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HP]生命的终点》可乐喵

80、第七十九章

　　复活节假期开始了。公共休息室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欢声笑语，图书馆里，所有留在学校里的学生都在埋头复习，脸上带着死一般的灰色。哈利这学期的一些课程成绩意外地好，但另一些还是一样糟糕。他当年就是为了应付考试，这么长时间之后，一些死记硬背下来的东西已经全都忘光了。
　　因为他的成绩还算过得去，也因为他还在跟随斯内普学习黑魔法，赫敏给他画的复习时间表比罗恩宽松得多。每天早饭，他都会看看《预言家日报》，罗恩对他仍旧在看那报纸的行为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不理解，哈利只是戳着布丁，给了罗恩与当年的赫敏完全相同的回答：“我们得了解我们的敌人。”
　　复活节假期的第二天，《预言家日报》头版登上了一个大大的警告。与小天狼星抓着栏杆冲所有人咆哮不同，那张照片是静止的。一个男人躺在一间窄小屋子的地板上，周围全都是垃圾。他蜷缩成一团，显然是死了。
　　“是沃尔顿·麦克尼尔！”罗恩探头看那张报纸，他显然认出了三年级时被魔法部派来对巴克比克行刑的刽子手，“他死了？”
　　“死了。”哈利回答。这个人也是出现在墓地里的食死徒的一员，在重新响应召唤之后，许多食死徒脱离原来的生活，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各自躲起来了。他不知道他的采访在《唱唱反调》上登出之后麦克尼尔有没有被魔法部审查，仅仅通过这张报纸来看，显然他的生活和运气都不是太好。
　　过了几天，哈利注意到赫敏订的麻瓜报纸上出现一个死讯。这次的男人死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垃圾桶旁边，看上去像是喝太多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而死。但哈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像是在谢诺菲留斯家里追杀他们的一个食死徒。
　　而在复活节假期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三天，哈利再次从《预言家日报》上发现多尔芬·罗尔的死讯时，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个巧合了。
　　自从斯内普毫不客气地点明哈利的想法后，他再也没给哈利上过课。虽然他叫哈利“等通知”，但通知与否，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手里。每次在礼堂里见到斯内普，哈利也总是有点尴尬，他想给双方一点时间。但既然凤凰社可能已经开始行动，哈利感觉自己不能再拖了。如果他拖下去，斯内普可能到死都会无视他。
　　他的古代如尼文已经复习得差不多，这是他最后一个科目了。他活不到N.E.W.Ts考试了，不过他不想因为懒得通过O.W.Ls面对赫敏的咆哮，毕竟赫敏不知道他再也不用参加那见鬼的考试。
　　晚餐时，哈利因极度的紧张吃得很少。他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紧张了。他的手因为出汗过多变得冰凉滑腻，拿叉子的时候还在微微发抖。吃完晚饭，罗恩去进行他一礼拜惟一一次魁地奇训练，赫敏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继续复习。他拿着书包，走向斯内普的地窖。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通知我了？”哈利质问。他在魔药办公室门口坐了半小时，最后不得已用蛇佬腔命令门把手才顺利走进来。斯内普正在写着什么东西，看见哈利不请自来，恼怒地抬起头。
　　“算了。”哈利努力息事宁人地说，他看见斯内普的表情，直觉自己如果继续质问他一定会受到很恐怖的对待。他举起报纸，试图转移话题：“这段时间我发现有三个食死徒死了。是凤凰社有什么动作吗？”
　　“这不关——”
　　“这不关你的事，波特？”哈利挥舞着报纸尖锐地说，“我听你们的要求持续运行大脑封闭术，不是为了——”
　　斯内普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左臂。
　　哈利的质问戛然而止。他快步赶上前去，想要抓住斯内普的胳膊。
　　斯内普一把挥开他，快速推开柜子旁边的一扇小门，走进他的卧室。半分钟后，他走出来，几乎已经穿好了一件带着兜帽的黑色厚斗篷。
　　“他在召唤你？”哈利急促地问。他看着斯内普，急得在办公室中央来回踱步。
　　斯内普大步走向壁炉，扣好最后一粒扣子。
　　“你能不能不要去，或者——”哈利说。
　　“回宿舍！封闭你的大脑，波特！”斯内普简短地命令道。他没有回头，一挥魔杖点燃壁炉，扔进去一大把飞路粉，然后走进壁炉消失了。
　　哈利看着壁炉里的火焰从绿色转变为红色，他走到门边抓起自己的书包，又放下了。烛台仍燃着，他在橘色的光线里抚摸着门把手，五分钟后，决定拒绝听从斯内普的命令。只不过是留在他安全的办公室里而已，他不会杀了他的。
　　他把书包放在斯内普的桌子边，坐在斯内普的椅子上，打开一本《标准咒语，七级》。蜡烛逐渐变短，随着时间流逝，哈利越来越不安。
　　斯内普办公室的壁炉很少使用，也许是为了防止墙上的罐子受热变质。壁炉里的那堆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只剩下一些红色的余烬。哈利盯着余烬。
　　已经烧成炭的木头表面由刺眼的亮橘色变成暗红色，逐渐开始一块块现出黑色的斑点。哈利猛地起身，在魔药办公室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他想要通过头上的魂片连接伏地魔的大脑，好看看现在食死徒的聚会进行到了哪一步。有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是斯内普临行前那充满警告性质的命令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拉回了他的神智——如果被斯内普发现他没有听从警告，他将会比现在痛苦百倍。
　　哈利不得不承认，除了挑衅和嘲讽，斯内普有更多方式能让他生不如死。
　　在第十二次点出魔法时钟之后，哈利倚着壁炉坐了下来。他抑制不住地想着斯内普可能会遭受到的各种对待，已经很遥远的记忆复活了。在脏兮兮的地毯上翻滚着的食死徒，还有悬在长桌上的人。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个麻瓜研究课老师的名字，尽管他们共处的时间非常短暂。查瑞丽·伯比奇——他感到自己几乎可以身临其境地看见她苍白的脸，无力地仰着的颈项，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进头发里。就像是情景回放一样。他还记得伏地魔轻声说：“吃饭了，纳吉尼。”接下来苏醒的记忆是那个翻滚着包裹住斯内普肩膀的笼子，还有冰冷的蛇佬腔：“杀。”
　　哈利的血液冲到了头顶，他的身体和四肢都冰凉且颤抖。壁炉铜质的边框冰冷刺骨，他把脸贴在上面，感觉自己稍稍冷静了一些。然后他抓起几块木头塞进壁炉里，用魔咒点燃，自己继续靠着壁炉，蜷缩成一团。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哈利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似乎拖长凝滞的时候，一团巨大的黑影从壁炉里迈出来，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毯上。哈利猛地抬起头，想要站起身来，膝盖却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僵硬了，用跟那团黑影差不多的方式滚倒在地。他龇了下牙，因为几秒之内很明显无法让双腿履行它们的义务，他先向着黑影滚了两圈，然后才连滚带爬地去到黑影身边。
　　斯内普似乎是面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哈利用力把他的身体扳过来，他的右手动了一下，似乎打算施咒，哈利飞快地伸出手控制住斯内普的魔杖。他发现短短半秒之内，魔杖尖端已经对准了他。
　　好强的战斗意识。
　　“波特……？”斯内普拧着眉，声音轻不可辨。他的脸和嘴唇惨白惨白，表情模糊，哈利成功从里面读出了深刻的不赞同。这种微弱的、未能完整展现的险恶告诉他，如果斯内普还有力气，他一定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斯内普的右手放松下来，看样子他已经确认自己安全，并放松了一部分警惕。哈利也松开按着斯内普的左手，然后把目光重新移回斯内普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目光涣散，几秒后，闭上了。
　　哈利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试探斯内普的心跳。厚重长袍下，心脏的鼓动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哈利把手在那里放了一会，又去探斯内普的呼吸，弱而不平稳。他手忙脚乱地去解斯内普长袍的扣子，暴露出来的一部分胸膛苍白结实，哈利把手放在斯内普心口，那里冰凉冰凉。
　　壁炉的火光照不清楚躺在地上的男人。哈利点亮魔杖，凑过去看。心脏的位置是一大片淡淡的青色，能隐隐看见几条淡红色的血管。这下哈利确认了，至少十五分钟以上的钻心剜骨。
　　流亡在不列颠群岛那一年，赫敏带着的各种杂书哈利早已经看了个遍。其中有一本治疗咒语入门，最后一整章都是在普及黑魔法作用在人体上之后外在表现出来的各种反应，这有助于治疗师们在看见病人的第一时间粗略判断病人们究竟受到了哪种恶咒的攻击。三种不可饶恕咒也在此列——当然阿瓦达索命在人体上的表现只能用来验尸而不是治疗。钻心咒作用于心脏，在咒语持续的时间之内，心脏剧烈的收缩会加重血管的负担，随着时间流逝，粗壮的心脉会变成灼烧一般的红色，皮肤也会相应变青变冷。
　　但人体的修复机能也不可小觑。颜色变得如斯内普此时的胸膛一样明显，只有长时间的折磨才可以做到。哈利抱起斯内普的上半身，他注意到斯内普的身体时不时颤抖一下，垂在一侧的头发不是油腻的而是潮湿的，浸满了冷汗。那张惨白的脸尽管没有太多皱纹，却憔悴得不像是三十几岁的年轻巫师，反倒更接近这年龄的麻瓜。
　　“缓和剂飞来。”哈利说。他通过记忆判断斯内普会在办公室里放些常用魔药。几秒后，柜子打开，几个小瓶子飞进他手心。他把瓶塞拔开，慌慌张张地往斯内普嘴里灌，所幸他还能吞咽，但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醒。
　　哈利哆嗦着嘴唇又探了一次斯内普的心脏，在跳动，整个胸膛仍旧是冰冷的，手也是冰冷的。然后他摸到斯内普的魔杖，捡起来收到自己手里，颤着声音念出悬浮咒，把斯内普一路悬浮到里屋，放进浴缸里。
　　脱光斯内普并没给哈利带来什么思想负担，事实上他根本就没看这具他好奇已久的身体，他正在绞尽脑汁回忆。缓和剂的作用只是暂时的，他知道有一种且仅有一种魔药可以缓解钻心剜骨带来的后遗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一种。斯内普明显在放松下来之后陷入了昏迷，他无法告诉哈利他需要什么魔药——哈利确认自己可以接受他的嘲讽，并且无视嘲讽，态度非常柔顺地替他把药拿过来。然而斯内普的头软绵绵地靠在浴缸边缘，浴室明亮的光线下，哈利注意到男人背上纵横交错的紫黑色印痕和苍白下唇上的牙印。没有血。
　　他一直都没有轻视斯内普间谍工作的危险性。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斯内普面对的是什么。
　　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夜晚。冰冷，陈旧，充满了灰尘的空气，脖子上的牙印，逐渐变冷变粘稠的鲜血，额头上突然失温的印记。流转着银光的记忆丝线，还有绝望中启动的咒文。
　　他想到了自己在时间的罅隙中行走，一遍遍念着那个名字，只为了不迷失自我，为了找回原本的世界。他看到了那么多僵硬的尸体，然而那么多平行世界里，还有那么多温暖的拥抱，一半悲伤一半勇气。他鼓足勇气重来一次，只是为了再也不失去这份沉默的守护，为了不失去他爱的人们。
　　他知道当初斯内普活下来是因为邓布利多用莉莉逼迫他，这个男人无法拒绝与莉莉有关的任何一部分。这个决定却使哈利欠了他——他之所以活着，是为了保护哈利·波特。因为哈利·波特还活着，所以他怀着憎恨，忍受着痛苦和误解，继续留在这个没有莉莉的世界上。而一切都变得不再刻骨铭心的现在，他仍旧决定重来一次，只是因为他的责任感。这责任感使他不停地受折磨。
　　“抱歉。”哈利轻声说。他还会继续逼迫斯内普活下去，他不想失去斯内普。尽管斯内普本人一直说死亡是解脱。
　　他垂下目光盯着水面。热水逐渐漫过男人的膝盖，腹部，肩膀，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哈利把斯内普的魔杖放在浴缸边缘，给自己的眼镜施了一个防雾咒。十分钟之后，他把手伸到水里，发现斯内普的身体还是冰冷的，并且颤抖也没有停止。“我去找庞弗雷夫人——”他带着哭腔说。
　　“不。”哈利听到了虚弱的、接近耳语的声音，然而绝不是幻听。他惊喜地把视线上移到斯内普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又再次闭上了。
　　“你要哪种魔药？我去拿。”斯内普似乎听到有人说，是波特。但是他无法回应。长达二十多分钟的钻心剜骨几乎毁坏了他的所有行动能力和感官，他的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更多是一种尖锐且持续的嗡鸣，里面混杂着波特的声音。意识无法集中，辨认不出来这个男孩在聒噪些什么，他想让这个蠢货闭嘴，却连嘴唇都张不开。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寒冷在皮肤表面与热水接触冲突，带来疼痛，然而这种疼痛比起心脏的疼痛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他确信自己的灵魂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只是无法确认损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把灵魂比喻成一个瓷器，这一次的钻心咒只会带来细微的裂纹。随它去吧。斯内普迷迷糊糊地想。这些小裂纹不会使灵魂丧失稳定性而导致他用不出强力的魔咒，只要再忍过一年——就不用再在意了。他会再次杀死邓布利多，然后他的瓷器会蒙上擦不去的灰尘。他将不再需要魔咒，直到最后那一刻四分五裂，彻底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昏迷之中，斯内普感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的颈项。皮肤几乎是麻木的，非常不灵敏。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勒紧，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肩颈处。
　　好一会，他才模糊地意识到是哈利·波特。这个本该恨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执着于他的小蠢货还没有走，正坐在浴缸边缘倾身过来紧紧地抱着他，身体抖得比他还厉害。他有点困惑。
　　一段长久的安静过后，斯内普分辨出哭泣的声音。波特在哭，哭声越来越抑制不住，逐渐变大，并且还在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叫他的名字。
　　斯内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波特哭得更厉害了。即使耳中响着嗡鸣声，斯内普仍旧能清晰地辨别出波特拼命吸鼻子的声音，那声音贴得很近，震耳欲聋。逐渐恢复的感觉告诉他，还有一只手在乱摸他的脸，他的手。接着一只手变成了两只，它们用力地揉搓他的脸颊，使劲捏他的手和胳膊，伴随着一阵绝望的、压抑的嚎啕：“别再死，别再离开我！西弗勒斯！暖起来！求你——！”
　　“我还没死，波特！”斯内普实在听不下去了，用尽全身力气说。他微弱的声音被掩盖在一阵控制不住的哽咽中，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努力白费了。接下来，哽咽突如其来地停止了，哗啦一声，一波水流猛烈地冲刷他的下巴，他意识到是波特跳进了浴缸。波特跨坐在他腿上，像熊一样环抱住他，似乎用了全身力气挤压他的肋骨，并把脑袋压在他颈窝。至少五分钟以上的嚎啕大哭之后，男孩不哭了，一下一下地抽噎，并且时不时地用脸蹭一下他的脖子。经过几年的好生活和魁地奇训练依旧显得瘦弱的男孩削尖的下巴顶在他的脖颈后，由于哭得浑身抽搐，偶尔戳得他很痛。
　　浴室陷入暂时的平静。越来间隔越长的抽噎声，魔法水龙头循环加热的淙淙水流声，在斯内普逐渐恢复清明的耳中越来越清晰。男孩吸了下鼻子，他已经保持着整张脸埋在他颈窝的姿势好久了。他又轻轻蹭了蹭，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心口的疼痛在缓解，指尖有了些热度。斯内普微睁双眼，自己的魔杖被很贴心地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波特的确在浴缸里，连衣服也没脱。精神和身体剧烈的紧张过后，斯内普感到十分疲惫。他听着单调平缓的水流声，思维无法控制地变得缓慢而朦胧。
　　他模糊地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波特哭。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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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
我卯足了劲就想写今天这两章呢。从这篇文一开头就计划好了。嘿嘿嘿。今天这章是几年前就计划好的，当时和读者讨论，她说这是虐身啊，我一想貌似是哦。小虐怡个情。笑。