一侧的时候,他看到连续几片白色的布单。
      哈利感到一种沉滞的平静。他突然想起在火光和黑暗里,那个总是轻声耳语的声音对他大声咆哮:“一直到你知道闭上嘴巴,闭上大脑为止——”
      哈利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床幔上轻轻划动。他半睁双眼,所有回忆似乎都被封闭进一个玻璃鱼缸,方正的,像这张床一样严严实实。他在玻璃外面细细地审视着记忆,能看到晃动的人影,能听到他们说话,看到他们的行动,只是抽离了感情。清空大脑,封闭感情实际上没有那么难……哈利突然坐起身,像是福至心灵一般,他伸出自己的魔杖点在太阳穴,从踏入邓布利多办公室开始一直到离开格里莫广场12号,那些鱼缸里的记忆化成一缕银丝,飘飘荡荡地黏在他的魔杖尖端。
      哈利取出一个玻璃瓶,把记忆放进去塞好木塞。他又学会了一种新魔咒——不,也许不是新魔咒。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好好地练习大脑封闭术。很久以前,赫敏拿来的书里似乎提到过抽取记忆,这正是大脑封闭术初步入门者所能做到的事。
      他躺回床上,看着这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很凉,他拿在手里把玩。他觉得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自己已经可以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今后的行动了。
      父母已经去世,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拼凑出记忆还原出他们二十多年短暂生命的一切,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就算斯内普真的流了泪,就算邓布利多说他是间谍,他目前可确认的唯一身份仍是食死徒,是他亲手杀死了邓布利多。马尔福一家是食死徒,就算现在还没坏得彻底,假以时日,胆小畏缩的德拉科·马尔福的双手也会越来越脏。而邓布利多,尽管他从不了解邓布利多——不管他隐瞒了多少,不管他信没信错人,这些年的引导和关爱都不是假的。他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
      邓布利多交给他的事情一定要完成。那个邓布利多用生命换来的盒子此时就躺在他的衣袋里,他昨天在混沌中惊讶地发现这个东西是假的。
      他需要好好思考。利用这一个学年邓布利多给他的所有记忆,凭借这些记忆找出全部的魂器并摧毁。而且最后,也许他还需要跟伏地魔本人来一场面对面的对决。他们的领袖去世了,因为他留下的任务,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可是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回不了头了,或许早在他的父母用生命守护了他那天起,或许是从他选择了格兰芬多那天起,或许是他经过思考决定相信邓布利多并且完成他的使命的时候开始的。
      没错。这是他的使命。不管他面对着谁,周围有什么样的人,甚至最后是否能活下来……他只需要盯准目标,完成自己的旅程,或是在中途倒下。
      哈利困倦地睁开眼睛眨了眨。他坐起身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宿舍空空荡荡的。西莫和纳威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的床还停留在昨夜匆忙爬起时的状态,被子掀得乱七八糟。他盯着西莫的床幔垂下来的那一角,它被压在胡乱翻开的被子下面,纳威的一只鞋扔在罗恩的床脚。
      迪安的床也是空的,他不在宿舍里。哈利模糊地记得前一天晚上醒来时,他看见迪安在他隔壁的床上,身上没有伤口,据说是看到西莫的尸体时昏了过去。他大概现在仍躺在医疗翼。罗恩昨天折腾了半宿,此时还在睡着。
      哈利走出格兰芬多塔楼,走上天文塔。邓布利多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他的长袍、他的头发和白胡子都随风飞舞,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天气像是故意在跟生灵们作对,人间越是冰冷绝望,阳光就越是灿烂。哈利坐在邓布利多倒下去的围墙垛口,向前挪了一下,两条腿搭在外面慢慢悠荡。
      邓布利多死了……小天狼星死了,都死了。可是他还活着,有许多人还活着。他们还要继续忍受着生命,还要继续死去的人可以扔下的事业。小天狼星死去的时候,他曾觉得这辈子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但他还是走到了现在。也许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能承受更多——现在,他感到自己像一块钟表,一秒一秒地倒数着生命,没有快乐,没有悲伤,只是一步一步地沿既定路线走着。谁也不知道当他的秒针走到零的时候,是会永远地停止还是会重新开始新的一轮苦难。
      哈利擦了擦脸,好像脸上应该有什么东西似的。他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下方的田野和湖面,走了下去。
      到了这一天的下午,已经有至少十五分之一的学生被家长接走了。没有人去上课,学生们和教授们都是。考试提前到了这周末,为了给邓布利多的葬礼空出时间。赫敏也没有心思复习了,每次期末考试她都要拉着哈利和罗恩强迫他们一起没日没夜地复习,可是她只照常泡了两天图书馆,甚至没能给伙伴们指责她没有感情的机会,就开始整天整天地坐在公共休息室发呆,有时候还会用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目光望向哈利。
      邓布利多死后的第二个星期一,阳光很好。热烈的日光透过宿舍的窗户照进格兰芬多塔楼,澄澈透明,和每一个盛夏的下午没有丝毫不同,一切都十分平静。
      家长们在这一天将会来到格兰芬多,整理战死的同学的物品。格兰芬多的休息室里,学生们都沉默地坐着。
      压抑的气氛是这段时间的主流。哈利被连续不断的讯问搞得很烦,所有人都想从他嘴里听到更多细节,他一遍遍讲,直到再也不想说话。但听者无法对现状做出任何帮助,他们只是重复听他讲述,然后绝望地哭泣,发泄自己的迷茫和恐惧。
      他坐在床上,不愿去想下午的葬礼。每当想到他们失去邓布利多,他就感到渗透进脊髓的冷意。他怀念陋居的暑假,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飞,只要下棋,敞开肚皮吃饭,然后等待重新回到霍格沃茨——他的第一个家的日子。他将会看到校长,每一个讨厌的喜欢的教授,迎接辛苦但是快乐的学习生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更珍惜,它们就结束了。
      西莫的母亲来得比较早,孤身一人。迪安对着西莫的床枯坐了整晚,惨白着脸和罗恩一起帮西莫的母亲收拾床铺,他的手抖得特别厉害,弄掉了一本书,慌忙道歉。纳威的祖母紧随其后,哈利第二次见到这位老妇人,她昂着头,走路的时候手杖用力地戳着地板,好像不这么做就会站不稳似的。
      哈利帮助纳威的祖母整理了纳威的东西。字迹潦草的,打着T的作业纸,叠好放在床角还没来得及收进箱子里的衣服,枕边是闹钟和那个经过六年时间已经变得很陈旧的记忆球。纳威的行李不多,其中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了叠得很整齐的糖纸,五颜六色的,每一张都在角落里工工整整标着日期。
      “我很抱歉……”哈利看着这一堆糖纸轻声说。
      “不!”那个老妇人愤怒地尖叫起来,哈利惊讶地发现她的脸悲痛却写满骄傲,“我孙子是一个英雄!他是为了霍格沃茨,为了英国魔法界牺牲的!战斗,不屈,这是他的天性!隆巴顿家都是勇敢的格兰芬多!”
      哈利站在一边,他沉默了一会,拿起一张红色的糖纸:“这个可以给我吗?”
      ******
      纳威、厄尼、西莫、扎卡赖斯和安东尼的葬礼作为邓布利多葬礼的附属,与邓布利多的葬礼同时在霍格沃茨举行。作为从食死徒手中为保卫家园而战的勇者,他们的墓虽然不在霍格沃茨,但会在邓布利多的白冢旁为他们合立一块碑。
      扎卡赖斯也是哈利的熟人。不过哈利一直很讨厌他,跟他有关的几乎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好记忆。他的性格很暴躁,经常不客气地嘲讽哈利,而且他什么都做不好。哈利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扎卡赖斯在D.A.训练之后的讽刺和这学年那场魁地奇比赛上的挑衅,假使他顺应自己的私心,他铁定会把他从D.A.里清理出去一百遍。
      他一直都觉得扎卡赖斯是个人渣。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这里,还是以这种英雄的方式。霍格沃茨被食死徒袭击的第二天,他帮助教授们清洁同学们的遗体,扎卡赖斯的尸体满脸是血,握着魔杖的右手紧得扳不开。大概是中了钻心剜骨,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哈利看着那些棺木,痛苦地摇着头。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容易凭借自己的直观感受对别人下定论了。扎卡赖斯直率,勇敢,他是一个很棒的赫奇帕奇。对他的不满跟这些品质比,似乎什么都不算。
      西莫的母亲在棺木前弯着腰,静静注视着西莫的脸。她抚摸着惟一的儿子淡茶色的头发,泪珠一串一串地掉落在他闭合的眼睑上,沿着他苍白丧失了血色的脸滑下去。海格在一旁响亮地擤着鼻涕,麦格静默地站在一侧。纳威的奶奶依旧戴着她那顶标志性的秃鹫帽子,它能让她至少看起来昂首挺胸。
      哈利三年级时曾从博格特那里看到过这顶帽子。在圣诞节的时候,邓布利多还要求斯内普拉过那个银色的大爆竹。那些时光如今想起来,已经恍若隔世了。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还有过那么快乐的日子,然而那些时光真实地存在着。他在热烈的阳光下发着抖,觉得一生之中所有的快乐都已经在十六岁那一年的夏天用完了,将来再也不会有了。
      尽管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责怪他,哈利仍感到一阵痛苦。与目睹邓布利多死亡那种尖锐的痛楚不同,与小天狼星死亡时那种歇斯底里的痛苦也不同。这痛苦是钝重的,他的心像是被抽空了一块。如果不是他叫他们出来,如果他独自一人——他宁可被西莫的母亲抓起来抽几个耳光。
      海格抱着邓布利多的遗体走向一张桌子,他巨大的身体几乎缩成一团,但仍旧把邓布利多的遗体衬得又瘦又小。哈利坐在原地没有动,他曾那么想见邓布利多的最后一面,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他,仿佛下葬就意味着邓布利多真的死了。紫色天鹅绒包得非常紧,哈利盯着那天鹅绒。他只能看到海格巨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金色的星星上。
      草坪上站满了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巫师们没有座位,全都挤挤挨挨地站在一旁。人鱼从黑湖绿幽幽的漂亮湖水中冒出头,在唱一首哀婉的颂歌。马人们从禁林深处奔驰而来,整齐地肃立在禁林边缘,向天空射出箭雨。所有人屏声静气地望着,在那一瞬间,哈利觉得那消失在天空之中的箭雨能冲破预言,改变星星的轨迹。
      ——但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箭雨和歌声里,霍格沃茨的学生群中一片低低的抽泣声,有的女孩子哭得坐不稳,互相支撑着,几乎所有的斯莱特林都脸色苍白。与悲痛欲绝的学生们和教授们不同,前方魔法部的官员们坐得笔挺,哈利怀疑他们也许会觉得十分轻松,也许会觉得高兴,在斯克林杰的引导下——现在他最大的敌人邓布利多死了。真可笑,邓布利多从未想过抢夺魔法部长的位置,他爱学生们,他当然要继续做霍格沃茨的校长,就是死了他也不会去那个肮脏的魔法部……他将会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他的家。
      哈利想起很久以前邓布利多曾经说过,只要他们还记得他,他就没有真正离开。那句话他究竟是用何种语气说出口他已不太记得,只能模糊地回忆起这个意思。
      他还在这里。任何人都夺不走他的爱,死亡也不能。想到这里,哈利突然觉得有了些勇气。
      力量在逐渐填充他的身体。所有的逝者,他们与他同在。他们并没有离开他,不是吗?他们只是不能再被触碰到了而已。
      他无法预知前路,可是他仍然要去打这场战争。就算永远也分不出真正的输赢……最起码在他活着的时候,光明绝不会屈居于黑暗之下。他会一直战斗,直到有一方彻底停止呼吸为止。
      哈利在灼热的日光下坐直了身体。他的皮肤被太阳烤得热辣辣的,口袋里的挂坠盒仍旧是冷冷的,从内部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凉。他紧紧地握住这个挂坠盒,将链子缠绕在手指上又松开,再紧紧地缠绕上去。一个接一个的人在邓布利多的墓碑前发表着演讲,哈利听不清,也不想去听。记者们在周围环绕,邓布利多一定不喜欢这种正式的场面——每一个学年的开学典礼都被他搞得一团糟。哈利想起他入学的第一年邓布利多创造的“笨蛋”,“哭鼻子”,“残渣”和“拧”,微笑起来。
      也许一切结束之后,他还可以回到霍格沃茨,带着邓布利多的画像来观看他的墓碑,让他陪他自己的遗体说说话。他会喜欢他这个点子的。也许他再也回不来了,那也没关系,会有很多学生在这里欢笑打闹,海格也会总来给他的墓碑浇水。他不会孤单的。希望制作画像的人可以给邓布利多的画框里再加上一些糖果。据哈利所知,邓布利多最近好像又开始喜欢太妃糖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